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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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重人一扬手,那个说撤的人随即被一条鞭子抽下马。鞭子缠住了那人的脖子,哑巴一个使力,对方的身体直接从地上被甩到了空中,再落地时,已是气绝身亡,脖子被勒断了。哑巴收回鞭子,无人再敢说一个「撤」字。
「动摇军心者,当此下场!」
冷冷地瞟了眼那个死去的手下,伊重人再次仰头看向那个站在城墙上身着铠甲的人——南楚国的大将军,越王霍峰。
玉城关的城门後是杀气腾腾的霍家军,由许百才率领。霍峰再次拉弓,瞄准。这次,他的那只箭没有任何停顿地直接飞了出去。还是从伊重人的耳边呼啸而过,又一沪安卫爪牙死在霍峰的箭下,仍是一箭穿心。
「杀!」
许百才的啸天戟直至伊重人。随着他的这声杀,他身後的一万霍家精兵与他一同朝那一群恶党爪牙冲去。沪安卫的人马先前就已经被越王的那两只箭弄得人心惶惶,此刻,面对那一队杀气腾腾的将士,他们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他们哪曾想到会遇到如此顽抗的对手。顾不上动不动摇军心了,沪安卫中有人调转马头就逃。伊重人没有去阻拦,他仍是仰着头神色冷漠地看着城墙上的那个人。
逃跑的沪安卫爪牙越来越多,冲过来的霍家军却是越过了伊重人朝那些逃跑的沪安卫爪牙追去。而没来得及逃命的则被团团围了起来,砍杀声起。
这时,城墙上的人有了动静。霍峰手拿他的镇焰刀直接从几十丈高的城墙上跳了下来。一匹白色骏马从城内嘶鸣地奔出,霍峰翻身上马,朝伊重人冲了过来。伊重人这时候也才有了动作,策马冲开围着他的霍家军朝霍峰迎面而去。哑巴紧随伊重人,被许百才拦了下来。
包围圈之外,霍峰的刀和伊重人的剑撞在了一起。马屁因为周围的肃杀之气而略显躁动。伊重人直接下马,霍峰也下了马。大刀对软剑、越王对沪安卫掌权公公。之前,两人曾有过一次交锋,霍峰惨败。第二次的交锋,结局难定。
第七章
两人打着打着就打到了城墙边上。霍峰的大刀一刀砍在伊重人的脑袋旁,伊重人向侧面避开,霍峰的身体随之压下,直接把伊重人压在了城墙上。背对着身後厮杀的众人,霍峰低声开口:「你到底是何用意?」
「越王的话咱家听不懂。」
伊重人用力弹开霍峰,软剑直奔霍峰的门面。霍峰用大刀挡开,一个旋身避开伊重人的再一次攻击,接着又把伊重人压在了墙上。
「为何要解开本王的绳子?为何要救下本王的儿子?」
「越王在说胡话吗?若咱家有那麽好心,又何必追到这里。救了越王的不是刘裕吗?」
「屁!你少跟本王装糊涂!那你喂本王吃‘天心丹’又是什麽意思?」
霍峰被伊重人气得牙痒,粗话都出来了。
伊重人再次弹开霍峰,剑锋逼人。
「‘天心丹’是皇上吃的,咱家可没那能耐从皇上手里拿丹药。那不过是不叫你被晒死的药,毕竟咱家要用越王来钓几条大鱼,可惜被刘裕坏了好事。」
「伊重人!」
霍峰暴怒,这人为何不承认!
