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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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无忌惮地去享受自己言中的爱情。多么刺激,而又得意的爱情。
送文氏出宫那一天,风雪正重,素色车辇行得缓慢。立在城楼之上,冯善伊将风袍拉得稍高,偏头看去平静如古水的拓跋濬,她十分好心地提醒了句:“现在跑下去拦住车,说一两句动听的,或许能给彼此留个美好记忆。”
“但凡留着美好的回忆,就会升起想回来的欲望。”拓跋濬语气依然平淡,彷如看透世事。
“哦。”她点头表示同意,“所以你当年送我,也是为了不打压我的欲望。”
拓跋濬淡淡飘去她一眼:“你不一样。”
她实在听不明白了,皱眉看他。
但不知为何,见她故作无辜的眼神,他尤其觉得好笑,于是道:“朕不需要费心替你铺好退路,因为无论怎样,你都会走下去。”
他转身即走,她小碎步跟了上去,一路跟着,闲闲在在说着些可有可无的话,最终落回了文氏。言着一日夫妻百日恩,糟糠之妻不可弃云云。
拓跋濬实在嫌她聒噪,苦着脸瞥了她:“你回西宫,不是同朕顺路吧。”
“顺路散步。”冯善伊立时回应。
“朕放她走。是想她好好活下去。且。”拓跋濬总算由她逼得略有表示,眉心微蹙,“内宫不并不需要一个不屑做皇后,更不屑为**子的女人。”
她一时有些懂了,身为帝王拓跋濬的心底对于女人有两种分类,称职的皇后,与合格的妻子,总要任选一种才有留在他身边的资格。而文氏两样都不选。
冯善伊抠着手指,低低念:“我选前者。”
拓跋濬摆出一脸“就知道”的漠然冷笑,淡问她:“你觉得我为什么就能让你称心如意。”
她摇头:“我觉着,皇上不大像是把我拉回来当妻子的模样。而且我有你软肋。”
他扬眉,自己都不知道的软肋,如何能要她抓了去。
冯善伊四下张望,探了探手。
拓跋濬冷咳了咳,目光移去周遭,见果真没人,才稍低下头,倾去她。
她贴着他耳朵悄悄道:“想你也挺可怜的。爱而不能言,因爱生妒,又生恨的,活活虐心哪。”
“朕。”拓跋濬拧着眉毛,“爱谁了?”
“你七叔,拓跋余。”冯善伊啧啧着,“难怪那么恨他。是你单相思,还是那个花心萝卜也把你抛弃了吧?你那天抓着我腕子哭着喊七叔,我听了小心肠也颤呢。”她顿时用一种全然崇拜而怜惜的眼神凝着他,从前的不解与厌恶,似乎也有些淡了。如此说来,都是情字惹得祸。
拓跋濬一时惊愣,瞪着眼睛看她。
冯善伊点头,幽幽抬起头:“我不会乱说去。你知道的。当然,如果您把我钦安院的名号撤了,恢复我贵人的身份,我的嘴就更紧了。”
拓跋濬冷笑,点着她额头:“朕想让你闭嘴,不是有更牢靠的法子吗?”当面威胁自己的女人,不过就是为了贵人的名位,他从前还真是把她看得足够高了。
她初说时,有几分调戏的意思,如今见他严肃又谨慎,果真是。。。。。。
心一沉,“我明白了。”
他松了她:“明白就好。”再敢同自己叫板,她当先想好自己如何死。
崇之一路打宣政殿前而来,见了二人便跪地,满目愁色。
“皇上,四皇爷来了。”
“四叔?”拓跋濬稍走快了两步,“他不是给三叔守着七七斋吗?”
