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人体骨架-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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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叹了口气。
“其实我想,是不是高考压力太大了,心里有负担什么的,还得靠老师和家长多开导开导,不然这种状态,进了考场也很难发挥好。”
“等他醒来我说说他。”
“他脸上的伤我也帮他处理过了。他是不是跟谁打架了,鼻青脸肿的?”
李老师又叹口气道:“唉,我前两天也问过他,他一口咬定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这孩子家里情况比较复杂,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爸经常需要出差,家里就他和他弟弟,他弟弟呢,唉,这里有问题,是个傻子。”
“啊?”
“是啊,他跟他弟弟特别亲,之前交高考志愿卡的时候,还不愿意往外地填,想要留在这里上大学,我还把他叫去办公室批评了一顿。这周一来的时候,志愿卡是填好了,脸却被打成这样子。我问他是不是他弟弟不愿意他去北京把他给打了,他一定说不是。嗨,我几十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要我说,就是他弟弟干的,傻子下手没轻没重,一昧发泄,才把他打成这样儿。”
“这孩子真不容易。”
“是。他弟弟我见过一次,长得人高马大,一身的腱子肉,站在那儿像山似的,看着就叫人害怕。这脑子不好使吧,最麻烦,你对他再好他也不一定能记得你,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突然有一句话不对,上来就发疯打人,拦都拦不住。要我说,家里有这么个人,那真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就是来折腾你的,那叫一个受罪!”
“真没想到。”
“可不是嘛。这孩子真是可怜……”
许平动了动眼睫毛,慢慢地翻个身睡过去了。
“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尊重群众不要耍骄傲……”
一辆接着一辆载满军人的解放牌卡车从马路上驶过,车身上拉着白色的横幅,上面写着“人民解放军为人民”。指战员在车上领着士兵们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声一路飘了很远。
十八号公共汽车上的乘客纷纷探头去看,有人板着手指在数:“一、二、三、四……”
“这么多解放军进城啊?”许平听到旁边的乘客小声地议论。
坐在许平前排的男乘客正抖开当天的《人民日报》阅读,许平微微偏过头,从前方乘客的肩膀缝隙看到了头版头条的标题:认清动乱的实质和戒严的必要性。1989年6月3日新华社。
许平皱一皱眉毛。
车子驶过地上的坑洼,猛地上下抖了一下,他急忙抓住了前排座椅的把手。
弟弟从旁边伸手握住他的胳膊,许平很快不着痕迹地甩掉了。
他把头转向车窗,不去看弟弟的表情。
太阳快要落山了,夕阳把整条河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河的左边是新兴的城区,新建的高楼让城市显得生机勃勃,右边则点缀着不少破旧的工厂,高大的红砖烟囱苍凉地指向天空。
这些年似乎每一天都有新的事物出生,老的事物死去,城市不停地改变着面貌,修路、拆迁、盖房,慢慢地变得面目全非,虽然新的建筑高大又美观,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属于童年回忆的旧楼被推倒的时候,会感到莫名的伤感。
许平轻轻将车窗拉开一条缝,河上的风从缝隙里猛地吹进来,拨乱了他的头发。
“哥哥。”
许平恍若不闻。
“哥哥。”
许平听见了却烦躁地不想搭理。
许正把手放在哥哥的大腿上,被他重重打开了。
公共汽车突然急刹车,全体乘客都因为惯性猛地向前倾倒。
司机转头对大家说:“前面封路了,不让走。”
乘客纷纷打开窗户探头出去看,平时走惯的街道被路障和铁丝网封了起来,街上的店铺也关门修业,有武警在前面指挥交通赶人。
“这是要戒严了?”有人低声议论道。
前面乘客的报纸被风刮到地上,许平弯腰捡了起来。
在头版的加粗黑体大字下面有一行小标题——“要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
风吹得报纸呼啦呼啦响。许平把报纸叠了几叠,压住四角慢慢地念起来。
从公车站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讲话。
天空的云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紫色,在向着落山的太阳的那一边被染成了艳丽的红,强烈的风吹得裤脚簌簌作响。
爸爸昨天夜里来了电话,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听到许平填志愿的消息,沉默了一会儿,很欣慰地表示支持。
轮到许正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手握着话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哥哥。
爸爸说了些什么,许平大概也能猜到,无非是自己要报考外地的大学,让弟弟不要打扰自己念书,以后哥哥不在身边,自己要学着独立之类的。
弟弟拿着话筒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天晚上,客厅里断断续续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许平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半步不移地复习功课,打开门的时候,只看到客厅一片狼藉。
自从那个混乱的夜晚以来,许平一直在逃避许正,如非必要,他连一句话也不想说。听着外面碗盘被噼里啪啦扫到地上的声音,许平紧紧地握着拳头,强迫自己一笔一划地写着卷子,到最后,把头重重地磕在桌上,只觉得悲哀。
再忍一忍就好,再忍一忍。
绝望地痛哭的夜里,下定了决心要斩断这扭曲的感情,也许是在弟弟身边待得太久了,让自己的感情都变得混乱。如果能去外地念大学,四年以后,应该会恢复正常吧?
