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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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那怀老爷并不急着开口责问她,反而走上前来,伸手扶住秋千的绳索,止了它的动势,然后他一坐了上去,伸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对乐以珍说道:“来,陪我坐一会儿。”
他刚才从乐以珍身边一走,乐以珍就闻到了他身上有酒的气味,心里估摸着这位老爷肯定是在外面饮酒到深夜,刚刚回府,准备到后花园散散步醒醒酒的,不期然撞上了自己。
她侥幸地揣测着,听他说话口齿不太利索,八成喝得不少,也许他半醉半醒之间,根本就没认清自己是谁,趁这机会跑了,兴许他明天就记不得此事了。
于是她将头垂得更低了,轻声应道:“老爷,时辰太晚了,婢子先回去了…”
“罗嗦什么?让你坐你就坐!你刚才一个人坐在这里赏月,挺享受的样子,怎么不嫌时辰晚呢?”怀远驹一边说着,长臂一伸,扯着乐以珍的衣袖,将她拽到自己身侧,摁到秋千上坐定。
乐以珍被迫坐下,闻着怀远驹的一身酒气,紧张地绷直了身子。
记得她刚入府的时候,就有好心的丫头告诉过她,这府里第一不能惹的是老太太怀良氏,第二个惹不得的便是这位当家的老爷怀远驹。母子俩儿一般的心机深沉,脾气躁盛。
可是依乐以珍自己的感受,怀老太太其实并不可怕,她只是一个内心脆弱,缺乏安全感的老人罢了。因为内心的脆弱,她就需要伪装一个强硬的外在,吓倒了其他人,她自己就感觉安全了。
而怀远驹却不同。乐以珍进府大半年了,平日里晨昏定醒,逢节逢庆的全家团聚,她与这位老爷的接触也不算少。
怀远驹给她地印象是:已过而立之年。在这个时代算是中年人了;面容清瘦。鼻直口方。剑眉凤目。颏下一绺美髯永远修得齐整干净。算是一个英俊地中年人了;富甲天下。家资巨丰。连当今皇上西征都要找他商议借调钱粮。算是一个事业有成地英俊中年人了;有一位端庄贤慧地妻子。有七房娇美年轻地姨娘。这些女人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因此他又可算是一位事业有成艳福不浅子嗣绵延地英俊中年男人了。
可就是这样一位活得顺风顺水什么也不缺地男人。却永远是一副古井无波地神情。就连给怀老太太请安地时候。都不见他露出一丝地笑意来。刚才乐以珍被秋千砸中。引得他笑了一声。着实吓了乐以珍一跳。因为她几乎没听过这位怀老爷出声笑过。倒是经常见这位老爷在府里训子斥妾。也看不出他特别偏宠哪一房妾或哪一个子女。对任何人都是冷冷地样子。
因为摸不透他地脾气。所以他是神秘地。又因着这层神秘。乐以珍对他始终怀着一丝地惧怕。
就象此刻。他喝了酒。好象心情很好地样子。可是乐以珍总觉得在淡淡地月光地映照下。他微微上扬地嘴角上展示地不是一种快乐。而是一种寂寞。而他这种清淡地神情。让乐以珍越发觉得不自在。
怀远驹一句话也不说。将头靠在秋千地绳缆上。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囊来。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面孔只朝着天上地月亮。好象忘记了被他摁在身边这个小丫头。
乐以珍想了想。再次站起身来。这次她不准备打招呼了。她感觉怀远驹此时应该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自己出声告退反而是一种打扰。
于是她轻轻地挪动脚步,准备悄无声息地从这里撤退。刚迈出一步,第二步脚都没抬起来,手腕就被怀远驹握住了,再次被扯了回去,跌坐到他的身侧。
“怎么?陪我看看月亮很委屈你吗?”口齿越发地不清楚了,舌头僵硬着。
“老爷…”她自小就对男人充满戒备,更何况是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乐以珍挣扎了一下,希望能挣脱他的掌握,就算不能离开,离他远一点儿也好。
谁知怀远驹手下用力,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指着天上的月亮,醺醺然地说道:“你看那月亮,多好啊,二十年如一日地守着我。不象你和我娘,狠心绝情地抛下我,一个天人永隔,一个…杳然无踪…如果…如果你们能等到今天…我想给你们的就是今天…可是你们谁都不肯等我…芙儿…娘…”
怀远驹显然已经醉了八九分了,兀自僵直着舌头在那里轻声地自言自语。可是乐以珍却吓坏了,他喊“芙儿”倒无所谓,象他这样的男人,身边本来就是一大群的女人,外面有那么一两个让他心动却娶不到手的梦中情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他喊“娘”!他说他娘已经杳然无踪了!这让乐以珍大吃一惊!这样说来…他不是怀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喽?
