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睡平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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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森严的窑场,难得大开门户,负责管事的几个人守在门口,准备恭迎贵客。
每回开窑,少主都会亲自到场,监看新一批的瓷器,这已经是惯例,众人早就习以为常。但是今儿个可不同,府里有人赶来通风报信,说是少主这回不是独自前来,身旁还带着一个姑娘。
哇,可是件大消息呐!
每个人都知道杜丽儿毁婚,在成亲前夕,趁着火灾时开溜,跟着情郎私奔去了。南宫远先是救错人,后又娶错妻子的丑闻,一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诡异的是,南宫家非但没有“退货”,把那女人轰出门去,反倒把她当成了宝贝。不但尹燕放话,婚事绝不作废,南宫远甚至一反常态,破例领着她到窑场里来!
马车达达的驶入窑场,在大门前停住。每个人都伸长脖子,急着想瞧瞧,传闻中的女主角,究竟是生得什么模样。
车门被推开,一个发鬓微乱、目光朦胧的女子站在那儿,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看那模样,明显的是还没睡醒。
她在众人的注视中,半梦半醒的挪动脚步,准备走下马车,却忽略马车与地面之间的距离,一脚踩空,猛地往地上摔去。
南宫远在最危急时出手,扶住她的腰问,缓住她下坠的劲势,免得她才踏出马车,就一脚摔趴在地上,对在场众人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小心。”他淡淡的说道,掌心在她软滑的腰侧,多搁置了一些时间,确定她安然无恙,才将手松开。
“唔,我很小心——”
银银含糊的说道,用力甩甩头,想把满头乱绕的瞌睡虫甩开,好让自个儿清醒些。乌黑的发丝,因为这几下乱甩,变得更凌乱了些,飘落在她的肩上、额前。
南宫远微微一笑,拾起几绺发尾,搔着她粉嫩的脸儿,再将那些不听话的发丝塞回她的耳后,仔细的整理妥当。
“窑场里头乱得很,你要不要等清醒一些再进去?”他低头问道,呼吸轻拂过她贝壳般的耳。
她原本靠在他怀里,闻着那渐熟悉的男性气息,乖乖的任由摆布,但是一听见窑场两个字,乌黑的眸子立刻瞪得圆圆的,活力充沛的又蹦又跳,注意力全部开动。
“不用再等了,这就是我最清醒的状态。”她嚷道,不肯浪费时间。
等?还要等?不行、不行,再等下去,只怕周公又要找上门来了!
银银把全副心思都用来提振精神,却没发现南宫远的手正到处乱溜,在她身上占尽了便宜,两人的亲昵模样,成了最难得的好戏,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转睛,舍不得漏看任何细节。
“窑场宽阔,你最好能跟在我身旁。”
“可以。”
“留意脚下,里头有不少碎瓷。”
“没问题。”她连连点头,回答得格外爽快。只要能让她参观,别说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再大的事情她也应允。
深幽的黑眸,在她兴高采烈的小脸上绕了几圈,才又扫向四周,瞥视在场的闲杂人等。
那些原本瞪大跟睛、想多探一些内幕的管事们,一察觉南宫远的视线,火速低下头,转而对地上的泥土起了莫大的兴趣,压根儿没有胆子再多看一眼。
呼,比起夫人,少主的脾气可好多了,从不曾大声斥责过属下,更不曾拿着刀子,噼哩啪啦的连串大骂,追着不识相的恶人乱砍。
只是,也不知为什么,放眼定遥城内,就是没有人敢违逆少主,只要一接触到那双黝暗的眼睛,再勇敢的人也会气势全失,当场就矮了一截,伏首贴耳,乖乖的任凭差遣。
“什么时候开窑?”
