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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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看看,我才提头,你就知尾。不群你的硕士真没白读,你的处长也没白做呀。”郝龙泉笑起来,说,“已有好些煤窑主找过我,想把煤窑卖给我。我也去各处跑过几次,发现有些煤窑尤其是桃坪境内两家煤窑的潜力还很大。他们做不下去,是因为执照已经过期,政策却越来越紧,补办不容易。继续无证开采,究竟风险太大。我也不想做偷鸡摸狗的事,那不是长久之计。要当就当合法窑主,把事情做大做强。不群若肯出面,只须介绍我认识有关部门的头头,背后的工作我自己会去做。眼下最当紧的是找国土部门,先拿到采矿许可证,下一步再跑煤矿和安全监督等部门,把其他几个证弄回来,这样才能下井挖煤。”
乔不群不置可否,只说了句到时再说的含糊话。乔不群准备与教育局普教处高副处长联系联系,将州州读桃林小学的事落实一下。署期已到,桃林小学怕是已在酝酿下期招生的事,再不采取实际动作,就要来不及了。
不想拨高副处长手机,却没信号,打普教处电话,又总是忙音。教育局又没在月球上,干脆去跑一趟。扔下话筒,正要动身,有人推门进来,问会议室在哪儿。义务为人指明会议室,又接上两个电话,乔不群忽然没了去教育局的情绪。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去向奔忙,跑了政府办,跑组织部,甚至连市委常委楼都不放过,你却往教育局跑,人家还以为你得了脑瘫呢。
乔不群也不是没想过跑跑该跑的地方。好事都是跑来的,足不出户,死守善道,莫非好事还自动跑到你面前来?你又不是菩萨,菩萨也要寺庙占得好,才有人进香上供。可又怎么个跑法呢?乔不群一时无以为计。
这么傻子样在桌前呆着,李雨潺走进来,说:“乔处真有定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个人静悄悄躲在处里,自在得很。”乔不群无奈道:“我不躲在处里,还披红挂绿,跟着那些中老年妇女,跑到街上去打腰鼓?”李雨潺笑道:“谁要你去街上打腰鼓了?”又放低声音说:“什么时候了,你也不学学人家,多为自己的美好前程考虑考虑。”
李雨潺的口气听去这么漫不经心,其实是在真正关心你。乔不群心生感激,说:“你说的人家是谁?”李雨潺说:“这就看你了,你觉得是谁就是谁。总不可能是我吧?我一个普通干部,到哪里还不都是勤杂工一个?”乔不群自然知道李雨潺所指是谁,说:“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李雨潺说:“我没听到什么风声,只觉得这段研究室的人忙得很,没谁像你无动于衷,没事人一样。”此言不假,乔不群不可能不清楚,却还要故作无所谓的口气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李雨潺白他一眼,说:“庸人就庸人,我可从没说过自己非同凡响。也只怪我闲得无聊,瞎操心。正应了那句话:船上人不急,岸上人急。”
乔不群沉默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李雨潺又说:“别以为有人恭维你是政府第一笔杆子,就沾沾自喜,反正政府办摊子大,有你的去处。”
李雨潺说这话的时候,乔不群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觉得那是秋天的湖水,清澈而幽深。等到她话说完,乔不群的目光下意识移到了她的唇上,那是两瓣桃花般的红唇,鲜艳而又动人,性感而又高傲。也真是奇怪,每次李雨潺说话,乔不群的注意力总是停留在她的眼睛上,这个时候她的眼睛最生动最传神,仿佛她的话不是从嘴里,是从眼睛里说出来似的。待她的话一落音,乔不群又会转而去瞧她的嘴唇,这个时候她的嘴唇格外惹眼迷人,好像能传情,会达意。
见乔不群的目光蜂一样叮在自己脸上,李雨潺有些不好意思了,羞羞道:“你望着我干什么?我的脸又不是电视机,在放电视剧。”乔不群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你脸上正是放的电视剧,而且是言情剧,感人至深,叫人看了又想看。”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却取笑我,不理你了。”李雨潺假装生气,头一甩,走了出去。(敬请关注湖南文艺出版社《仕途》连载6)
《仕途》
肖仁福著
(连载6)乔不群痴在桌旁,还是不知该做些什么好。好久才想起这一天都没上厕所,抽身出了门。恰巧瞥见蔡润身出了秘书处,往楼道口方向走去。乔不群停住脚步,上厕所的兴致也没有了,转身又回到综合处,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研究室的人哪个不知道,这段时间就数蔡润身最忙,天天往领导那里跑。
