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千年之花散里-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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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湘无双相似的女子罢了。这种想法与羽君身上散发的宁静让他的厌恶有些许消散,虽然仍旧不想开口搭话,但也没有显出无礼。
“无双,昨日劳烦你照顾惊涛,辛苦你了。快来坐——”泓香时的笑容永远都是优雅得体,说的话好像是他麻烦了羽君一般。羽君浅浅笑笑不予置评,这人昨日分明见着了是她执意留下来照顾惊涛,并未隐藏对惊涛的在意,今日他却若无其事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不着痕迹的拉远了惊涛和羽君的距离,却拉近了他自己。
既然找到了惊涛,羽君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上路,就此停了脚步。可是她不认为惊涛会跟她一起回去,便随意找了借口留下来,尽量在惊涛身边就近照顾。
“姑娘,姑娘……”天还未亮,羽君吩咐过她没起身的时候先不要进她的房间,绿绿在门外敲了两下,“姑娘,您醒了吗?”
“什么事?”
“方才翠翠说……沈公子一夜未归,她说她先出去找找……”
羽君轻轻叹了口气,起身下床,“绿绿,你准备一下,我们也出去找。”瞥了眼昨日脱下来的那团粉紫衣裳,不想再穿第二次。寻了平日的衣衫出来穿上,那微凉的冰蓝色完全衬托出湘无双的气质。
出门的前一刻,她突然脚下一顿,直觉身后的空气有异,空气变得冰冷而苦涩,让她忍不住发抖。羽君猛地回身,赫然见到房间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细瘦高挑黑衣斗篷的“人”,她不知道该不该称其为人,因为他的身上连一丝活人的气息也无,有的只是从他身上散发的冰冷和苦涩。
“你是谁!?”
黑斗篷站在原处,被阴影笼罩着,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丝毫照不到他的身上。他一动不动,好似听不到羽君的问话,整张脸都隐在斗篷的帽子之下,看不清面貌。
房间里似乎变得很冷,羽君感到不安,脑中清楚的知道,他不是人。
'孽债……'
低低而沙哑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羽君一怔,这个声音她曾经听到过……胸口隐隐又痛了起来,她盯住前面的人,那声音持续传来,宛若来自寒谭深处,彻骨的冰冷。
'今生债,今生还……'
“是你让我复活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别紧张,他不是什么危险人物。”身旁忽然传来圣月的声音,他不知何时站在羽君身旁,轻轻拍拍她的肩。一颗心稍稍安定下来,似乎胸口也不那么痛,羽君疑惑的看向圣月,圣月美艳倜傥依然,对她笑笑,解释道:“自从上一次我离开之后一直都在查询你复活的原因,然而对于姻缘殿和地府来说这都是个意外,所以,我就想到了他——”圣月看了眼阴影中的黑斗篷,“——忘川的摆渡人。渡过忘川,就算正式进入阴间地府,生前的债便牢牢的背在身上带入轮回……而摆渡人正是生前孽债沉重,并还无可还的人,回不得阳间,也入不得轮回,他需帮助九百九十九个和他同样背负孽债并且来生无处可还的人返回阳间,了却今生孽债,才能够卸下摆渡的责任,重新去投胎。”
“我的债……是惊涛?”她隐约间感觉到了,她身上的伤,每一次都仿佛在提醒着她,不可忘,不可放弃……反反复复……
圣月点点头,“湘无双的伤,是林菱儿打的,她本是你死后沈惊涛命里的结缘之人,不料却被湘无双所杀,她死前的执念残留在伤口上,所以你这伤,是无法好全的。湘无双虽杀了林菱儿但林菱儿也死不瞑目拼着最后一口气重创湘无双乃至身亡,她们之前的人命债就此了结,但湘无双还欠了林菱儿一份姻缘债,而这份债的根源,却在你。”
“所以这债,由我来还?”
