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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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记忆中,祖先开拓疆土的故事常让他觉得作为匈奴人十分骄傲和自豪。那时候,匈奴在发给汉朝的国书上常常这样写着:“天所立大匈奴单于敬问汉朝皇帝无恙。”而汉朝却只写着“汉朝皇帝敬问大单于无恙。”可眼下……
阏氏深知单于的心事,她催动坐骑,与乌维并肩而行。她温柔地安慰道:“来日方长,单于也不必太伤感。”
“唉!”乌维从卫队千夫长手中接过皮囊,喝了一口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寡人愧对祖先啊!”
乌维俯身抓了一把沙子,撒向风中,他希望这风带去他对故乡的思念。这情景让阏氏有些受不了,她凄婉地望着单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乌师卢眼里,他无法理解父亲的心情,也读不懂母亲眼里的惆怅,可在乌维看来,儿子应该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了。他扬起马鞭,指着远方的草原道:“孩子!记住,在南边的狼居胥山下,那是我们的故乡!”
乌师卢眨着眼睛问道:“那我们怎么不回故乡去呢?”
“因为那里被汉人占了,我们回不去了。”
“孩儿长大以后,一定要杀了汉人,回故乡去。”
乌维抚摸着儿子的头,摇了摇头。
太阳神给他的儿子一个聪明的头脑,却没有给他草原之鹰的身体。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乌维回头看去,是右屠耆王句犁湖率领马队追来了。乌维对句犁湖怀着深深的感激,当初他们归来时,是他支持父亲重新掌握了权柄。而父亲驾崩后,又是他第一个扶持自己承继了单于的大位。
乌维常想,要是没有右屠耆王和自次王,他也许就会在王位的纷争中流落异邦,葬身大漠了。
卫队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两人牵着马沿着湖岸漫步。
乌维问道:“近来汉朝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么?”
句犁湖回道:“汉朝发来了诏书。”
“何时到的?寡人为何不知道?”
“今天刚到。臣赶到单于庭,听说您已出来狩猎,因此追至此处。”
“那个刘彻都说些什么?”
句犁湖唤过译令,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绢帛,念道:
“皇帝诏曰:南越、东瓯咸伏其辜,西蛮、北夷颇未辑睦。朕将巡边垂,择兵振旅,躬秉武节,置十二部将军,亲帅师焉。……”
“罢了!”译令正念着,却被乌维厉声打断了,他脸色铁青道,“这是什么?如此狂言,无异对匈奴宣战!汉使呢?”
“现正在驿馆等候单于。”
“回去!寡人倒要看看,这汉使究竟是什么样子!你速去传自次王到单于庭议事。”乌维对句犁湖说完,一干人就打马北去了。
身后传来悲凉的歌声:
亡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
使我妇女无颜色
这歌声,让愧疚、愤懑、仇恨交织的情感一路上折磨着乌维的心,复仇的火焰迅速吞噬了往日苍凉悲郁的心绪,化为马鞭的节奏,抽打着坐骑。
那马似乎也懂得了主人的心情,它四蹄生风,不到一个时辰,乌维、赵信已坐在单于庭等着汉使了。
东方朔在匈奴主客的陪同下进入豪华的穹庐。以胜利者姿态来到匈奴的他,虽然依旧不失汉使的彬彬有礼,可从他的眼里露出的桀骜,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轻蔑和挑战的味道。
“本使臣奉皇上诏命转告单于,南越王的头颅已悬于汉宫北阙。我皇如今陈兵塞上,今单于能战,我皇自将待边。”东方朔用余光打量着面前三位匈奴君臣的反应,他长长的冠带随着话语的起伏而颤动,“我皇深感单于漂泊之苦,如果单于怜悯匈奴生灵,不如南面而事于大汉。”
当他看到乌维终于无法保持作为一国之君应有的平静时,他笑了,他的笑声在穹庐中回荡,他终于激怒了这位自登基以来就怯战畏敌的年轻单于,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的目的就是以此作为北巡的序幕。
果然,在他笑声还未落地,耳边便传来了句犁湖的怒吼声:“大胆狂徒!本王今天先结果了你!”说着他便拔出了战刀。
东方朔毫不畏惧,反而平静地转过身来,儒雅地向单于施了一礼问道:“单于,您果真要砍了本使的头么?难道您就不怕我皇再来一次北海之役么?请单于恕本使直言,如果真的打起来,那外臣料定单于庭还要北迁。”
“你……”乌维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东方朔,从牙缝里逼出凛凛杀气,“来人!把这狂徒拉出去砍了!”