南宫远松开怀里的小女人,径自往前走去,神色在转瞬间恢复平常。
管事们像跟屁虫似的,一个接一个跟在后头,维持同样姿势,迈开同宽的脚步,低着脑袋跟上去。
“师傅估算过,看窑里的状况,大约还要半个时辰。”
制陶得要经过七十二道工序,以高温炉火粹炼后,颜色暗淡、貌不惊人的坯土才能变得绚丽夺目,成为白如玉、薄如纸、明如镜、声如磬的瓷器。
但是这段时间内,只要稍有差错,就可能前功尽弃,烧出一整窑的废物。
所以,不论是砌窑、烧窑、封窑,乃至于七日后的开窑,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全神贯注,不能有半点马虎。
南宫远拧起浓眉,锐利的神色一闪而逝。
“开窑前,再加派一些人手过去。”他十分谨慎,更知道开窑前变数颇多,在还没有看到成品前,绝不能掉以轻心。
领了指示的人,点头如捣蒜的答应着,连忙匆匆脱队,赶着去调派人手。随着南宫远抛下的吩咐愈来愈多,跟屁虫的人数逐渐减少。
“呃,少主,那个——那个——雷捕头来了好一会儿了,正在窑口等着您——”有人壮着胆子开口,就怕还没有报告,也被少主遣去办事了。
南宫远挑眉,双眸略略一眯。
“不用急,让他等着。”他简单的说道,一回过头,发现那个刚刚还满口答应,承诺不会乱跑的小女人,这会儿已经违背诺言,晃到角落去。
银银正挤到工人的行列之间,伸长脖子,四处探头探脑,好奇的看着刻花与施釉等细部过程。
窑场里工人众多,粗略估计恐怕也有两、三百人。众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她看得眼花撩乱,压根儿忘了自己不该乱跑。
整座窑场的中央,齐聚了上百名陶工,他们坐在辘炉旁,手中捏着细腻的坯土,再以手拉坯成优美的造型,等到坯土半干时,再以镞刀镞薄形体,制作出一件件薄胎器。
这些就是瓷器的原形,无价的陶瓷,都是如此制造出来的。
搁置在架上的精致瓷器,让银银猛吞口水,双眼闪闪发光,还兴奋得微微发抖。体内的商人血统,因为感受到无限的商机、庞大的利润,正热烈的沸腾着。
她完全知道,眼前的瓶瓶罐罐、碟盘器皿有多么值钱。这堆瓷器,可比等量的黄金更贵重!要是能把它们运到京城,卖给北方的贵族与富豪,钱家肯定能狠狠的捞上一笔。
唔,这个青花龙纹瓶大概值一万三仟两,那个白甜釉的梅花盘要八仟两——啊,还有、还有,那个豆青釉缠枝莲花纹瓶,价格不会低于两万两——
银银对着一整架的瓷器,在心里滴滴答答的拨起算盘了。
“银银。”
左边方向传来呼唤。
“嗯?”
她正埋首于算钱大业,拨算盘拨得心花怒放,没有空答话,只举起手挥一挥(奇*书*网。整*理*提*供),当作是回答。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小声的嘟嚷着,觉得那些叮咛像是在吩咐三岁小娃儿似的,简直是把她瞧扁了。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脑子里那把算盘宣告额满,再也容不下更大的数目时,银银才突然醒觉,南宫远刚刚唤的,是她的名字。
她不由自主的抬头,却只瞧见南宫远被管事们簇拥着,走入一栋屋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银银?!他唤她银银?!
除了亲人之外,这是第一次有男人呼唤她的名字。
她粉脸一红,莫名的羞赧袭上心头,贝齿咬紧嫩嫩的唇,双脚就黏在原处。霎时间,不论是银两还是利润,全都变得黯然失色,她只能反复回忆刚刚那声醇厚的叫唤,感觉热流悄悄的滑过心头——
说真的,她并不讨厌那样的感觉。南宫远会开口唤她的名字,她甚至觉得有些儿高兴。
想得太出神,她完全没发现,自个儿挡在窑场中央傻笑,刚好堵住最重要的一条通路。
“姑娘,别挡在这儿,快点让让!”一个陶工扛着一大桶的坯料,对着她的耳朵大嚷。他刚从外头回来,只知道少主来场里巡视,却不知道眼前的小女人,就是南宫家刚上任的少夫人。
银银连忙让开,低声道歉,闪身躲到旁边去,还用小手拍拍烫红的粉颊,强迫自个儿专注些,别再胡思乱想。
唉啊,她到底在想什么?!