“对,湘无双的,还有你自己的债……”
羽君似乎毫不意外,淡然静默,转身出门。“我该去找惊涛了。”
“朱羽君,”圣月在她身后唤住,“虽然摆渡人放了你回来,但是地府有地府的规矩,该入地府的魂魄,他们是不会放过的,你要当心。”
羽君不禁回头望了一眼摆渡人,黑色斗篷之下的脸隐藏在一片阴影中,黑洞洞的仿佛无物。很难不去想,究竟是背负了怎样的孽债,让一个灵魂千百年的在忘川河边不停摆渡,寻找着像她这样还不了债的人,不顾阴间法规而在帮助着他们……
今生债,今生还。错过今生便是欠下了一世的债,这债太重,何苦连累来生?
想必在遥远的千年后,陆唯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纵然丝毫没有她就是自己来生的真实感,也依然不忍破坏。病书生的伤,陆唯羽的痛,吃过的那些苦,她都记得。
奇泓香时的护卫陪着翠翠四处去找沈惊涛,羽君却静静站在客栈院中,隐隐之中似乎能够感觉得到惊涛在哪里……那种奇妙的牵系感,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细丝线牵引着她,脚下有了方向,自然的走了过去……
书远远看见惊涛坐在房顶上,看着远处的眼神有几分醉意的涣散,更多的却是漠然,死灰一般,一切的悲伤哀痛都被吞没其中……哀莫大于心死,羽君不禁想起这一句,心口隐隐作痛。
她提气施展轻功飞身而上,轻轻落在他身旁。
沈惊涛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一眼,目光微顿,一袭蓝色如水的“湘无双”俨然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他别开头灌了一口酒,虽然知道她是泓香时所相识之人,仍旧不愿与这样一个凶手有来往。
羽君不去看他眼中疏离,在他身旁坐下来。
“这酒,总是让你越想忘的越忘不掉,何苦还这样折腾自己呢?”
羽君的声音温温淡淡,有着与湘无双截然不符的平和,惊涛不禁想起昨日酒醉醒来时她的话……没有一句温言软语,却直指内心。这样一个冷血的女人,也懂得人情冷暖么?
“你又怎知,我正是害怕忘记,才更要去想起呢?”
羽君转头望着惊涛,这个曾经与她两小无猜一起长大,曾经默默守着她十几年不曾多说过一句让她为难的话,甘心站在她身后的人……如今,他就这么让自己一次次的醉,一遍遍想起那痛到彻骨的一场大火,想起那个终究无缘的女子。
羽君心头一酸,脱口道:“为何你不肯忘!?”忘了,便轻松了,于他于她,这份债,便不那么沉重了不是么?
惊涛不解为何她的语气突然起伏,却终于肯正视她,“不是不肯……是不敢。湘姑娘……心若死了,会剩下什么?”
“心不会死!”羽君字字清晰,“人还活着,心便不死。伤得再重,终有一日会忘却,平淡,只要还有相遇,总会遇到别人,也许需要很久,可是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能够让你的心活动起来……没有谁是唯一,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
惊涛静静看着她,眼神中有些许惊讶,疑惑,渐渐释然……现在的她看起来完全没有了“湘无双”的影子,而只是个经历过,痛过的女孩子……
“看来你也经历过很多事……那,你已经不再痛了么?”
羽君微微一怔——“不再痛了么?”曾几何时,她竟忘记了,自己也曾经为姝娴的出现如临地陷,也为着苍澜的背弃便仿佛没了天日……往日的那些痛,过了,便遗忘了吗?倘若不是后来发生的这么多事情,她不也是心如死灰么?
曾经真切的知道这种伤痛,懂得言语的无力的她,还要用什么话来劝慰惊涛,甚至希望他能够听从劝告?
那一刻似乎可以没有了芥蒂,惊涛仿佛一瞬间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莫名的东西,可以直达心底。她当真是当日那个连眼神都宛若冻结的女子?是他看错,或是一个女人可以有如此不同的两面。
若时间可以就此凝固,没有了过去未来,便只有他们两人如此贴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彼此,这是否便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惊涛少爷!”