「越王怕是晒糊涂了吧。」
伊重人的软剑直接在霍峰的手背上开了道口子,口子不深,但也出血了。
「你恨我。」看一眼手臂上的伤口,霍峰隐怒地说,肯定。
「咱家说过,咱家这人很记仇,越王不会忘了您以前是怎麽辱骂咱家的吧。」伊重人的剑再次直至而去。突然,城墙上有两只箭朝着伊重人和霍峰就射了过来。箭矢快而近,伊重人若要躲开,就很可能伤了霍峰;若他不躲开,则会伤及要害。正面的霍峰看到了那两只箭,伸手就去要去抓伊重人。哪知,伊重人的身体不但没有躲开,手里的剑也不收势,仍是朝着霍峰的心窝而去。霍峰本能地躲开他这一剑,就听「噗噗」两声,那两只箭穿过了伊重人的身体。
「伊重人!」
霍峰的双眼急红了,仰头看了眼射箭的人,闪过去就要扶住对方。被射中肩膀和手臂的伊重人一脚踢开他,反手又在霍峰的肩膀上开了道口子。马蹄声至,被许百才缠住的哑巴不知何时摆脱了他,骑着马冲到了受伤的伊重人面前。伊重人憋足一口气朝哑巴飞身而去,哑巴的鞭子一卷,伊重人被他卷到了马上。
「新仇旧恨,王爷,我不欠你的了。」
是我,而不是咱家。伊重人面无血色地对奔过来的霍峰丢下一句,朝着马屁股就是一剑,马儿吃痛,拔足狂奔。霍峰拽住自己的马,上去就要追,被许百才拦下。
「王爷!不能追!小心有诈!」
对伊重人,许百才仍不十分相信。就这麽一会儿的耽搁工夫,哑巴和伊重人已经没了踪影。
「把那个放冷箭的混蛋给本王抓过来!」
冲着许百才吼了一句,霍峰看向沪安卫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的人马,咬牙:「留几个活口回去送信。撤!」
霍峰狠抽了马屁股几鞭向城内奔去。看着王爷愤怒的背身,许百才拧拧眉,然後吐了口气发出收兵的命令。王爷似乎太相信伊重人了,这样很危险啊。那个人,亦正亦邪,等到日後救回世子和小少爷,还是除掉为好。
回到营房,霍峰把自己的刀用力丢在地上,烦躁异常地捶了几下墙。那两只箭伊重人明明可以躲开,为何不躲?难道是怕伤了他?霍峰不想把自己在伊重人心里的想得那麽弱。那两只箭他又如何躲不过,而且那两只箭对的就是伊重人,那人为何不躲!
——「新仇旧恨,王爷,我不欠你的了。」
霍峰的眼里闪过冷光,伊重人,你是用那两只箭来偿还你对本王的羞辱吗?
「王爷,人带来了。」
许百才在门外。
霍峰的邪火迅速上涌:「把人带进来!」
许百才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身後跟着两名士兵压着一名弓箭手。
「谁让你放的箭!」
霍峰怒喝。
那名年纪不大的弓箭手满腔仇恨地说:「伊重人是妖人、恶党之首!人人当诛!」
霍峰上前一耳光就抽了过去:「你当这里是什麽地方!你当本王是谁?!本王有下令让你放箭吗!军令如山!你把本王的命令当成了什麽!」
没想到自己会被王爷打耳光,那人愣住了,然後不服地大喊:「他是恶党之首!张忠的走狗!王爷!放走了他,不知有多少忠良会死在他的手上!王爷难道忘了章大人一家是如何被他杀害的吗!」
霍峰的眼神暗沉:「章丞相是你什麽人?」
那人哭了:「我是章大人的家奴,是少爷的侍剑。大人出事的时候,少爷自知性命难保,把我们这些近身侍从送出了京城。我要为大人报仇!为少爷报仇!为章家冤死的那麽多人报仇!」
霍峰的拳头紧握,许百才开口劝导:「王爷,伊重人的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军中怕不少人都与他有仇。此人虽然有违军纪,但情有可原,还请王爷网开一面,不要为了伊重人而伤了将士们的心。」许百才说得隐晦,霍峰听得明白。他的这位部下,不相信那个人;或者说,哪怕人人都知道他是被伊重人救出来的,也没有人相信他是好人。不要说别人,单就是他自己,不也并不完全相信伊重人吗。