南宫远对她来说,虽然是个救命恩人,又兼任提供她睡、提供她住的善心人士,但是感激归感激,不能跟婚姻大事混为—谈。她可不愿意将错就错,对他以身相许,嫁给他做妻子。
毕竟婚姻不是儿戏,为了恩情而成亲,实在太过荒谬了些,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倘若要嫁,也得选一个与她两情相悦的丈夫——
那么,你想嫁的又是谁?
内心深处,悄悄冒出一个声音。
银银蹙起眉头,原地停下来思索,再度堵住通路。
这一次,陶工们也觉得不耐烦了,有几个被挡了路,冒出一肚子火气,张嘴准备开骂,但是一瞧见那张花容月貌,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立刻消了火,没人舍得对她骂上半句。
陶工们乖乖的选择绕路,扛着坯土多走了几步,任由这漂亮的小女人杵在原处发呆。
努力的想了半晌后,银银发出挫败的呻吟,把小脸埋进双手里。
噢,为什么她拼命想了又想,想得头顶都快冒出烟来了,却除了南宫远之外,就再也想不出其他人选——
第五章
顺着清澈的溪流往前走去,离窑场的不远处,是一泓清澈的湖水。
看罢窑场内的成品后,银银独自晃到湖边,脱下绣花小鞋,再慢吞吞的脱下薄袜,让脚丫子能透透气。至于绸裙,则是随意绑了个结,系在腰间,露出一双修长的小腿,细致得引人遐思。
她走到岸边,探出脚尖,试试水温。
好冷!
春阳温暖,湖水却稍嫌冰凉,寒意从脚尖往上窜,冷得她全身一抖,猛吸一口气,在原地乱跳,踩出一朵朵水花。
过了半晌,双脚好不容易适应水温,克服了寒意,她才挪动步伐,以媲美中风乌龟爬行的慢速度,缓缓往水较深的地方挪动。
这个湖多年来是窑场的废弃场,打破过无数的瑕疵品,无数的破碎瓷器沉浸在水中,经年累月的堆积,在岸边形成浅滩。
大量的破瓷碎瓦经湖水多年冲刷,碎口早巳磨得平滑,在她的脚丫子下嘎嘎作响,发出一阵阵的惨叫。她低着脑袋,透过清澈的湖水端详,还伸手捞起碎瓷,凑到小脸前打量。
她的商人直觉没有出错,即使是被南宫家淘汰的瓷器,也是精巧无比,片片都是釉面纯亮,厚薄如一,京城里富贵人家用的器皿,只怕是连这些瑕疵品都比不上。
京城的瓷业是严家的产业,钱府从没插过手。而大姐是宁可把银两拿去倒入水里,也不愿意让严家赚去一分一毫。
但是南宫家的瓷器,从来只在江南贩售,连严家也拿不着,她要是能乘机把这桩生意谈妥,那么——
“湖水不冷吗?”男性的嗓音里带着笑意,从岸上传来,打断她的思绪。
南宫远不知是何时出现的,正站在岸旁望着她。双手交叠在胸前,薄唇微扬,仍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很冷。”银银诚实的回答,冷得牙齿打颤,却还不肯上岸,握着一块碎瓷舍不得松手。
四周很安静,她却没听见脚步声,更没有听见半点声响,这男人悄悄冒出来,简直就像最原始的野兽,能迅速逼近猎物,步伐触地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神出鬼没得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南宫远不出声,她肯定不会发觉,他就站在后头!
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她明了,南宫远其实并不简单。一如非要高而不猛、威而不烈的温度,才烧得出上好的瓷器,这个男人是内敛而不是无害。
“这时节玩水,难道不嫌太早了点吗?”
“我可不是在玩水。”
“上岸吧,湖水冰凉,再泡下去肯定要着凉。我已经派人煮好姜汤端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