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离骚-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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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后方粮草供应充足,还不至于让士兵饿肚子,定北军的士气还算稳定。
这种时候,敌方的城攻是不攻,周棠一直有些为难。
池廷说攻,要一鼓作气。方晋说等,要等待时机。
这些周棠都好好想过,可作战方案一套套拿出来又一套套被舍弃,他就是定不下心来。
他也知道,最近自己的脾气有些偏激暴躁,近侍对着他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尤其入夜后,有时他对着寸雪一发呆就是一整夜,有时火气上来,又想叫人立刻把寸雪熔了让自己再也看不见它。
这样反复无常,全因为那个人。
如果那个人在身边的话,自己也许就能静下心来了吧。
他总有这样的本事。
洛平去求见宁王。
宁王府的人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让他足足在大门外等了两个时辰。
秣城的雪虽然没有北境来的大,但很是湿冷,冻得人身子骨都僵了。不一会儿洛平的裘袄上就落了细碎的一层,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他正要第四次请求通报的时候,大门终于为他开了。
洛平抬腿时才发现,各处关节都在刺刺地疼。他很能忍受严寒,这是一种精神上的麻痹,但不代表他的身体能抵得住这般折腾。
微晃了晃,他缓过一口气,看见宁王拥着上好的貂裘袄子,冷眼看他:“不知洛大人驾到,本王有失远迎了。”
洛平连忙行礼:“是下官唐突了。”
口中呼出的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谁也看不清谁。
坐到堂上,洛平捧了杯茶暖手,冻得通红的手指捂在瓷杯壁上,好一会儿才感觉出温度。抿了口茶,却是温水冲的陈茶,并不好喝。
“不知洛大人有何事?”
“回王爷,下官想跟您讨一颗药。”
“什么药?”
“余算。”
“余算?”宁王皱了眉头,回忆了下,“就是上回皇上给我去医治盛京副尉的那瓶药?说是什么西昭圣药来着的?”
“正是。”洛平道,“听皇上说那瓶药共有三颗,下官母亲病重垂危,想问王爷您求一颗,以医治顽疾。”
宁王高临下地看着他,眯了眯眼睛。
半晌,他道:“洛慕权啊洛慕权,本王真没想到,然能看见你低声下气的时候。平日里那些目中无人、那些飞扬跋扈呢?怎么,有事相求,便转了性子了?”
“下官做事莽撞了,哪里得罪了王爷,还请王爷海涵。”
宁王冷哼一声:“你得罪本王的事情细数起来还真是不少,不过本王向来不是无情之人,念你一片孝心,这药也不是不能给你,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王爷请讲。”
“本王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讨得父皇和衡儿的信任的?父皇刚死,你便迫不及待地赶回来要复官,你这样一个爱权如命的人,根本谈不上忠诚可言。真不知道当初父皇为何对你青眼有加,甚至为你独设一次殿试,特意给你升官的机会。”
“是先皇抬举了。”洛平垂首。
“那小皇帝呢?你跟他有过什么交集?他凭什么把你这么个半路冲出来、死皮赖脸要官做的人扶上高位?你到底用什么蛊惑了他们,嗯?”
洛平终于抬眼,语气淡淡:“王爷以为呢?”
他眼中隐有怒意,又似乎只是无所谓的一句反问。宁王被这双眼盯着,竟有些茫然了——这个洛平,究竟是个清高文士,还是个奸佞官迷?
他以为?
他以为……
“若说是你的才学,翰林院比你有才学的人多得是;若说是家世,你家在西境偏远小城,于朝政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若说是你的模样,”宁王扳着他的脸看了看,“啧,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皮囊。还是说……”
宁王攥着他下巴的手顺着他的颈项缓缓下移,指尖划过喉结,划过锁骨,止住。
“还是说,这具身体?”
洛平轻震了下,冷冷看他:“王爷慎言,您这是在议君。”
宁王笑得自负:“议了又如何?你敢做出这等蛊惑君王的下作事,还怕人议么?本王倒是真的好奇,你这种贪权又偏要假清高的人,是用什么姿态服侍帝君的?”
虽说来前已做了心理准备,但被如此折辱,洛平终究觉得不堪,便抿唇不语。
“不如这样吧,用你的身体,换一颗‘余算’。”
面对宁王的故意羞辱,洛平静默了好一会儿,忽而笑了起来:“对下官来说,这倒真是很划算。王爷愿意换,那便这样换吧。”
洛平放下茶盏,起身理了理衣襟,唇畔牵起一笑:“王爷,请。”
这颗药,他必须拿到。
这是周棠的救命药。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小夫子,你当真不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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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言碎语:
本章献给同看欧洲杯结果被一场雷雨中断比赛忽然觉得又喜感又悲催的朋友们。
——记2012…乌克兰vs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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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寸雪断
(16K小说网16kxsw及时更新给你最新阅读体验!) 洛平唇畔牵起一笑:“王爷,请。”
宁王眉梢一挑,反倒是愣住了。
他疑惑地审视洛平,不相信他能如此坦然。
洛平见他不动作,缓缓道:“下官有求于王爷,付出点代价本就应该,王爷不必猜疑顾忌。洛某布衣出身,若真能得到皇族垂青,那真是无上荣光,也省得自己一步步往上爬……王爷之前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宁王有心折辱他,自是口无遮拦,压根不在意说出口的是否属实,只要能让洛平感到难堪,他心里就畅快了。
万万没想到,这人既没羞没臊,又牙尖嘴利,居然完全不顾自己清高雅逸的文官尊严,结结实实地倒打一耙,把堂堂宁王窘得骑虎难下。
宁王的踟蹰让洛平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心中更为笃定。
他故意执起宁王的手说:“王爷在犹豫什么?不会是怕招惹麻烦上身吧?还请王爷放心,下官十分识时务,此事断不会张扬出去的。”
他说得诚挚,一双眼里似盛着隐忍委屈,又似盛着几许期待,婉转看来,竟带着一抹剔透的琉璃色泽。
有那么一瞬,宁王当真被惑住了,眉头紧蹙,反手按住洛平的腕,另一只手顺着洛平的眉梢眼角抚过。
刚刚碰上冰凉的皮肤,洛平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这一下也把宁王惊醒了。
仅仅一闪神,宁王便大力甩开手,重重哼了一声:“没见过你这般不要脸的!”