霍峰转过身。耳边又想起伊重人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嘲讽、每一个让他看不透的眼神,还有那两只穿透伊重人身体的箭。那个人,为何要否认;为何,要受伤?也许,错失了这次的机会,他再也问不到了。
「王爷,大事为重。」
霍峰的肩膀明显地起伏。过了会儿,他说:「带下去,五十军棍。不管你的理由有多正义,违抗军令就不能轻饶。记住,这是在军中,若人人都如你这般自作主张,我这个王爷还带什麽兵!」
「谢王爷不杀之恩!」
那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後被押他进来的那两名士兵带走了。
「王爷……」许百才想再劝说几句,被王爷抬起的手制止。
「下令,一个时辰後回夷东。」
「……是。」
许百才退下。霍峰缓缓放下手,低头看向铠甲上的几点血水,那是伊重人的。用手指擦去,霍峰深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人。许百才说的对,大事为重。想到他即将要做的,或者说已经开始做的那件大事,霍峰的脸上是绝对的冰寒。皇兄,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
距离玉城关不远的一处破庙里,血腥隐隐。伊重人坐在枯草上,哑巴跪坐在他的面前,用匕首削去两只箭的箭身,然後割开袖子,先处理手臂上的那只箭。伊重人已经点了穴道止血,可即便是这样,仍有血水从伤口里涌出。
哑巴查看了一下伤口,眉心紧拧。伊重人则面无表情、好似受伤的不是自己一般,只有他额头上渗过白粉的汗珠泄露出他的疼痛。
「是钩心箭。」哑巴开口,声音年轻而沉稳。
伊重人闭着眼睛,却道:「你现在是哑巴。」
哑巴闭上嘴,眼里是懊恼。耳朵轻动,他压低声音:「附近没人。」
「小心使得万年船。」
「……」哑巴不出声了。
「管他什麽箭,弄出来就是。弄乾净了。我宁愿留疤也不要流脓。」伊重人厌恶地看了眼染血的箭头。哑巴瞥了他一眼,似乎是说既然不喜欢流脓为何不躲开。
伊重人叹息一声,没有回答,却是说:「事情算是走到了这一步……怀秋,我累了,很累。我想脱身了。」
「随你。」哑巴又开口了,声音很低。他拿过腿边的酒壶喝了口酒,匕首在点燃的火堆上烤了烤,又低低地说了一句:「忍着。」
然後,烤红的匕首割开了伊重人手臂上的伤口。伊重人咬牙忍住,擦着粉的脸更是惨白如纸。钩心箭,一旦射入身体就会牢牢地钩住骨肉。伊重人计算着箭刺入身体的部位,钩心箭只钩住了他的肉,没有钩住骨。
哑巴的嘴紧抿,额头也是大颗大颗的汗,几乎剜下伊重人胳膊的上的一块肉,他才把箭头弄了出来。伊重人吐了口浊气,咳嗽了几声。哑巴给他擦了擦汗,低声问:「还忍得住吗?」
「忍得住。」伊重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更疼的伤我都忍过去了,这点算什麽。继续。」
哑巴把酒壶拿给伊重人,伊重人喝了两口酒,对他点点头。接着来。
小心地划开伊重人的衣服,露出他受伤的肩膀,哑巴的两条眉毛更是拧成了一条线,眼里满是懊恼。伊重人不解:「怎麽了?」
「是我,连累了你。」
「怎麽说?」
哑巴观察伊重人的伤势,想尽可能地减轻他的痛苦,嘴里道:「射箭的人,是我以前的剑侍。他一定是为了给章家报仇才这麽做的。」
伊重人勾勾唇角:「与你无关。要杀我的人多的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再说,这箭是我故意挨的,他还算帮了我一个忙。」
「为何?」哑巴生气了。
伊重人看向庙外的天空:「我说了,我累了,我想脱身。身上有伤,回到京城我才有说辞,才能把一切都推到刘裕那个替死鬼身上。怀秋,我忍了十五年了,机会越来越近了。这次回京,我一定要搅他个天翻地覆,然後彻底远离这一切。这天下的事,再与我无关。」
「你想好了?」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