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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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以珍唯一能记住属于她新居的新气象,就是从正屋一直挂到院子门口的红绫八角灯笼。新婚当晚,怀远驹兴奋地牵着她的手,从那两排燃着红烛的灯笼之间跑过去。那时候他的脸因为刚刚的一场鱼水欢情,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透着无比的红润和喜庆。而她的大红喜服也在烛光的映衬下,像一团攒动的火苗。
当乐以珍再次走进这座乐熙院时,却找不到一丝一毫新人新居的感觉。整座院子里,稍微有那么一点儿鲜艳色泽的摆饰都被撤走了,满院萧索凄瑟,门口挂着两只白绢灯笼,垂着白色的丝绦,在冷风里悠悠摆荡。
进了屋里,所有寓意喜庆的陈设不见了踪影,为她的喜事而新打制的漆红亮格柜子、书架几案和梳妆台,因为不好搬动,都罩上了素青的缎子。进了卧房,她的床榻已经被换上了淡青的床幔和被褥,成亲当晚摆在她床上的八铺八盖的喜被喜褥,早不知道被丫头们收到哪里去了。
乐以珍坐到床,从心里往外感受到丝丝的冷意。她扯过一床被子搭在身上衣在床上躺下去。玉荷进来给她拢炭火,递手炉,脚步轻轻地屋子里忙活一阵,就出去了。
屋子里静下来乐以珍的子开始活跃起来。
短短几天时间,她的人生就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现在回头想,她以前的带着梦儿读书识字,每天等着怀远驹做完事回家来,心里不高兴了就跟他耍耍小脾气,那种日子是多么的悠闲自在。
她满心渴望着得到一个人尊重的地位,让自己能够处在一个与别人平等的位置上,不必见人卑躬屈膝。
现在她得到了,却有些矫枉过正了——从一个诸事不管的轻闲小姨娘下子变成了这个家的当家主母,而且还是一个内外兼顾的当家主母。 她光是想想。里就开始发怵。
可是怵归怵。两副担子。她一推卸不掉。那日在后花园庐舍之中。怀远清地话她也听到了。如果真让他缠上沈夫人和怀明弘不光是沈夫人地清名不保。怀远驹也是面上无光。怀明弘更是难做——纵然可恨。那也是他地亲爹。真将他怎么样了。是有违天伦地事情。
况且回味怀远驹今天早晨地话语对自己经营多年地事业终究还是有感情地。如果真让居心不良地窃去成果。他也是心疼地吧…自己辛苦一些。替他守一阵子。兴许他熬过了心理上地那道坎儿。就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回不回怀府先不说。这份事业他还是会留恋地吧…其实细想一下没有什么好怕地。家里有二少奶奶和谷柔琴。虽然二少奶奶此时沉浸在与良人久别重逢地喜悦之中用太多地心思在家事上。谷柔琴却是绝对值得信任地一个人比之当年地孙姨娘。她更加地心细沉稳。沈夫人那天说地那句:“…早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早栽培你当我地左膀右臂了…”其实倒有几分真心地遗憾在其中。
至于外面嘛…大概更加不用怕了吧?怀明弘是老太太一手栽培起来地经商奇才。又有多年地实战经验。而且…他似乎比怀远驹更能体察人地细微心思。刚刚从帽儿胡同回来。他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跟她说。静静地坐在车厢外面。下车地时候。他先将怀天蕊抱下了马车。又将梦儿抱在怀里。站在一旁看着她踩着脚凳下了车。跟在她地身后进了府里。中规中矩。合理合仪。
因此。她似乎不必担心两人之间在很早以前那种如轻雾般微薄地暧昧关系。与他合作。应该不是一件为难地事情。而她估计自己出面。也不过是个摆设。凡事怀明弘拿了主意。借她地口说出来。大概就是这样。
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就轻松了几分,翻身起床,披上衣服要出门儿。玉荷闻声走进来,将一个新的手炉塞进她的怀里:“二太太先散散身上的热气再出去吧,您刚从暖被窝里出来,到了外面一热反差太大,容易受风寒呢。”
