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1-52 by 风弄-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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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白雪岚在这上面挥霍了多少钱。
宣怀风挑无可挑,最后只好从角落里取了一套灰带暗银的西装,在屏风后面换好了出来。
白雪岚心知他故意违逆自己的意思,也没有露出不悦之意,欣赏地打量一眼,点头说,“真是天生的衣架子。走吧,不然别人等得不耐烦了。”
两人一起从白公馆出来,坐的还是挂着海关总长车牌的那辆黑轿车,前后又加了两辆护卫轿车,依旧是腰里别着匣子枪的大兵整整齐齐跟着。
车队招摇过市。
等到了地方,司机下来恭恭敬敬地开车门。
宣怀风跟在白雪岚后面弯着腰跨出车外,抬头一看,眼前颇大一座重檐歇山顶式的房子,金柱大门,檐下横挂着一个大匾,龙飞凤舞写着“舒燕阁”三字。
宣怀风就知道是风月地了。
他父亲虽然是个土匪似的军阀,家教却也是很严的,从不让他进这种地方。
当即要掉头回车上,却被白雪岚握住了手腕,轻轻一扯,“水至清则无鱼,身正不怕影斜,你书读了不少,连这些道理都不懂?再说了,这是海关总署的公务,出来做事,人人都难逃虚与委蛇这四字。”
宣怀风动了动唇,还没出声,白雪岚又压低了声音说,“别怕,这里和那种下三滥的小院不同。要是那种脏地方,我也不屑来呢。”
恰好里面的人听见车队到了,乱哄哄抢着迎出来。
“白总长!欢迎欢迎!”
“总长您真是赏脸!”
“请!里面请!”
白雪岚清朗一笑,“诸公太客气了,雪岚怎么敢当?”
一边说,一边用力扣着宣怀风手腕不放,把宣怀风拉到楼里去了。
说起来,金柱大门在清朝那会子,是七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看来这大房子也是旧日京官宅邸,一朝换代,纷纷都派了别的用场。
宣怀风身不由己,被白雪岚拉着,又不好当众和白雪岚扭着干,跨进门槛,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所幸,也没有太不堪的景象。
门房青色帘子低垂,木窗户用的三栅花样,一色的十字寿纹铺地,两旁柱子上木刻的一副对联,写的是“处处桃花春送暖,年年春色去还来”。
这就显出几分风月色相来了,宣怀风未免有几分可惜。
日头虽然未落,楼里各处已经电灯璀璨,众人一道进了堂屋,里面已经摆下一桌席面,两三个艳装女子正轻声谈天,见男人们都进来了,忙站起来来迎。
大家请白雪岚坐了主位,见宣怀风俊逸优雅,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气派,一时琢磨不到他什么来历,倒不好轻率。
白雪岚见了,指着宣怀风说,“这是英国留学回来的宣怀风,我慕他的才已久,花了好大力气,才请他赏脸到海关总署屈就,现是我的副官。”
众人这才明白这是新来的大红人,纷纷对宣怀风行注目礼。
不久坐定,又是一番介绍,原来聚的是一群老板,其中四五个是做舶来品生意的,剩下两个,宣怀风一时也看不出究竟做什么,只听他们自我介绍“做着点小生意”。
唯一例外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穿着一套浅色西装,看起来干干净净,只是当着众人有些拘束,自报家门,原来是某个小学的副校长,姓戴。
宣怀风自己曾经教过书,免不了多打量了他几眼。
台面摆的是上八珍席,酒选的是京里有名的玉柳酿,白雪岚素日看惯了这场面,也就是意思意思,挑着爱吃的菜,随意动了两筷子,旁边两个艳丽女子殷殷切切给他添酒。
宣怀风身边也被安排了一名女子,见宣怀风安静得过头,只偶尔夹一筷子放到嘴里慢慢咀嚼,酒却是一杯也不饮,笑着劝了几句没用,便扭着身子不肯依,斟了酒,用手帕托着递到宣怀风嘴边,闹得宣怀风颇为尴尬。
白雪岚看着倒笑了,就着旁边酥手递过来的杯子饮了,朝宣怀风说,“英国人讲的是绅士风度,我们中国人讲另一套,叫怜香惜玉。你这样让人家姑娘干坐着,不是伤她的脸面吗?又不是毒药,你饮一口何妨?”