洛平被他甩回座椅,仍是淡淡笑着:“看来王爷也觉得下官姿色平平,下官自知决计比不上王爷上次赎回府的翠竹楼清倌,用一颗圣药来换,王爷也觉得不划算吧。”
宁王深吸一口气,骂道:“好你个洛慕权,难怪当初都说你是最毒辣的大理寺卿,果然老奸巨猾,把人心计较得分毫不差。”
“王爷过誉了。”洛平谦道,“其实王爷赠药与我,未必没有好处。”
“怎么说?”
“下官的家乡离京甚远,送个药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月,这两个月,下官看来是不能陪伴皇上左右了。”
宁王狐疑:“你当真丢下他不管?这就是你的忠君之道?”
“自古忠孝难两全,母亲病危,身为儿子怎能不去?何况下官欠了王爷一个人情,这两个月,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了。”
“哼,两个月?你猜两个月后京中局势如何?”
“下官不是圣人,无法预料会如何。”
“……”宁王望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人识时务,不知怎么的,还觉得他这幅低眉敛目的神态很顺眼。想了想他问他:“若是我做了皇帝,你可会一样效忠于我?”
洛平莞尔:“谁能与我高官厚禄,我便效忠于谁。下官一向只忠于君,不忠于人。”
“你倒真是个聪明人。”
宁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抬手唤来了管事:“去取一颗‘余算’来。”
管事领命退下,洛平躬身道谢:“多谢王爷成全。”
次日,洛平果真呈上了回乡省亲的折子,跟吏部告了假。
小皇帝几番不舍,当朝挽留,只是洛平面色哀戚,软语恳求,又有众位大臣说尽孝道,小皇帝也不得不放人。
退朝时,洛平与同袍们寒暄着,冷不丁感觉背后被人瞧着,待转头,只看见宁王上轿的背影,未曾见他的一脸若有所思。
宁王生性猜忌,为人审慎,当初方晋便是被他疑有二心,弃出了京城,洛平与他周旋,颇费脑筋。此次能有机会暂时卸下担子,也算是让自己稍事休息。
拢了拢衣袖,洛平闷咳了两声,对轿夫道:“回府吧。”
孙大娘听闻他又要离京,心中放心不下,丢了酒肆的生意就回来帮着打点。一见到洛平,她便大声埋怨道:“老爷,您能好好歇一天吗?瞧瞧您这脸色,可不是又要病了?”
洛平摆手道:“没事的。”
“怎么没事?回来这会儿功夫您就咳得没停过!”
“那是昨日多吹了会儿风而已。”洛平宽慰她,“好歹我也懂些医理皮毛,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孙大娘你不必太挂心。”
孙大娘知他固执,实在没办法,只得帮他收拾好行装,叮嘱他路上小心,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看大夫,千万不要治好了母亲累死了自己。
洛平笑道:“哪有那么严重。”
“报!将军 ,新的粮草已到,足够过完这个冬天了!”
“报!将军,北寇依旧闭门不出!城中偶有金石敲击之声传来,不知在做什么!”
“知道了。”周棠挥退探子,问四座:“依你们看,此时是退守,还是强攻?”
监军道:“既然已经退守了这么久,不如静观其变吧。他们这样按兵不动,显然是在搞鬼想引我们攻城,若是这时候强攻,先前的忍耐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廷廷还是强烈建议强攻,他从一开始就主张强攻:“管他们搞什么鬼,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先出手,倒好像是我们怕了他们!就该乘胜追击把他们杀回北凌!”
周棠未表态,问方晋:“军师觉得呢?”
方晋含笑道:“强攻。”
“军师之前不是反对的吗?”
“如今不同了。当时我担心将士们不适应此处酷寒,恐有失误,又担心朝廷里的某些人会在关键时刻克扣粮饷,一旦深入北凌地盘开战,很有可能后继不足。”
周棠微眯了眼:“克扣粮饷?军师为何会有这种顾虑?”
方晋也不瞒他:“我率越州旧部动身过来时,曾收到慕权兄的一封信,信中说:京中粮饷恐生变,军阵得志莫长驱。想来慕权兄与京官周旋,预料到一些事,特意提醒吧。”
他也不管提及洛平后周棠的脸色有多难看,径自说道:“要说慕权兄,虽不善战,却有决胜千里之外、防患于未然的本事,实在让人佩服。不过现下粮草稳妥,不必有后顾之忧,蒙苏答显然在耍花招,与其等着受制于人,不如我们主动攻城,逼他们提早亮招。”
周棠狠狠瞪了方晋一眼,压下心中不快:“军师说得极是,本将军也不想再跟他们耗下去。粮草来了一批又一批,光吃不打仗,能吃得安心么!不如早点打完这一仗回去,说不定还能赶得上过年,监军也好回去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