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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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曲悠扬缠绵,声声刻入了慕平的心扉。
慕平记得,楚扬弹过。
楚扬说:「这曲,只弹予你听。」
「是什么名?」某日,他间楚楚。
楚楚笑着:「爹啊,这曲名叫长相守,您怎么只爱听这首曲呢?」
「长相守……」他愕然了。
这曲,只弹予你听……
长相守啊………
那当年哽在喉际说不出口的,竟是楚扬唯一冀盼……
第八章
楚楚十五及笄这年,慕平将楚楚唤来跟前。
「爹也该为你找个好儿郎,让你出嫁了。」幕平摇晃著青瓷酒杯,如是说着。
「爹爹想为女儿许婚?」楚楚敛眉颔首,静静地站在慕平身前。
「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作主,没一人例外。即便你心有所属,仍是得奉父母之命,嫁出门去。」幕平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酒杯中的倒影。他对楚楚说的这番话,俨如他的父亲那年对他所说。他听着家里的话娶了绣娘,绣娘虽无怨言,但他这些年来却深深觉得是自己负了绣娘。
「女儿一切听从爹爹的话,爹爹决定便成了。」楚楚答道。
「你的一生,我怎能私自决定呢?」慕平饮落了杯中烈酒,「看你爱著谁,便嫁作他吧!我也只盼你与谁终老,其余的,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酒肆邻间有个少年郎名为「张勖」,他自幼父母双亡从小与楚楚青梅竹马互相扶持着长大,今年秋试赴京一试中第。当上了状元郎。十年寒窗苦读有了成就,楚楚也了笑开了怀,之後书信鱼雁往返不歇,一对小儿女的情窦初开,他怎会看不见。所以他让楚楚自个儿选,他要楚楚出嫁时笑客满面风风光光,他要她当个最美的新嫁娘。
☆☆☆
京城,户部尚书府。
这夜;张勖在门外叩起尚书府门环来。他身材虽高壮魁梧,然而毕竟自幼生长南方,敌不过北方夜里的冷天气,瑟缩地环起胸来。
「张勖有事求见恩师。」等待了会儿,他随后被带仕府内。
月色清明,张勖随仆人走过萧寂庭园,叩了门,进入书房里。书房内,烛影摇晃,案桌上书卷成山,桌旁角落一只白干瓶与青色瓷杆置放,杯中倒满水酒,酒过八分钟而不满,案桌后有名男子凝神屏气以笔蘸墨振笔急书,神情专注非常。
「学生张勖拜见老师。」张勖对案後之人恭敬伏身。此人乃是大考之后提拔他为户部左侍郎,并教导他如何掌管所司之职的恩人。
楚扬抬起首,阵中蓝光在烛火间显现,占据双瞳。「有事?」他淡然地道。
楚扬发丝乌黑面容肃整,端正的神情不苟言笑,俊飒深郁的脸庞有着风霜划过的痕迹。
底下的张勖微微点了头。「张勖自幼热父无母,幸得老师提拔,如今才得有所用处。张勖今年已二十有一,该是成家立业主时,未婚妻子待着弦勖返回苏州迎娶,算过流年合过八字後,下月初八正是良辰吉日……」
楚扬忙於公事,无意与张勖谈论太多,他垂眸将光移至巷宗之上,后道:「你就回乡去吧,我自会找人暂先顶替你的位置。」
「多谢老师。然而,张勖尚有一不情之请。」张勖笑了笑。
「说吧!」