众人顺着白雪岚的意思,都笑着起哄。
那女孩子被他们盯着,手伸到宣怀风嘴边,如果宣怀风硬不赏脸,下去后倒真的要被姐妹们取笑,挪过来一些,软声软语央告,“好爷,您就喝这一杯,全了我的心愿吧。”
亭亭玉立站起来,改用双手捧杯,楚楚可怜待着他。
宣怀风不忍扫她颜面,无可奈何饮了。
“好!”众人都大声喝彩。
宣怀风知道白雪岚存心捉弄自己,看白雪岚在一旁笑吟吟瞧着,趁着众人不留心,狠狠剐了他一眼。
那女孩子挣了脸,高高兴兴端了空杯子坐下,又斟了满满一杯,宣怀风怕她再闹一次,不料她说话却十分得体,轻声道,“不敢让爷再为难,您爱饮就饮。多饮两杯,是我的福气,不愿饮也无妨,我知道,您这种贵人是很会保养身子的。”
宣怀风为她体贴,反而不好拂她美意,柔和地瞅她一眼,拿起杯子痛快饮了。
女孩子喜之不尽,为宣怀风斟酒布菜,如一朵解语花,越发温柔娇媚。
至此,大家饮性都上来了。
一番杯觥交错,个个都正有了几分微醉,外面帘子忽的被人轻轻一掀,走出个着宫装的女孩子。
十五六的年龄,巴掌大的脸,眉目鼻梁都长得精致,要说相貌,比在座几位女子都好。
怀里抱着一具琵琶,到了白雪岚跟前,深深蹲了个万福,抿着嘴不说话。
白雪岚打量她两眼,问隔着两个位的那人,“王老板,这是哪位?”
王老板指着她笑道,“这是我新收的干女儿,嫩人儿一个。今年刚满十四岁,虽然不大老成,但性子还温婉,弹得一手好琵琶,小调也有几曲拿手的。众人都说她小巧,帮她取了个名,叫小飞燕。要是白总长赏脸,让她给你唱上两首,如果入了您的法眼,以后就要拜托您多疼她了。”
白雪岚笑道,“免费曲子送到耳边,哪有人不笑纳的?挑一曲拿手的来听听。”
小飞燕一直低着头,娇怯羞涩得很,听白雪岚应了,又蹲个万福,才抱着琵琶坐在靠墙那头的横凳子上,调了调弦,细细嗓子唱起来,居然是广东小调。
白雪岚一听,叫了一声好,目光转到宣怀风身上,兴致颇高地说,“乍闻乡音,有没有亲切之感?”
王老板问,“原来宣副官是广东人?”
白雪岚道,“正是。”
宣怀风却没有他们那么好兴致,看那小飞燕两眼,俏丽玲珑,是个美人坯子,可惜竟免不了当玩物的下场,暗暗感叹。
小飞燕唱完了一曲,众人都叫好。
她不敢仍坐着,站起来,又盈盈蹲个万福,抱着琵琶站在一边,让男人们评头论足。
王老板朝她招招手,要她站到白雪岚边上去,笑嘻嘻地问,“白总长,怎么样?这丫头可还算伶俐?忙时要她端茶递水,闲了叫她唱两首,还是顶乖巧的。”
白雪岚放了筷子,一只手撑着下巴,含笑瞅了她两眼,“干净吗?”
王老板忙正容道,“绝对清清白白,要是不干净,也不敢往您眼皮子底下送。”
白雪岚嗯了一下,把小飞燕白嫩的小手拉过来,握在掌心里慢慢揉着,心里不知道想什么。
宣怀风看他意思,似乎打算收下,这真是糟蹋人的事,忍不住把身子侧了侧,对着白雪岚轻声劝道,“总长,这孩子是不是年纪小了点?”