翠翠的一声狮吼蓦然将两人唤回,她气冲冲的站在地上,抱怨道:“您倒真悠闲啊!我们围着镇子绕了大半个圈儿,您竟然跑来这里躲清闲,让这些人白操了心,您出门好歹也知会一声!”
惊涛许久没有领受过翠翠的絮叨,苦笑了下,起身跳了下来。翠翠一靠近便夸张得用手掩了鼻子,“夷~~又是一身酒气!您这是要改行当酒鬼啊?快回去喝杯浓茶清清酒啦!”她推了惊涛一把把他打发走,看他进了客栈,才回过身来看着房顶上的羽君笑得二五七八,抬手招了招。
羽君不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也跳了下来,走到跟前。
翠翠很八婆的凑过来,低声笑问:“姑娘,跟我们惊涛少爷谈得可好?我们惊涛少也不错的,又体贴又细心,人又专情,比庄主可是不知好到哪里去哦~~虽然现在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糟糕……那只是一时的,您如果看到惊涛少爷平时的样子绝对不是现在这种糟乱相……”
羽君淡淡看了翠翠一眼——这丫头要干吗?
那一日起翠翠便卯足了劲游走在羽君和惊涛之间,就此改行做了红娘。绿绿笑她的不自量力,不过是白忙一场。湘无双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跟臧云山庄的二公子在一起?羽君却只是笑笑,不置可否,由着她穿针引线——也需要靠近惊涛,让他彻底放下芥蒂,翠翠也不失为一个帮手。
年后的几天里各家是不开火的,没有炊烟的镇子依然让羽君觉得这里像个鬼城,街道上开始有孩子踏着一地爆竹的碎屑欢笑玩耍,那些零碎的红色被踏在脚下,碾进变成了泥土色的雪里。
对于突然跟随在自己身边的黑衣斗篷,羽君很是伤了一回脑筋去对大家解释掩护,她没有料到那天回到房间之后,圣月虽然回去了,这个“摆渡人”却一直留在那里等她。结果一扯再扯,摆渡人就变成了'香珠儿因为不放心她和绿绿单独在外而安排过来保护她们的暗哨'。
她一时兴起,唤他“阿舟”。
“阿舟,来,一起坐。”羽君笑眯眯的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子,笑得人畜无害。饭桌上羽君、惊涛、泓香时排成个“三缺一”的局面,摆渡人守护灵一般站在羽君身后,不说也不动。
“坐啊。”羽君扯扯他的斗篷一角,继续笑。
黑斗篷似乎很无语,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很明显他完全没有坐下的打算——他又不是人,不能吃饭,坐下干什么?这坐下了,吃?还是不吃?——可是低头看看那只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却依然砌而不舍完全没有打算放开的纤纤素手——她是故意的么?
可是那张笑脸,明明温善而无辜。
已经跟随了羽君一段时间的绿绿和翠翠站在一旁,很清楚这位“湘无双姑娘”的确是故意的——她在不满,或者说迁怒。很明显她是尽量想要跟惊涛走得近些,拉近感情,可是身后却无时无刻不跟着这个闷葫芦的黑斗篷,旁边又插着一个不知故意还是无意总是碍事的闲散王爷——她的确很不高兴。
那笑容越是温婉越是无辜,亲近温和又人畜无害,就说明她的不满已经累积得很~~多,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位“花散里的蛇头”有着相当不符合她的身份的小心眼儿。
又懒、又小心眼儿、脾气又坏,还无论何时都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一副温婉贤惠的模样……翠翠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女人跟自家小姐简直一个娘生的似的。
泓香时坐得安然若定,看起来什么也感觉不到,谈笑自然。然而坐在羽君对面的惊涛却凝视着羽君的笑脸,渐渐陷入沉思……
他似乎,可以看懂那笑容后面的含义……是错觉么?明明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