卫队立即应声进来,四把明晃晃的刀直指东方朔。
乌维冷笑道:“你想把寡人的头挂在汉宫北阙么?那寡人就先将你的头挂在单于庭前的高杆上。”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双无奈的、沉郁的眼睛——赵信很坚决却是不易察觉地对乌维摇了摇头,他立即明白了,回身对卫士道:“将这狂徒押下去,好生看管。”
“单于这是怎么了?”卫队押着东方朔退出后,句犁湖很不以为然地说,“像单于这样当断不断,难免会受其害。”
乌维没有理会句犁湖,却直接问赵信道:“自次王今日怎么了?为何要暗示寡人放过东方朔?难道寡人要忍了这口气不成?”
赵信呷了一口马奶酒道:“臣怎会不理解单于的心境呢?可是漠北之战后,我军元气大伤,数年之间已无力再战,刘彻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来挑衅,倘若现在杀了东方朔,不正中他的下怀么?”
“都是你……”乌维将一肚子火发在主客身上,他手起刀落,主客的头颅就落地了。“唉!寡人如此懦弱,将来如何面对父王?”他心中十分懊恼。
第十九章 嵩山群峰呼万岁
元封元年春节前夕,东方朔带领使团回到了长安。
朝会上,他以诙谐幽默的语言,绘声绘色地向皇上描述了乌维听了诏书之后如坐针毡,匈奴的王爷和大臣们围绕战和而互相指责的情景。
大汉朝野都被皇上在岁近知命之时而雄风不减当年,执鞭凌北的气势所感染。这也是他勒兵阴山的目的之一。
自元鼎元年以来,刘彻就强烈地感觉到,自从霍去病去世后,汉军仿佛失去了灵魂,将军们不能居安思危,士卒无心枕戈待旦。他担心如此下去,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军队有一天会坍塌溃散,失去对匈奴的震慑作用。
另外,他也是为了实现封禅泰山的夙愿,扫除边境的不安因素,他不愿在出巡的日子里被边关战事干扰。
东方朔的归来再次印证了匈奴继续北迁的消息,他完全可以放心循着当年秦皇的足迹去进行一次朝圣之旅。
关于封禅的筹备,早在元鼎六年夏就开始了。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寻找封禅的渊源和礼仪。可太常王信要博士们遍查经典,却不得要领。只从《尚书》、《周礼》中找到一些天子为表示对宗庙和天地的虔诚,要亲自射杀“牺牲”的零星碎片。刘彻于是又命儒生们研习射杀“牺牲”,起草关于封禅的礼仪。
方士和儒生围绕封禅礼仪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儒生们希望皇上的举止持之有故,于是从五帝追溯到三皇,又从三皇追溯到泰皇,越追越远,可还是莫衷一是,有的甚至得出了“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礼”,皇上此举“不与古同”的结论,惹得刘彻脸色十分难看。
而以公孙卿为首的方士们就不同了,他们只要皇上高兴和相信,别人怎么看都无所谓。一天,公孙卿到宣室殿晋见皇上,君臣一开口,就把话题集中到封禅上。
皇上称徐偃、褚大等为“髃儒”,公孙卿很快就从皇上的这些话语中得知他对儒生的不满,他就在心里很快打好了腹稿。
“臣闻黄帝封禅,是为与神仙对话,以求延寿不老。所以细枝末节的东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上能通过封禅直接到蓬莱与泰皇‘笋席’而坐。”
“哦!真是这样么?”刘彻的眼睛现出许久不曾有过的亮光,“这么说来,朕的封禅之举是合上仙之意了?”
