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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出书版) 作者: 童亮 第四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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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这位姑娘。怎么了?她的脸上即将出现什么表情呢?愤怒?扭曲?破口大骂?是的,去年就是他,就是他趁着酒劲儿侵犯了未设防的她。那么,现在正好是她报复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这种绝好的机会。她会怎样?会找我拼死拼活?会拖着我去告诉村里人,还是会和我对簿公堂?

不,不,不。她可不是人。她是鬼。

那么,她会不会拉着我去阴曹地府?去阎罗王面前申冤?阎罗王会不会气得吹胡子瞪眼,在我的阳寿簿上除去十多年阳寿?或者更多?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等在一朵南瓜花前面的农民,他不知道这朵好看的南瓜花即将结成一个长着好看的斑纹的果实,还是成为一朵毫无希望的哑花。

他顿时想起了村里的一个漂亮姑娘给南瓜花授粉的情景,那个漂亮姑娘小心翼翼地摘下雄花,然后将雄花的花蕊小心翼翼地捅入雌花的花蕊里。他知道的,花瓣下面有膨起物的是雌花,否则就是雄花。这样一个奇妙而令人浮想的授粉过程就在那位漂亮村姑的葱根手下完成的。在她的菜园边经过的他打趣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漂亮姑娘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怕人笑话吗?

那个村姑臭着脸骂他,拿起园里赶鸡鸭的竹棍子将他赶走。

当着这个诡异的捡钱姑娘,他的脑袋里居然一再浮现村姑手中那个雄花的花柱不停地摩擦雌花的情景,甚至仿佛清清楚楚看见了那一颗颗的花粉落入雌花的花蕊。

那个姑娘脸上的表情终于完全化解,嘴角掀动,居然扯出一丝让他惊奇不已的笑容来!

“你没有忘记我啊?”她轻轻怯怯地问道,仿佛是一个独守空房多年等着曾经路过并且发生了秘事的姑娘。他读过无数个关于文人的风流韵事,自己虽然读过些许私塾,并不敢自称为文人,但是他未尝不期待着同样的美事发生。

听了姑娘的问话,他顿时浑身松懈下来。之前的所有猜想都随着微风而逝。他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当然没有,一天也不曾忘记过。”

那个姑娘低了头,咯咯笑起来,所有的憔悴顿时消失不见,娇羞如一个新婚之夜的披着红盖头的女子。

他本来还有些顾忌,但听到姑娘咯咯的笑声,立即把持不住,丢下了手中的小槐树,扑向娇羞的姑娘。这天他没有喝过一口酒,但是去年的那种酒香隐隐约约在鼻前掠过。如果说之前是酒意的怂恿,之后的梦中是生理的冲动,那么此刻他就是两种鼓动的集合。他像一头刚刚摆脱束缚的野兽,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在心中燃烧许久但是一直没有燃烧充分的热火。他身子底下的那个人没有拒绝,只有激烈的迎合。

他想起了《诗经》中的“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他想起了“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他想起了更多……

在身体里的热火剧烈燃烧一次之后,他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跟去年的那个早晨没有任何区别,甚至阳光也是同样懒洋洋的,不同的是,他的身边多了一棵倒着的小槐树。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偷偷溜回家,而是从草丛里找出一个破瓦片,就地挖了一个坑,将那棵小槐树栽在昨晚他们交合的地方。他从老河里捧了一些水浇在翻动的泥土上,然后用脚踏紧。

【50。】

清明果然是适合野合的时节,清明更是适合种植的时节。他不禁这样感叹道。

小槐树在新的地方展现一派生机,很快就长得枝繁叶茂。

自从在那里种上小槐树以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去那里,站在小槐树旁边等待。果然不出所料,他时而能碰到那个捡钱的姑娘,自然又少不了一番翻云覆雨。

时间久了,那个姑娘便问他道:“怎么我每次来这里你都在啊?是不是我们心有灵犀?”