「老师对张勖有再造之恩,张勖这喜酒,千盼万盼,就只盼老师出席。」张勖拱手而揖,神情诚恳万分。
楚杨摆下了笔。「你在我身旁已有些时日,明知我一由朝堂回府,便不会再出半步。」
「学生恳请老师同行。」张勖跪了下来。
楚扬停笔半晌,张勖虽心意已决,然而他确有别番考量。「你走吧,我尚有卷宗待阅。」随后,楚扬让仆人驱离了张勖。
「老师!」张勖不解的呐喊由紧闭的门扉后传来。
望著那扇已合起的窗,楚扬深邃愁郁的眸子有涟漪漾起,渐渐地,汹涌摆荡。
苏州啊……那他去了不下千次,却焦惧万分不敢久留之所…
即便张勖邀约如何诚挚,但楚扬就是无法与他一齐往苏州而去。他心底深处戒慎恐惧着的,就在苏州城内。
举起桌角那只有着白瓷补过痕迹的青瓷杆,杯缘有着小小缺口,是他幼时无心弄裂。碎过一次的杆子,无论再好的工匠巧手填补,仍是留下碎时掹力碰撞所弄出的伤痕。
楚扬的指尖抚过那些痕迹,是以他明知慕平便在苏州,却无法答应张勖的请求,与他同下江南。
「平儿……」他唤著郡遥远却又熟悉的名字。自那夜分离,已经十一年了……十一年了……
十一年间,他发了疯似地四处寻他,但却怎么也遍寻不着慕平踪影,而後他心灰意冷,而后他寄情政事。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将永远失去慕平时,他却在底下人呈上的户口名册中,见著了慕平这个名字。
他不愿相信是姓名相同的巧合,於是连夜下苏州,想要将那名也唤做幕平的男子找出,证实他不是空想。然而,苏州水巷上,他见着慕平牵著个小女娃的手,同摇着浆,渡过小桥下,慕平展露着从未有过的恬静笑颜,安详闲适地,与小女娃有说有笑。
那时,楚扬怔愣了,他的心仿佛受了一击,因他记不起自多久以来,慕平已没有展现过如此平静的笑容。
而後,他想起上元夜後幕平的不告而别,沉闷的抑郁让他痛苦莫名。幕平既是选择离去,便是无法忍受有他在身旁,倘若他的存在只会令慕平求生不能,他又何苦一逃再逃。
于是,许久许久之后,他想透了。他只要慕平平心顺逐,其余的不愿多求。他不想见着慕平痛苦灵名的泪水,不想见慕平愁眉深锁的容颜。他只愿慕平愉悦,只愿慕平从此宽心。
那之後,他并未打扰慕平。他只是远远地看著慕平,不作接近,不惊吓到他。
幕平身旁围绕着的几个人,他也随著望见了。当那日朝廷之上见着张勖时,他便想起这少年年郎是幕平所熟识之入,向来不做闲事的他,拉了这少年郎一把,他把张勖带到自己身旁,仿佛因为如此,他也就能与慕平再靠近多些分毫。
握著缺了口的杯缘,楚扬翅起慕平的一颦一笑。
楚大哥……楚大哥……
他忆起幕平总是如此唤他,用无邪的眼神,将他全心信赖。
☆☆☆
苏州。
晌午时分,酒肆内仅几个打酒的客人,慕平与楚楚双偕於楼上房中,楚楚鸣琴,慕平则倚闯而坐略有困意。
突地,淙淙流水般的流顺调子骤乱,楚楚哎呀地叫了声,百余指被断裂的琴弦所割伤。
慕平惊醒,探问道:「怎么了?」
「无事,就弦断了。」楚楚微摇透,淡笑着。
「原来是弦断了。」慕平看着因楚楚日夜抚奏而褪色的琴身,这些年来楚楚练得勤。竟不堪负荷的坏了。「那么,就再买一把吧!弦断兆凶,别留下来了。」
「怎会呢?」楚楚笑道。「送旧迎新,女儿想该是喜兆才是。」
☆☆☆
京城人来人往棉延数里的天街上,小贩叫喊买卖声不绝。
楚杨乘轿途经天街,突地,让一阵阵凌乱嘈杂碎音所吸引,他掀开轿帘,发现路旁一间琴铺内,有个熟悉身影正伸胡战乱拨弄著琴。