“这会儿跑去太后那呢。抓着鸡鸭鹅什么的,还命人扛了两大口箱金子。”
拓跋濬忙皱紧眉,步子更急:“他又要唱什么戏”
“说是带着彩礼来迎亲。”
“三叔还没出尾七,他就等不及闹红事,荒唐。”拓跋濬言中有怒,不由得停步,狐疑道,“半年前不是才让他选走宫里两个御女,怎么又要纳妾。”
“这一回言是要明媒正娶大老婆。”
拓跋濬忙惊:“四婶娘她。”
“皇上别惊,还在着。”崇之连忙劝,“就是被气回娘家了,二人和离。”
“如今又看上哪个宫的了?”拓跋濬实在也没了脾气,如今家事国事都乱着,三叔死了,朝中能信可用之人寥寥无几,新政尚也在推行磨合期,处处不顺心,处处要他多心操累。如今在世只有这一个叔叔,尽日荒唐行事,三年来只四婶便回了七次娘家,甚有二三次,是逼得自己以皇令才将她朔州召回来。
崇之更有些为难,抬眼看了看他身后的冯善伊,心底发毛,紧张得结巴:“钦,钦安院夫人。”
拓跋濬正心烦着,挥袖直道:“给他送去,送去。”言罢,猛而愣住——
钦安院。不就是,冯善伊。
另一处,冯善伊恰也瞪大了眼睛,心虚着摇头摆手,这回,真不是自己招惹的。她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勾搭拓跋家的男人不是,还是他四叔。
胡笳汉歌 二七 只此一回无再犯
二七 只此一回无再犯
拓跋濬的四叔临淮王拓跋谭,确有京都第一美男大才之称,不过,那算是四十年前的自诩了。
冯善伊挨着窗边翻佛经,一卷仁王经愣是翻了三两个时辰。入夜时,青竹前来打灯。顺喜哈腰滚了入,急匆匆叫嚷:“主子,您好歹出去劝一下。”
冯善伊换了个姿势,摆正经书,咳了咳:“南无清净法身毗卢遮那佛。”
顺喜又道:“老王爷要上吊。”
“快”冯善伊一抬眼皮,“送绳子去。要结实着。”
青竹踹了顺喜一脚,使着眼色:“蠢,这都劝不来。”
半柱香功夫,听得外殿噼里啪啦脆响连连。
冯善伊抖了抖袍子,瞥着身侧摆弄檀香的青竹:“没什么值钱的吧。”
“听您的。宝贝的都收起来了。”青竹压低声音回了一句。
冯善伊心平气和,把弄着佛珠浅浅笑。
顺喜又滚了进来,此时更是要哭了:“老王爷要割腕。”
冯善伊啧啧了两声,认真看去顺喜:“愣着做什么。给他取刀去。要割院子里割,少脏了我新铺得毯面。”
“不是。”顺喜满目为难,“您别让奴才不好做人哪。”
“他给你多少银子?”冯善伊一脸不屑,手落在榻案上拍了拍。
顺喜吞口水,将袖子里的打赏尽数献了出去。
冯善伊扫眼一看,牙根里蹦出二字:“出息。”
言着起身往外殿走,果真见得沿路碎了满地陈碗烂碟,偶有八宝莲纹瓶之类,看着倒也不心疼,皆是赝品。收腹,提气,敛息,微微笑,果断迎出。
“王爷。”
老王爷容色怨愤而受伤,提拉着袖子靠上来。
“你二十岁,我给你当妈;你三十岁,我给你当红颜,你四十岁,我给当奴婢,你五十岁,我给你当医女,你六十岁,我给你做女儿。”老王爷一封封展开信,字字念出,以证明自己这个翩玉如假包换,“善妹儿,你白纸黑字写得嘛,如何就不认账啦。”
“俺认。”冯善伊也学着他口气,出手抢他怀里鼓囊囊的信,“您老认干脆俺做干女儿嘛。”
老王爷团臂护好,喘着气抱屈:“你说你不当妾,俺为你把那黄脸婆都遣回娘家了,你如何放哥哥儿鸽子嘛。”
冯善伊苦笑:“我错了,真错了。您就原谅我年纪小不懂事哈。”