他回答道:“哪里!我是每天都来,只能隔三差五地碰到你一两回。”

姑娘听了,感动得掉下泪水来,抓住他的肩膀轻摇道:“你怎么这么傻呢?为了这点儿事,要你天天晚上在这里等待!”

两人自然免不了说一番贴心的情话,这里暂且不表。只讲那个姑娘告诉他一个秘密:“你以后不要天天来等,我会在逢七的日子到这里来。其他时候我是不能出来的。以后你算好了日子过来就是了,免得影响了休息。”

他虽不懂为什么这个姑娘要逢七才出来,但是从此以后,他每个月逢七号、十四号、十七号、二十一号、二十七号、二十八号,都到这棵小槐树下与那个捡钱姑娘幽会。而那个姑娘每次都如约而至。

村里人虽然发现这条路旁无缘无故多了一棵小槐树,但是没有人发现他与那个捡钱姑娘的事。

事情一直延续到那个人来找姥爹。姥爹问道:“你们不是一直这样的吗?为什么现在却想要将野鬼引到家里来呢?人鬼殊途,你们这一段情事也就罢了,怎么可以真正地待一辈子呢?她既然愿意跟你在槐树下幽会,自然有着她的意思。”

那人不解道:“她有什么意思?”

姥爹解释道:“槐树叶子为缩缢呈串珠状,缩缢处很细。是吧?槐树荚角缩存树上,一旦遇到降雨,缩缢处受雨水浸湿就会断裂落下,果皮被浸泡腐烂而露出种子,把树阴下的地面染成暗绿色。同时呢,槐树容易遭受蚜虫的危害,蚜虫分泌物落到地面也会把地面染成黑色,槐荫下因此常常呈黑色。暗绿色和黑色,都具有晦暗之意。所以,槐树一名源自‘晦暗’。知道了吧?”

“晦暗?”那人惊问道。

“看来她是怕别人知道你与她之间的事情,但是有了槐树之后,她与槐树同是晦暗之物,可以借槐树的晦暗隐藏自己的踪迹,让常人不能发觉。”姥爹道,“我以前经过你说的那条道路时,也曾怀疑过那里存在蹊跷,但是终究没有挂在心上。看来她的心机缜密,借着槐树隐藏了她存在的痕迹。”

“原来如此啊。”

姥爹又道:“槐字与晦字读音相近,槐树就是晦树。不过呢,这里还有另一层意思。槐,就是望怀的意思,人站在槐树下怀念远方来人。这是她对你表达爱慕和想念的方式。”

那人狠拍自己的脑袋,自责道:“原来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啊,可恨我自认为读了不少书,却像个白痴似的没有明白她的用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更应该将她邀请到家里来,像正常的妻子一样对待她。甚至可以跟她一起谈论学问呢。”

姥爹叹道:“虽然她要逢七才能出来,要借槐树才能隐藏行踪,但是她毕竟是鬼,阴气很重。你跟她隔一段时间见一次面还好,若要是天天夜夜待在一起,恐怕会影响你自己的身体。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人大大咧咧挥手道:“怕什么!我早就知道她是鬼类了,要是害怕,早就不跟她在一起了。你就不用多给我操闲心啦!帮帮忙,将她收到我家里来吧!”

“那你以后不娶妻子了?”姥爹提醒道,“如果你把她收进家里了,一旦以后你要再娶媳妇的话,那还得先将她赶出去。那样就可能造成一个冤鬼了。鬼的冤气大了,那就很难对付。你要想仔细想明白了。”

那人稍一寻思,斩钉截铁道:“我想仔细想明白了,收她进我家来!”

