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并快乐着 作者:白岩松-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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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突然愣一下神,然后让他曾经在我们面前说过的精彩的话语在自己的眼前飞过,也算
是一种纪念。
做《东方之子》节目几年,陆续的不少节目中的主人公悄悄离去,比如有一天,我
打开报纸,突然看到一篇纪念前任卫生部长陈敏章的文章,“他走了?“再仔细一看,
已走了一些天,“才60多岁啊!“可造物主从不因为他过去做了多少好事而迟些下天堂
的请柬,看这篇文章时的那一瞬间,我的心情自然和其它读者不同,因为几年前,他还
在部长位置上时,我采访过他,清清瘦瘦,办公室里一张整洁的小床,一个知识分子部
长的典型形象。直到采访结束和他告别时,他还在意犹未尽地和我们谈他的忧虑:中国
的乙肝患者能不能少一点。这样一位一直为他人的健康操心的人,自己竟然英年早逝,
而且残酷的是由于他是位优秀的医生,因此身体刚刚有些异样的时候,他就准确地为自
己的病情下了判断,然后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个细节让我看这篇文章的同时,有
一种再为他做一期
“东方之子“的愿望,然而一切都晚了。
还有的告别给人的突然性更大。96年底我采访了民乐大师彭修文,接着我就出差到
上海,工作之余,我在上海的报纸上惊讶地发现彭修文去世的消息,“这怎么可能?“
然而白纸黑字告诉我,这是事实。可对我来说,另外一个事实是,我刚刚结束对他的采
访没几天,节目还没有播出,而采访他时,彭大师还精神很好,脑子里全是民乐的问题
,还有很多多年来不被人理解的痛苦与寂寞。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大师的仙逝而走远,身后只有哀悼的哭声而了东西南北的议论声
。
对我来说,刚刚相逢就得在心中准备告别词,彭大师的离去给我内心的冲击是大的
。
每一次和优秀人物的相识都是一种缘份,而每一次和相识过的人说永别又都是一件
再残酷不过的事。然而毕竟只要在人世间,这种告别就会残忍着出现,让你我无法躲开
。于我来说,每次看到生命的终结,我都不认为这是个句号,而往往是个感叹号在我脑
海中盘旋,以下几次告别自然过去几年中印象深刻的,几个的感叹号也自然在心中挥之
不去。
1997年2月邓小平突然离世
1997年是中国大事不断之年乎我们的意料,然而原订的忙碌是从7月1日香港回归开
始的,接着是十五大然后是大江截流,也因此大家都做好上半年轻松一点的准备。
但谁也没想到,在这段轻松一点的上半年,小平的逝世却让所有的中国人都轻松不
起来。
那个春节刚过,我和《新闻调查》摄制组飞往广东,去做一期关于广东足球滑坡现
象调查的节目。
足球一直是我的爱好,这一次把爱好与工作连在一起,心中的欢喜与往日不同,加
上摄制组里大多是球迷,一路上欢声笑语,都以为要经历一段愉快的广东之旅。
2月20号上午8点多钟,我还在广东一家宾馆的床上熟睡,突然被编导刘春叫醒:“
岩松,小平去世了!“
也许是睡梦中被醒,一时间有点懵,脑子中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晃晃脑袋坐在电
视机前,看到的虽然是香港的电视节目,但内容已是关于小平去世的,这时,我不得不
相信这个事实。
一瞬间,有一种很大的毁灭感和恐慌袭击着我们。小平去世是突然的,但这件事在
我们很多人心中都设想过,出现,并不突然,然而国内国外,邓小平去世后的局势分析
都给这个事件的出现蒙上了一层神秘和担忧的色彩。
我很快清醒过来,下楼去报摊上买报纸,买报纸的人很多,很多报纸也很争气,这
么短物时间竟已出了好几版善于邓小平去世的各种报道和背景资料。
翻这些报纸时,我心中想的最多的总是可能是:接下来的中国将走向何方?
在这一个上午,21年前周总理去世和毛泽东去世的情节也顽强地往我脑海里跳,想
推也推不出去。
……
1975年底,我和家人去哈尔滨去接正在外地接受治疗的父亲回家,我印象非常深的
是,就在我们第二天就要回家的那一个晚上,医院里的喇叭传出了哀乐,音乐还没有结
束,我看到我的格母亲已经泪流满面,可不一会儿,我见他们又破涕为笑,,原来哀乐
响过以后,传来的是康生去世的消息,这自然让他们笑容满面。因为哀乐响起来的时候
,他们凭直觉以为是周总理去世了呢!
当时的中国人都已经绝望地把中国的命运系在了周恩来的病情好转上,周恩来能晚
点走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也因此晚点听到为周恩来响起的哀乐,他们便觉得,希望还在
,心中的热度就还存在一分。
当时我还是个孩子,自然无法体会这种情感,但我已经隐隐感觉到:周恩来别去世
,这样大人就都会高兴一点!
可是几亿人的挽留也没能阻挡周恩来生命的离去。
1976年1月8号,哀乐还是为周恩来响起了,马上大人们便都泪流满面,当时的父亲
已经病入膏肓,然而,1月8号那一天,他却听一次广播掉一次泪,我也掉了眼泪,不过
并不是因为司令,而是大人绝望的哭声中,有一种让我恐惧的东西,我知道,大人的哭
声不仅仅是为一个优秀领导人的离去。那几天,就象约好了一样,来我家中的大人,动
不动就在谈到周总理时掉一次眼泪,后来看家中有人来,我就干脆到外面去,我可不想
看大人哭。
那一个龙年可没打算只让中国人哭一次,9月9号那天下午,我正在学校里玩耍突然
喇叭里又传出了哀乐,我们都惊呆了,“又是谁?“
“伟大领袖毛主席不幸去世!“
末日可真的是到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最初,我们一大帮孩子可是有点不信,不一直
是毛主席万岁吗?怎么才80多岁他就离开我们呢?