白雪岚闲适地说,“是吗?我还想着,难得是你的老乡,带回去伺候你也不错。你要是想家,叫她给你唱两首广东小调,也能解解乡愁。”
众人都顺着白雪岚的话,“正是正是,要是宣副官看得上眼,那是她的造化。宣副官这么一表人才,又是留学过的绅士,能伺候上这样的男人,哪个女子不千肯万肯?”
宣怀风不料矛头一下子掉转到自己身上,正色道,“万万不可,我从不做这种事。”
众人还要劝,白雪岚把话头轻轻揽了过来,“怀风是大家子出身,规矩多,你们别为难他。王老板的盛情,白雪岚心领。只可惜这小飞燕太灵巧,凡夫俗子无福消受。”
王老板见白雪岚回绝,无可奈何,只能不再提,拿起杯给白雪岚敬酒。
小飞燕臊了一脸,悄悄退到墙边站着,两眼红红地泛着泪光,忍着没掉下来。
宣怀风不知为什么,反而歉意大起。
只是既然已经回绝,亦不好意思再招惹她,唯有默默拿着杯闷饮。
几杯下肚,听着桌上谈笑风生,尽说些风花雪月,没有一丝公务的影儿,宣怀风渐不耐烦,只是脸上不好带出来,扫了一圈,忽然瞧到那姓戴的副校长也是默默的,显然和他一样,对这种场合不太自在,不禁和他挑个话头,问他说,“戴先生,你就职的学校是在什么地方?”
戴民正憋得难受,见宣怀风下问,松了一口气,忙带着几分谨慎礼貌地说,“鄙人在职的是一所义务学校,里头都是些贫家孩子,有一部分还是孤儿,校名叫新生小学,规模甚小,说句不好意思的话,简陋孤僻得很,校址在……”报了一个地址。
那地方宣怀风听都没有听过,知道是非常偏僻的位置。
心里奇怪。
不知道这人怎么也会掺和到这种场合来。
不过直接问出来,又让对方下不了台,抿了抿唇,没有往下说。
他不像白雪岚那么会藏心事,戴民看他神色,大概也猜出几分,主动地说,“其实我这次来,是搭顺风车的。有点关于鄙校的小事……想烦扰一下白总长。”
宣怀风好奇起来,“学校不是归教育部管吗?你怎么找上海关了?”
其他人见他们聊起,也都旁听起来。
“是这样的,鄙校情况,和他校有点不同,学生家里大多贫困,学校少不了常给他们减免一些学费,孤儿更是如此,尽量提供吃住,这样一来,开销也大。教育部每年给的经费,往往年中就差不多用尽了。”戴民白净的脸上透出一抹不好意思,瞧了瞧不做声的白雪岚,硬着头皮往下说,“前几年多赖上任海关总署的薛总长,他家夫人爱做慈善,每年都给鄙校捐一笔款子,学生们也有个安生之所。只是,现在薛夫人跟着先生到上海去了……”
宣怀风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偏头看看白雪岚,“总长,这事您怎么看?”
白雪岚夹一筷子菜在嘴里慢悠悠吃了,似笑不笑地说,“做慈善当然是大好事,不过,我名下早有几个每年认捐的差事,像妇女书画协会,提倡尊重女性的,两个女学生拿着本子到我海关总署一求见,立即逼得我每个季度贡献一笔钱,闹得我都怕了。不是我白雪岚没有善心,现在要捐款的地方太多,海关总署又不是银库,难道我把国家的钱都发出去给大家过年?再说,那位薛太太我只见过一面,如今只因为我接了她先生的位置,就要我把她做开头的善事通通认领了,这也叫我太为难了点。”
周围人纷纷附和,“正是,拒绝又不是,应允又不是,实在够让人为难的。”
戴民一张口就被人挡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