就这样,姥爹只好帮忙将那女鬼收进他家。

姥爹请了文天村的做灵屋的人扎了一个纸人。当然了,那时做灵屋的人是我认识的老头的父亲。然后,按照那人的描述,将纸人画上女人的鼻子、嘴巴、眼睛等。那人还特意请人做了一件不厚不薄的小红袄给纸人穿上。

到了他与女鬼约好的逢七的日子,姥爹带着纸人,他牵着一根红线,从画眉村往老河那边走。他手里的红线一头系在门闩上,从门口一直拉到小槐树那里。头一天他就跟村里的小孩子们打好了招呼,叫小孩子们当晚不要调皮,不要乱撞乱跑弄断了红线。每人得到几颗糖的小孩子们当晚都乖乖地绕开那条红线。

村里的大人们经过那条红线的时候要么抬高脚跨过去,要么低了身子钻过去。一个村子就被这么一根经不起外力的红线分割成两个部分。

姥爹将纸人靠着小槐树放下,叫他将红线系在小槐树的主干上。他照办了。

等天色暗了下来,姥爹又将纸人和红线检查了一遍,然后跟他一起耐心地等待那个一边捡钱一边咯咯发笑的姑娘出现。

月上树梢,云像黑纱巾一样从天空掠过。姥爹掐算了一下,将纸人扶了起来,用手轻轻弹了一弹不松不紧的红线。

“她来了。”那人推了推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姥爹,声音有几分紧张,有几分惊喜。

咯咯一声笑,那个姑娘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她渐渐向这边走来,越来越清晰。她如同从一幅沾满了灰尘古画中走出,带着几分香艳,却也带着几分泥味。

【51。】

当看见熟悉的男人身边还有其他人时,她吃了一惊,慌忙转身要走。那个男人连忙冲上去拉住她的手,解释缘由。

姥爹一个人站在小槐树下看着他们俩拉拉扯扯,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这样纠缠了好些时辰,终于看见那个姑娘半推半就地跟着他走了过来。看来他终于说服了那个姑娘。

那个男人笑嘻嘻道:“好了。您开始作法吧。”

姥爹瞅了那女鬼一样,一本正经道:“姑娘,我从来都是帮人不帮鬼的。这次破例是因为他跟我兄弟的交情。你既然进了村子,就要安守本分,不要做出作孽的事来。你可听清楚了?”

那个男人连忙帮腔道:“她绝对不会做出对村里人不利的事情来。我跟她这么些日子了,从未见她做过什么害人的事。您就放心吧。”那个女鬼在他身后连连点头,一副楚楚可怜的乖模样。男人说完,她急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姥爹将纸人扶起来,对女鬼道:“你走到纸人这里来。”

女鬼显然还有些犹豫,侧头看了看那个男人,怯怯道:“要不算了吧,我们还是像原来的那样在这里约会吧。”看她表情如小孩子害怕打针一般。

那个男人则像家长一般劝慰道:“没事的。你听从他的吩咐,很快就会好的。他的法术很高深,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人物呢。我听他说了,这个纸人只是你暂时借用的身体,是收住你魂魄的躯壳。进了我的家,这个纸人就不用了。放心吧。”

女鬼听他这么说了一番,才缓缓迈开步子朝纸人走去。

姥爹见那女鬼渐渐融入纸人内,立即轻喝了一声:“走!”那个纸人就略显犹豫地迈开了步子,像是大病初愈的人第一次下床活动似的。见纸人开始走了,姥爹叫男人一手牵着纸人的手,另一手握紧红线。

“带着她往你家里走,记住捏住红线的手不要松。”姥爹嘱咐道。

爷爷虽然没有告诉我当时的天气,但是我能想象到,那一定是个阴风阵阵的晚上,天才黑不久,月亮不太圆,或者说瘦如弯弓,也没有多少月光。穿着小红袄的纸人跟一个面带书生气的男人手牵手,缓缓地朝红线的另一端走,一如一对新婚夫妇踏着红地毯朝礼堂行走。这对男女背后有另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在旁照看,生怕红线断了,或者生怕新郎的手松开来,或者生怕纸人被夜露沾湿,破出两三个大煞风景的洞来。

村里的人都自觉地待在家里,门外连条乱吠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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