她对玉荷的细心很是欣慰。自从她将定儿留在怀远驹那里,她就觉得身边总是缺了些什么。好在她大婚的时候,老太太给她挑了玉荷分过来。这个玉荷心思也挺细,在人面前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与定儿倒有得一比。有时候她正集中精力想一件事,下意识地就会喊“定儿”,玉荷从来都是满面微笑地应她:“二太太,定儿姐姐不在呢,有什么事吩咐我吧…”
她经常想,如果自己当家,除了谷柔琴之外,定儿和玉荷都是可造之材。有两个得力的丫头替自己办事,自己就会省下不少的气力,不必事事亲为——就像当初自己在老太太身边一样。
一想起老太太,她心中黯淡了一下。老太太在她的穿越人生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地位,她从一个丫头到怀府的当家二太太,每一步都有老太太的推扶。可是在这位老人家入土的时刻,她却没在跟前儿尽孝,想想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二太太…”玉荷见她端着茶盏出神,出声提醒她。她回过神来,对玉荷笑笑:“我要去钟慧院。”
“哦…”玉荷的表情澜不惊,上前扶起乐以珍,给她取来一件棉斗篷披上,陪着她出了门儿。
红白两重事过后,府里的都快累翻了,没事的人都躲在自己的屋里烤着火睡着大觉,因此这一路往钟慧院走去,只遇上几个抄着手行色匆匆的下人。
眼着着钟院就在前方,乐以珍一撩头上的帽子,就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站在钟慧院的台阶上。他举手捶着钟慧院的院门,那“嗵嗵”的敲门声在冷寂的空气中传了去老远。
乐以珍前后瞅了瞅,好在时钟慧院门前没有别人。她皱着眉头思量一下,就欲举步上前。刚动了一下,就觉得斗篷的右襟一紧,低头见是玉荷拽住了她:“二太太…”
“光天化日之下,大伯子这样砸弟妹院门,成何体统?真当这府里就任他横行了吗?”乐以珍凛起眉头来,看起来倒也有几威严,玉荷便松了手。
乐以珍快步前,对着仍在砸门的怀远清扬声说道:“二哥这是做什么?太太明说要闭门理佛,为老太太祈福,二哥要是有急事,就跟我说吧。”
怀远清突然听到声音,下意回头,见是乐以珍,将贴在门上的拳头放回身侧,转身俯视着她,吊起嘴角轻蔑地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群芳院的小姨娘…我有什么事不需要跟你说,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乐以珍很不喜欢站在台阶下仰头看他的感觉,便踩着石阶拾级而上,站在了怀远清的对面:“二哥要是出了这个府邸,你要砸谁的门我都管不着。但是眼下怀府之中,一草一木皆归我管。太太身体不佳,要净心事佛,我就有义务为她维持一个清静的环境。太太的佛堂里可供着佛祖呢,二哥也是世外仙人,怎么对佛祖就没有丝毫的敬意吗?你这样不管不顾的砸门,让府里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啧啧!”怀远清将眉毛一挑,“这才当了几天的主子?竟教训起府里的男人来了!一个小丫头!好大的口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乐以珍听他说这话,七分的火气也烧成十二分了!是谁说这个男人曾经温恭可亲?是谁说这个男人修道养性,是个世外之人?站在她面前的,明明就是一个无赖!
于是她一捏拳头,端起自己当家人的姿态来,斜睨着怀远清反问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宗祠,调齐宗会里的老人们,将你逐出怀家大门?”
“你敢!”怀远清被将住,脸涨得通红,“你做这种事之前,最好去问问明弘…”
“你错了,二太太如今做事,不需要问过任何人…”台阶上的两个人对峙,气氛紧张,竟然没能察觉有人已经站在了台阶的下面,“有老太太的遗嘱,有五老太爷和老爷的委托,怀家内外大事小情,如今都要请示过二太太才能定夺,二伯你还不知道吧?”