「到底哪一把好呢?」张勖冒著汗,拿著几把琴挑挑放放,就是选不定主意。「店家,哪把琴好呢?」
「客倌拿的,皆是本店上等古琴。」琴辅店主噙笑回答。
楚杨放下轿帘。
张勖擦了擦额隙的汗,喃念著:「不知平叔爱的是哪种音色,这楚楚也真是,只在这上写说买琴,买什么琴,却半句不提。」
原本欲任轿离去的楚扬闻得张勖口中话捂,顿了一下,掀开轿帘对轿夫道:「停轿!」他跨出轿门,来到琴铺前。
「老师!」正选着琴的张勖见着楚杨由轿内走来,吓了一跳。「怎么竟是您,真是凑巧。」
「挑琴?」楚杨淡谈问了句。
「是啊,这么多琴,还真是不知挑哪张好。」强勖看著琳琅满目置于店中架上众琴,头昏眼花起来。 「老师可给些建言吗?」张勖话出口后,皱著眉,摇了起来。 「过迟老师不弄琴的吧……老师朝务缠身,向来就不喜这些凤花雪月事,毕生怎么给忘了。」张勖低头噗了口气,继续埋身琴堆中。
楚杨在琴堆中瞧了半响,走到角落一张梧桐琴前,以指勾起琴弦,当下展出圆润声响。「就这琴吧!」
转身,楚扬离去。
张勖在楚扬後头抚了摊琴,自言目语地道:「琴身无多做其余雕,,为琴座与弦而已,声调也不高不低,极易入耳……啊……这般朴实的琴,倒像是子叔会喜欢的。」张勖笑著,立即让店家将琴裹好,买琴后遂离店,追上早已入轿远行的楚扬。
「琴,是买给谁的? 」罕见地,楚杨渴了窗帘一角,问著随在轿边的张勖。
「是打算送给未来丈人的。昨日突地接到故里来信,我那未过门娘子道她的琴损了,要我这两日有闲顺道由京城挑张琴回去。我这未来丈人就只爱听她女儿指下琴音,没了琴,闻不著那阵每日总要反覆听上几回的调子,丈人现下恐伯是心绪不宁坐立难安的吧!」张勖摸摸怀中新琴,再道:「对了,老师,我明日便要回苏州了,您真不与学生一同下去吗?您对学生有提携之恩,学生的婚宴之上若少了您,那将会是学生这生最大遗憾呐!」
「他反覆听的……是哪首曲……」楚杨心里只聚在张勖谈及慕平的那些话题上。慕平爱听的曲子……慕平爱听的曲子是哪首……他以前从未听慕平说过。
「他?」张勖有些疑惑地看着楚扬,不解楚扬为何如此问。「恩帅说的是学生未来丈人吧!」张勖顿了顿。「丈人听的那曲,我不晓得是啥名,但先前在苏州时早晚皆听得了那曲,音调倒还记得些许。」
张勖哼著几个破碎不全的音。「我那末过门妻子曾言,他爹爱煞了这曲。然这曲听来凄凉……」
楚扬握紧窗棂的手,握得死紧,青筋浮现血色尽退。
「老师?」张勖停止口中曲调,望着轿内脸色忽地苍白的楚扬。
楚扬闭起了眼,润了润干涸的喉,半响后才得发语。「明日……」他道:「明日,我与你同下苏州……」
那曲,是扬州小亭内,把酒言欢时,幕平听着的曲调。
楚扬的手发抖着,胸口隐隐作痛。慕平知道的吧,他该知道那曲名为何吧!
然而既是如此,为何他又要日日夜夜地听著?为何为何,不肯忘却。
长相守,是那曲唯一的名,若慕平亦是如此牵系,当年,为何为何,那么狠心舍他而去。
心里的余烬,顷刻间突窜燃而起,凶猛炽烈,烧融他的决心。他再无法坚守著下打扰慕平的想法,那首曲,一切思念,化作烈焰而来,将他焚烧殆尽,尸骨无存。
倘若……倘若……倘若慕平想著他、念着他,那他又有何好顾忌。他只是是爱着幕平。他再也无法忍受只能思念无法相见的苦楚,他要回到慕平身边。
这些年来,只不过是爱着了罢,他越握越紧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