这个消息对乐以珍来说,可是过于惊悚了!如果怀远驹不是怀老太太的亲生儿子,那他是谁?怀府中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秘密?如果这是怀府里一件众多人知道的秘密,情况尚不算糟糕。可如果…乐以珍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以前看过的电影和小说,通常的情节就是:一个深宅大院里的下人,一旦知道了主人的某个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主人除掉灭口。
乐以珍想至此,浑身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子,暗暗地用着力气,企图挣脱怀远驹的钳制,趁他神智还不清楚的时候离开这里。
怀远驹感受到了她的挣扎,松开她的手腕,抬手扣住她的肩膀,揽住了她。乐以珍也不知道他是真拿她当作那个芙儿,还是想起往事心中难过,需要有一个人陪着。反正她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赶紧伸手去扒扣在她肩头的那只手:“老爷,婢子是老太太房里的珍儿呀,你放开我,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怀远驹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一只手紧紧地揽住她的肩,那一只握酒囊的手指向天上的月亮,含糊不清地问道:“那月亮,你看…你看象什么?象什么?说呀…月亮象什么…”
乐以珍此时已经有点儿急了,没好气地答道:“烧饼!”
怀远驹听了这个答案,猛地转过头来,掰过乐以珍地脸,激动地说道:“是呀!象烧饼!象烧饼!芙儿!果然是你!只有你才会说月亮象烧饼!”
乐以珍大吃一惊,她负气随口瞎说,没想到激发出怀远驹这么大的热情来。她被他捏着下巴,惶惑地看着对面这个男人---这人哪里还是平日里如一潭深水般沉静的怀老爷?他的眼神在月光下迷乱而无措,他的神态狂热而痴醉。他摇着她的肩膀,喊了几声“芙儿”,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乐以珍吓坏了,一边喊着:“老爷!婢子是珍儿!你看清楚!快放开我!”一边手脚并用地去推怀远驹。
那怀远驹却完全失去了理性,丢开手中的酒囊,将乐以珍紧紧地箍在怀里,喃喃地喷着酒气哀求道:“芙儿…求你…别离开我,这次我一定听你的…我决不会再抛下你不管!你原谅我!你别离开我…”
见他酒性大发,乐以珍知道事情不妙,她一边拼命地踢腾挣扎,一边张口喊道:“救…”
“命”字尚未出口,乐以珍的嘴巴就被堵住了!柔软而霸道,带着浓重的烈酒气味!乐以珍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一阵强烈地眩晕袭击了她。可是她的唇正在被一个男人疯狂地凌虐着,她身为女性自我保护的意识迅速被唤醒,她推不开他,便用牙咬他的唇舌,双手在他身上拼命地撕挠着,抬起一只脚不停地踹他的腿。
可是她的强烈反抗不但没有让怀远驹清醒过来,反而使他更加兴奋!他不顾乐以珍的撕咬踢打,在她的唇上辗转吮吸,手下开始扯拽乐以珍的衣服,喉咙里呜鲁不清发出声音来:“芙儿…你恨我…你怨我…咬我吧…打我骂我…都随你…只要你不离开我…”
乐以珍“呜呜”地挣扎了一阵子,突然感觉到脊背上一凉!她心中发出一声悲呼!彻底地绝望了!这个男人今晚狂性大发,她根本摆脱不开!此时此地,夜阑人静的后花园里,有谁会来救她?就算有巡夜的家丁路过此地,又有哪个敢上前打扰他们老爷的“雅兴”?