“吱——”
许平被弟弟猛地从身后抱住。
灰色的轿车的车窗摇下,中年的司机探出头来大骂:“怎么搞的,长眼睛了吗?!没看到是红灯?!你还要不要命了?!”
许平呆一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不起啊,我没注意。”
“走路都不会走?!你他妈几岁啊?!过马路要看红绿灯小学生都知道!”
“对不起。”
司机骂骂咧咧地摇上车窗,踩下油门开走了。
许平拨开弟弟的手,许正又抱上去,许平再拨开。
绿灯亮了,人潮开始向前涌,不少人骑在自行车上扭头看这两人在街边撕扯。
许平不理弟弟,拔腿就走。
许正愣了愣,站在原地没动。
绿灯变黄,黄灯变红。
许正抬起头,看到哥哥站在街的对面,他刚迈出一只脚,许平就声嘶力竭地大喊:“不准动!”
许正吓一跳,维持着抬脚的姿势滑稽地站着。
一辆又一辆的汽车驶过,红灯转绿。
许平冲过马路,拉着弟弟就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很远,直到大院的家属楼近在眼前,许平才狠狠一把推在弟弟胸口,咬牙大骂:“谁要你救了?!你救我干什么?!你自己连马路也不会过!你什么都不懂!你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许正捂着胸口趔趄了两步,呆呆地看着哥哥,好半天才慢慢低下头。
第30章 第 30 章
三十。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北岛
“中国人民解放军戒严部队紧急通告,戒严部队、公安干警和武警部队有权采取一切手段强行处置,一切后果由组织者、肇事者负责……”
许平站在电视前,默默看着滚动播放的戒严通告。
弟弟不在客厅。一整个晚上许正都把自己关在房间,连许平敲门他也不理。
时钟滴答地走到晚上十一点半,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辗转难眠。
“铃铃——”电话声响起。
“喂?”许平拿起话筒。
电话那端很久都没有声音。
“喂?爸爸吗?”
还是没有声音。
“喂喂?”
莫名其妙!他刚想挂掉电话,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许平。”
“黄帆?”
许平重新拾回听筒,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听到话筒那端传来啪啪的仿佛烟花爆竹一样的声音:“你在哪里?”
对方没有说话。
“电视上一直在播戒严通告,你现在还在广场吗?”他把手捂在话筒上压低嗓子道:“电视上说现在外面很乱,你不要闲逛了,赶紧回家去!”
话筒那端只传来对方沉重的呼吸声。
“后面是什么声音?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顾着放鞭炮!”
黄帆忽然低声笑起来,好久才慢慢道:“嗯,我们想趁最后的机会好好热闹一下,等会儿就好。”
许平没有回答,黄帆的声音里有某些东西让他觉得非常不安,可是一时半会儿又分辨不出那不安的东西是什么。
“许平你好吗?”
“还好。”
“……不问问我吗?”
许平顿一顿道:“黄帆你好吗?”
“我很好。”
明明是这样平淡的对话,许平却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许平。”
“嗯?”
对方却很久没有说话。
“黄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黄帆笑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打电话!现在全市戒严你知不知道?!”
黄帆沉默了很久,突然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有没有什么一定要实现的理想?”
许平愣了一下道:“没有。我这个人胸无大志,只想跟家人过普通日子。”
“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有,我想我弟弟变得正常,只是不太可能实现,所以我很少去想。”
“真好。”黄帆顿一顿道,“我小时候觉得自己像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别的孩子都干干净净的,只有我又脏又臭,怎么洗也洗不掉身上的气味。所以我小时候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天可以不用在阴沟里躺着,可惜这个理想到今天还没有实现。”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黄帆,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许平,如果没有你弟弟,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许平想了很久,慢慢道:“我不知道。”
黄帆哈哈笑起来,笑了一阵又开始咳嗽。
“我真羡慕许正。他虽然是个傻子,却有你这样的人全心全意爱他。”
许平握拳道:“别说了。”
黄帆笑道:“你怕什么?许平你知道吗?你最大的缺点就是瞻前顾后,你总是把自己箍得紧紧的,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让我猜猜,你的志愿是不是报去了北京?”
许平咬牙不语。
“你想要强迫自己和弟弟分开,觉得这样可以斩断自己的感情。”他一边笑一边大声地咳嗽,“许平,你真是我见过最大的傻瓜,你活得这么累,有什么好处?”
“你专门打电话过来嘲笑我的?”许平冷冷地问。
黄帆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许平,如果我是你,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中意的,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一定要把他牢牢地抓在手里,一生一世也不放开。”
“他是我弟弟!”许平怒喝。
“弟弟又怎么样?他喜不喜欢你?”
许平没有说话。
黄帆大力地咳嗽,许久才轻轻道:“真的,许平,我真羡慕你弟弟。”
“有什么好羡慕的?他就是个傻子。”
“嗯,所以我才羡慕他。他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却完全不了解这东西的价值。”
许平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听到黄帆粗重的呼吸声,在他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