老王爷捧过她一支腕子在脸上蹭了蹭:“善妹儿,俺是真心的。你要是错了,俺陪你将错就错。俺一大把年纪了,那啥点燃个第二春不容易,动个心也不容易。善妹儿,哥哥儿开了几十家花楼,你要嫁过来,就是花老板娘,比皇帝老子还富。咱有吃有穿,有花酒喝有花姑娘看有花带的,俺男娃前年没了,你再给俺生个花娃娃,日子那叫一个爽溜溜。”
冯善伊浑身发麻,他的日子是爽了,她不得满脑子想着溜。
正是无语应对时,拓跋濬推门而入,见得满室狼藉,这老少男女勾肩搭背牵手摸脸,只想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见得救星前来,冯善伊满目生泪,诚恳望去,相较之下察觉,拓跋濬好了太多。
拓跋濬面上是一贯的冷淡,只眸眼闪了闪,立时说下一句适景话:“来的不是时候,你们继续,继续。”言过转身,一副正人君子做派。
冯善伊甩下老王爷手,即是追出去,躲在门后背风扯着他半只袖子:“这事,您不能不管。”
拓跋濬收袖,干声笑了两下,悠悠在在道:“给四叔生个花娃娃,日子好过得爽溜溜。”
她知道他是诚心挤兑他,如今便让他占上峰一次。好声好气堆了满脸笑,揣着他胳膊道:“你放心,我不把你和同拓跋余,还有惠裕的奸情说去。”
拓跋濬一把甩开她,指尖落了她额头点了点,颇有几分严肃:“朕早先说了要你把什么翩玉美玉都收拾干净。只你挑来选去,倒是我皇四叔实在另人笑话,就——”
他话未言尽,她咬牙提气,踮起脚拉下他一肩,腕子顺着他脖颈攀上去,唇似蜻蜓点水般落了他张张阖阖的唇瓣上。
他僵了目光,怔愣住。
她恍若无事般背过手去,舔了舔唇,抵死也不肯先脸红。
这一招应付话多脾气怪的人,自是痛快。从前拓跋余倒也是这么治自己的。
拓跋濬握拳咳了咳,眸色沉黯,两抹嫣红却从颈后爬上来,终是叹了口气:“只此一回。”
“绝无再犯。”冯善伊举双手回应。
半刻之后,拍掌相击。
拓跋濬自东返回殿中,她西去廊道,见得月色皎洁明媚,沿着墙角梯子往上爬。这梯子并非常有,道是房顶漏了个洞,顺喜差些人修葺,于是添了个梯架。冯善伊披着袍子在房梁上坐了小会儿,听得殿内哭声闹声团团糟。她无奈,想也老王爷一把年纪了,年轻时风流多情,京城里的花姑娘能睡得尽睡过一遍,如今老了,反是脆弱。男人无不风流,这话,她从自己父亲,还有哥哥身上看得太多。分明看得清楚,却仍是糊涂,所以曾经才会想着那个落落清风,踏得月色满地如青霜的男子,与他们都不一样。
仰起头来,淡漠月色映入眸中,薄薄的一层雪落了双肩,漆黑中更是晶莹剔透,泛出银色光芒,如那人前眸润莹。她闭了闭眼睛,拓跋余,在你心底,我又到底是什么呢。
耳边隐约传来步声极轻,风袍滚地簌簌的声音,听得她心头一颤,是他回来了。
她猛睁开眼睛,转去身后看向昱文殿的东侧,正阳宫是文氏所居殿所,如今早无人烟。她却分明看见那庭中央枯立的梅树下月白色的长袍连风而展,那人抬臂摸去嶙峋枝干,浅红梅瓣落了苍袖间。那背影,那身形,还有梅花滚了满袍。
梅落闻香,果真是他回来了。
她立时奔下长梯,由廊口跑出去,对着那遥遥身影怔愣。小心翼翼才提着步子靠近过去,他恍若未闻般没有转身。夜色下那身影似也闻听她的脚步声,身子一僵。
“是你吗?”她开口吱了一声。
带着笑,管他似梦非梦,脚步慌乱地迎上去。
梅树下的男子回身,银箔面具下泛出的目光极冷,他举过长剑,剑尖便抵在她胸前,刺入。
蓝色肩袄瞬间染了青紫。
“冯善伊。今日即是你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