她绝望地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仍然是圆圆满满,皓白清亮,悲悯地俯视着她,一幅爱莫能助的样子。她从喉咙里呜咽出一声:“妈妈!”眼泪急奔而下,瞬间打湿了自己的脸,也流进了怀远驹饥渴索求的唇舌之间。
他如饮甘泉,将她的眼泪进口中,双臂一用力,抱着乐以珍往身前的草地上倒去。
她的后背咯到草间的小石块上,尖锐的疼痛刺得她眼冒金星!可是接下来,一阵更锐利的痛裹挟着无边无际的屈辱感,袭遍她的全身!
那一刻,她的心上被深深地烙下一枚屈辱的印记,灸灼赤烫,见血见肉,永世都难除去!
在她的泪眼翻滚之中,无边的夜色如同惊涛乍起的幽谲大海,而她只是一叶单薄的小舟,被风撕扯着帆,被浪击打着船身,孤独地…无助地…茫然地在漩涡中打着旋转…
第四章 怀家女人
初秋的清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金芒万丈,刺破那层薄薄的雾霭,直剌剌地从怀府荣寿堂敞开的大门照射进去,映着堂内排坐两侧正在交头接耳的一群美娇娘们的面孔,使她们的神色看起来更加的莫名兴奋。
“我不信!府中何曾有过这等龌龊之事?”
“是怀山家的亲口告诉二姐的,怎么会错?七妹刚才可说了,老爷今儿起五更的时候才回她的屋里,衣袍都扯破了,神态很疲惫的样子,可见那个小蹄子有多浪…”
“四妹!小心祸从口出!说话怎么没个遮拦?”
“我怕什么?别人能做下的事,我说说都不行?”被称为四妹的人翻了一个白眼,撇嘴说道。
“看来我们要添一个八妹妹了…”另一个很文静的样子,拿帕子掩着口,慢声细气地说道。
“八妹妹?她做梦!要是老太太知道了,还不撕了她的皮?”
……
声音嗡嗡嘤嘤,听起来象是小心谨慎的样子。可事实上在这间堂屋内,连守在门口的小丫头都听到她们议论的内容了,一个个貌似站得稳立得直,泰然无事的样子,眼睛里却有异光在闪烁,耳朵也不自觉地倾向那议论的中心地带。
今天逢十五,阖府内院的女人们照例来给怀老太太请安,这是怀老太太瘫痪以后定下的规矩,她自己腿脚不便,心情不佳,不愿意每天一大清早爬起来听这群女人叽叽喳喳,可是该有的礼数又不能废。于是她便想出这一折衷的主意来,每月逢五的日子,府里的姑娘姑奶奶们、姨娘姨奶奶们才聚到荣寿堂来给她请安。只有怀远驹与他的太太沈氏丽娟才保持每日到老太太的房中晨昏定醒的习惯。
因为一个月总共才有三次请安的机会,以往大家坐进这荣寿堂内,总能把握好分寸,不管平时见了面如何直眉瞪眼,到了这里都是一团和气,端庄稳静。
可是今天。女人们好象受了强烈地刺激。从进到屋里就没停止过咬耳朵。不过大部分人听了。轻轻撇嘴一笑。也就不说话了。真正嘈嘈切切议论不休地。也就那么几个人。
现在有必要带大家去认识一下这屋子地女人们:
坐在右手第二个位子上地是一位三十岁左右地妇人。穿着鹅黄色地窄袖小袄。月白地抱腰。下身搭一条秋香色折枝梨花地八幅罗裙。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反绾髻。髻上别一把镶绿松石地银梳。整个人看起来素静沉稳。这人便是怀远驹房里地大姨娘。名唤孙巧香。本来她是太太沈氏地陪嫁丫头。被怀远驹硬要了去作偏房。她倒是一个忠心地奴婢。当初是宁死也不肯从地。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