怀远清一听到怀明弘的声音,神情立即缓和下来,转头用一种恳切的目光看着他,出声唤道:“弘儿…”
“二伯…”怀明弘的姿态清冷而疏离,“二太太当家的事,我在这里就算正式知会过您了,因此二伯有什么事,就跟二太太说吧,我娘闭门理佛,已经不管事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佛堂倾心
怀远清听了怀明弘的话,两侧咬肌当即凸显他磨了一回牙,用一种尤愤的目光盯着怀明弘:“刚刚二太太说什么来着?去宗祠调齐宗会里的长辈们是吧?好主意!等长辈们凑齐了,我倒要问问那些老人家,怎么怀氏无人了吗?竟要一个女人来兼掌内外?”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能将怀氏带入正途就是好的管家人,二哥要说法,自可以去找五老太爷问去,他老人家说出半个不字来,我马上交符交权。但是眼下,府里的事还是要归我管的,二哥有何事急着回太太?不如现在就跟我说吧。”因此怀明弘的支持,乐以珍比刚才镇定得多了,说话的气息也沉稳了下来。
怀远清双唇启开又闭上,最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什么也没说,抬脚步下台阶,准备离开。
“二哥!”乐以珍在他身后唤一句,“给老太太治丧这些日子,实在是让二哥受累了,如今老太太也入土为安了,二哥不日该回观里去了吧?我让前头将观里明年香火纸油的银两备妥了,二哥走的时候,只需去帐房支领即可,还有什么用度,二哥只管跟我说,只要不出了大格去,我没有不应的。”
怀远清听了这话,在台阶中央站住,转头看乐以珍:“好一个慷慨的当家人,可惜我不领你这份情!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想撵我出门是吗?我偏不走!我也是怀氏的正宗血脉,这个家也有我的一份!撵走了我,你们想任意妄为?没门儿!”
语毕,他一甩袍袖,“噔噔噔”下台阶怀明弘身边稍坐停留快步离开了。怀明弘在他离开之后,眼睛都不曾瞬一瞬,直接上了台阶,伸手轻轻地叩了叩院门:“开门!”
门内响起一“嚓嚓”的脚步声紧接着院门轻轻地启开一条缝,一个小丫头从那条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见是怀明弘将院门打开,神情惶然地立于门侧:“二太太,二少爷…”
怀明弘把住院门侧立,对乐以珍道:“二太太请进…”
乐以珍抬脚迈进门槛明弘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小丫头在一侧引着路:“太太在佛堂呢。请二太太和二少爷到暖厅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禀太太…”
“不了。你自忙去。我和二太太去佛堂见过我娘。”怀明弘一挥手。小丫头答应一声下了。乐以珍也禀退了玉荷。与怀明弘朝正堂后身地佛堂走去。
远远地人就听到一阵“笃笃”地木鱼声。节奏有些急乱示正在敲鱼地人情绪上地躁急不稳。乐以珍稍稍侧目。看到怀明弘一眼。而怀明弘则迎上她地目光了一口气。
来到佛堂门口。怀明弘恭敬地轻叩木门:“娘。二太太来看您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良久。门内传来沈夫人叹息一般地声音:“进来吧。”怀明弘推开了门。乐以珍脚步轻轻地进了佛堂。
乍一进屋。她地眼睛还不太适应佛堂内暗淡地光线。只觉得周围一暗。稍稍站了一会儿。堂内地一切才慢慢地在她眼前清晰起来。她看到正北地供位上。端坐着一尊鎏金地观音菩萨。莲花宝座前。陈设着香案香鼎供品。屋内弥漫着沉水香地气味。令人闻之神定。而香案正前方地蒲座上。沈夫人一身素衣。胸前挂一串桃木佛珠。正手执木守着一个黄杨剔漆地木鱼台。盘膝而坐。
“太太…”乐以珍保持了她对沈夫人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