家中的日子也不同以往,父亲躺在床上,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也许是身体的原因
,毛主席的去世没能让他掉眼泪。奇怪的是那几天,说起一些事来,大人都很小声,我
印象深刻的是,那几天不许娱乐,因此大人们喝酒时,都要把窗帘挂得严严实实,把门
紧紧关好,然后才敢把酒往肚子里倒。
第二天上午,我还得继续上学,到了班级后,老师又把毛主席去世的消息告诉给我
们,课是自然没其它内容了,惧成了最重要的课程。
老师的语气是哀痛的,不一会儿,我们50多人中就有人哭了起来,不用回头也知道
是我们的女班长,这一下,我们的压力很大,有人哭了我们不哭那可是阶级感情的问题
,于是很快大家都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位老师走了进来把我叫走:“大家化悲痛为力量,白岩松跟我走。“
原来当时我是学校广播站的广播员,一大堆怀念毛主席的稿件等着我去念呢。于是
我就坐在学校的广播室里,拿着沉重的腔调开始播送。
那几天由于我父亲来日不多,家中大人很多,感觉得到,他们忧心忡忡,谁也不知
道中国将会怎样?议论起来,他们也左顾右盼,唯恐哪句话说错了给自己惹下大祸。
家中的气氛自然凝重极了。
9月15日,我的父亲去世了,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家人的离去自己是哀伤的极致,
然而毕竟毛主席刚刚去世,我们对于父亲的追悼也不敢在张旗鼓,哭声也多少有点压抑
。悲伤不能无限制地释放是我对那一个九月最深的记忆。而每一个人对未来的恐慌,沉
甸甸地在那时人们的心中压了许久。
然而痛苦过后光明就一点点到来,国家如此,家庭如此,个人好如此。
那一页都翻过去了!
……
有了二十一年前那样一种伟人离去后,民众恐慌与担忧的记忆,很自然的,小平去
世,也直接下意识地有了些担忧。
但中国在这二十一年中已经脱胎换骨了。
知道小平去世后的那一个上午,我们摄制组的几个人一直在议论中度过,相信每一
个人心中也多少对以后几天工作是否能够如期进行没有太大的把握。
悲痛和担忧是必然的,工作仍要继续,中午和要接受采访的对象打了个电话,对方
回答我们:下午的采访可以正常进行。
中午从宾馆出来,大街上依然车流穿梭,行色匆匆的路人与往日看起来没有什么两
样,餐馆里大多数仍然是座无虚席。看起来,虽然空气中隐隐有一种伟人离去后异样的
味道,然而生活仍在正常继续。
进行完广州的采访,第二天我们赶到深圳继续有关广东足球的调查采访。
一到深圳,和我们谈起邓小平的人更多了,印象非常深刻的是,一位出租车司
机谈起邓小平,仿佛有些自言自语般感慨:这个城市是属于邓小平的。
我理解这位出租车司机的感情,看着车窗外高楼林立的深圳,想着二十年前这里还
是一个小渔村,很容易让人感叹:深圳,这座城市其实就是邓小平的纪念碑,而这样的
纪念碑在全国还有多个。
今天回忆起来,我很庆幸邓小平去世的第二天,我们到达深圳,因为在几天工作之
中,我们能强烈感受到深圳人对小平的感情。
受深圳人的感染,我们几个人去深圳深南大道那幅著名的邓小平画像前献花,到达
那里的时候,我们看到,献花的群众络绎不绝,旁边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隔一会儿就要
把堆积如山的鲜花和花圈用车拉走,以便为后来的人空出地方来。
我们献过花之后就旁边默默地驻足,这时看到各种不同的献花人的神态和表情至今
难忘。有一位中年妇女献过花之后,往后退了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悄悄地离去,还有
一位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嘴里念念有词,跪下嗑了一个头,最后悲伤地离去……
身后的城市依然是车水马龙地喧嚣着,然而眼前这祭奠伟人的仪式却静默无声,沉
默中深藏着一种感情,而可贵的是这种祭奠的仪式都是群众自发的,感情更是发自内心
的。
接着我们又去了深圳的植物园,那里有小最初在这里种下的树,到达目的地后
,我们发现,抱这个目的来这里的人很多,小平当年种的那棵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树
下围了一圈鲜花和小的花圈,显然,此时,象征生命省略的绿树也被人们当成另外一个
哀思的地方。
我们在深圳的几天采访顺利进行完毕,似乎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地把那份哀痛深藏
心底,然后一如既往地让正常生活工作秩序继续。
当采访结束后,我们几个人最初的担忧慢慢消失了,一个伟人的离去当然在众多人
心中造成伤痛,然而这伤痛并没有把正常的生活秩序打乱,人们用一种成熟的平静更深
刻地纪念伟人,我想念小平在天之灵一定会喜欢这种纪念吧!
深圳的工作结束了,我们几个人急着回北京,因为第二天是小平火化的日子,我们
都希望自己成为长街上送行的一员。于是,这个晚上我们赶回北京。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之后就悄悄走上长街等待灵车的通过,街边的人已经很多,大
家都像约好一样默不作声地等待。隔了一会儿,小平的灵车缓缓地从人们眼前通过,人
群中开始有哭声,然而这时长街上的哭声和二十一年前送别总理时已经大不相同。那时
的长街相送,除去对总理的哀悼还有一种希望破灭的恐惧和对国家民族自己命运的担忧
,而二十一年后,送别小平的哭声,最主要的是一种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