公孙卿肯定地点了点头道:“皇上见微而知著,封禅泰山,乃利在社稷、功垂千秋的盛典,微臣愚钝,然愿随皇上前往泰山。”
这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从阴山归来后,刘彻就摒弃了儒生们的谏言,他打定主意,一开春就出行。
散朝之后,刘彻召东方朔到宣室殿详细询问了匈奴北迁的事情,道:“朕此次东巡,爱卿就随朕左右。司马相如一走,爱卿就是为数不多朕可以毫无拘束叙话的人了。”
东方朔忙躬身道:“论出使郡国,安服南夷,臣不及长卿;论辞赋才情,臣亦不如相如。然臣忠汉之心,与中郎将无异,能在陛下左右,实乃臣三生之幸。”
刘彻感慨道:“爱卿大智,自是深谙朕心!行封禅之事,其实也是司马相如的遗愿。”
如果说霍去病的去世成为刘彻心中永远抚不平的伤痛,那司马相如的离去,也使刘彻的心弦永远地失去了一位知音。
他在刘彻的心中总是那样浪漫不羁,那样音声相偕。
这不单是他的诗词歌赋愉悦了刘彻的身心,更在于他多次以使者身份南去巴蜀、滇国,将大汉文明延伸到蛮荒域外。
他也不像汲黯那样,过于刚硬固执,他不但多次排解了朝堂上的纷争,并且很巧妙地让许多争论化为共识。
他为废后阿娇作的那篇洒满怨恨的《长门赋》,让刘彻不但没有反感和疏远他,反而为他的才情所震撼。
司马相如患消渴症多年,直到他去世,刘彻才忆起往日君臣叙话时的一些细节——司马相如不断地要宫娥为自己续水。
“爱卿为何如此焦渴,难道在府中没有茶饮么?”刘彻常常如此打趣地问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并不解释,只是笑笑。
有一次,刘彻偶患小恙。淳于意为他诊病时无意间说起司马相如的症状,他说此病名曰消渴症。
几天后,刘彻特召司马相如到宣室殿,要淳于意为他诊病。
淳于意开了药方,等司马相如告退后,他告诉皇上,中郎将沉疴已久,纵使扁鹊再世,亦无回天之力。
司马相如走后,他为皇上留下了谏言:
臣蒙皇上垂爱,奉事左右,君臣诗文唱和,愉悦情畅;臣深感皇上宏业,胜于秦皇。故臣以病躯残身,请陛下行封禅大典,福荫万世,永固社稷……
在司马相如离去后,刘彻每每读起这上书,久久不能释怀。
刚刚交上正月,皇上就急不可待地从长安东巡了。
太史令司马谈是力主“封禅”的朝臣之一,他早在几天前就奔赴洛阳,为皇上祭祀嵩山做准备。
此去必经之地缑氏,城边的太室山对日益老去的刘彻有着强烈的诱惑。
为了皇上出行安全,洛阳太守从接到皇上诏命之时起,就出动重兵,清山戒严,禁止百姓上山朝拜。就连轿舆所经过的道路,也由军队抢修。
司马谈本来就是追求完美的人,何况这是朝廷举办的盛典呢?从祭祀的礼器到祭献的“牺牲”,他都一一过目,还要记下来,以备向皇上禀奏。
虽然官阶不高,但他肩负的重任使太守、郡丞和县令们都不敢对他说的话有半点疏忽。
正月二十八日一大早,浩浩荡荡的祭祀队伍就上了山,祭祀规模和气魄丝毫不亚于雍城祀五畤。
这样的场面,司马谈早已司空见惯。让他不解的是,当钟磬鼓乐烘托出祥和的气氛,皇上登上太室山敬献“牺牲”时,从山下传来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