蔡润身没察觉到身后的眼睛,几步迈下三楼,瞄准甫迪声办公室没有外人,身子一侧,溜了进去。甫迪声正在看机要,见了蔡润身,合上文件夹,亲切地跟他打招呼,要他坐到自己旁边的沙发上。
蔡润身拿屁股尖蹭着沙发边沿,微仰下颌,迎向高处的甫迪声。甫迪声想起那晚夫人骆怡沙赞扬蔡润身的话,说道:“润身你还懂玩石欣赏,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方面的才华呢?”蔡润身心里暗暗感激着骆怡沙,嘴上说:“我这哪能叫才华?在骆姐那样的大家面前,简直是个小学生,还没入门呢。”甫迪声说:“你也太谦虚了点。不过谦虚好,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嘛。”
这句话本来通俗,甫迪声不过随口说说而已,蔡润身听来,却意义深远,回味无穷。官场就是这样,谁谦虚谁就有可能进步,谁骄傲谁就得落后。特别是在能决定自己命运的领导面前,再傲气的人都会成为谦谦君子,修养好得不得了。所以放眼机关,没有不是望着自己鼻尖走路的,谁都像是得了软骨症,脖子硬不起来。这么想着,蔡润身说了来找甫迪声的意图。他想把人大代表来政府视察时,甫迪声用过的桃林市经济工作情况汇报材料登到《桃林经济》上去。甫迪声倒很爽快,满口答应。还说:“《桃林经济》虽由研究室主办,其实属政府机关刊物性质,代表的是政府的声音。把这个东西登到上面,各级各部门都能看到,也算是给全市经济工作定下一个调子。”
领得甫迪声的话,蔡润身心里就有了底。告辞领导出来,本已快到下班时间,却没有下楼,而是回了秘书处,动手编辑起新一期的《桃林经济》来。那个汇报材料自然是在头条位置,蔡润身还特别在一旁标明,字体须比其他文章大一号。
此后的两三天里,蔡润身什么都不做,守在印刷厂,将《桃林经济》清样稿弄了出来。却不忙着开印,特意留着二条版面,准备先找个合适单位,拉些赞助回来。
蔡润身去了市安全生产监督局。安监局马局长已快五十八,身体欠佳,住在医院里,由副局长聂东京主持局里全面工作。七不进,八不留,马局长也该下去了,聂东京自然很想扶正做上这个局长。可他是上届市委政府主要领导的人,想向本届主要领导靠拢,还不是太容易。蔡润身知道聂东京这个心思,才跑去找他。
政府研究室戴着政府的帽子,却不是实职部门,跟政府领导的关系也若即若离,即使把政府当虎皮披在身上,也不是谁都那么好吓唬的。聂东京知道研究室的性质,见了蔡润身,表面倒也客气,却并不怎么放在眼里。蔡润身不急,先拿出上一期的《桃林经济》,双手递给聂东京,要他指正。“这是政府领导喉舌,又是蔡大处长主编的,我哪敢指正?”聂东京应付式地翻翻,随手放在桌上的报纸堆里,说,“我给办公室主任打声招呼,到附近饭店里订桌工作餐,中午咱们小酌两杯,怎么样?”
现在才上午九点,谁好意思为顿中餐等上三个小时?蔡润身清楚这是主人的逐客令,另拿出这期刚编就的《桃林经济》清样,铺到聂东京桌上,说:“这期刊物就要出来了,我还适当留了些版面。好多单位都想在上面刊发文章和图片,都被我婉拒了。我还是看好安监局。桃林这几年安全生产没出什么大事,主要是你们工作卓有成效,给桃林市委政府减轻了不少压力,作为政府机关刊物,不给予大力弘扬,也说不过去。只是不知聂局长有没有这方面的兴趣,愿意考虑在上面露露面。”
聂东京这才明白蔡润身的真实来意。如今这报纸那刊物,这电视那广播,哪天没有几拨人跑来拉广告,要赞助?这下竟连政府研究室的人也上门凑起热闹来了。聂东京心下腻烦,脸上还不好流露什么,说:“蔡处长这是抬高我们了,安监局确也做了些日常工作,可拿市委政府的高标准严要求来衡量,叫穿短裤套袜子,还差一大截。是不是如蔡处长所说,以后我们工作真的卓有成效了,再荣登贵刊大雅之堂?”
“聂局长有所不知,也是政府主要领导太重视这期刊物了,不然我也不会轻易来找你。聂局长没这个兴趣,我也不好勉强,只是觉得这么好的机会,你这么放弃了,多少有些可惜。”蔡润身说着,伸手翻过《桃林经济》清样扉页,指着上面甫迪声的大名说,“这是用来打头的甫市长的大作。他有这方面的意思,想要篇有点份量的文章,与他呼应呼应,我这才专门腾出二条位置,暂时没上文章。封二还有甫市长工作和学习方面的彩照,封三也将有选择地登些照片,还预留在这里。”一见甫迪声的名字,聂东京的眸子便亮了亮。蔡润身看在眼里,心下暗笑起来。一边拿了清样,要往包里装。聂东京拦住道:“既然蔡处长这么有诚意,还是把样刊留下来,我和几位班子成员商量商量。”蔡润身说:“那聂局长你们赶快商量。甫市长正等着看刊物呢,都催我几次了。”留下样刊,给个价钱,出了安监局。
第二天安监局办公室主任就找到蔡润身,交上聂东京的署名文章和一组照片,要走研究室的银行帐号。隔日上午,安监局的四万元款子就到了研究室帐上。
刊物正式开印后,蔡润身就吩咐出纳,以印刷费名义把安监局那四万元款子转入印刷厂户头。一期刊物才印千余本,印刷费要不了几千,其余全被蔡润身拿走,白条都不留一个。印刷厂到处都是,业务根本吃不饱,谁都想多揽生意,自然什么方便都给客户提供。
蔡润身当然不会独吞这笔钱。他才不是那种除了人民币,什么都不认识的浅薄之徒。他要钱是为了把该办的事情办得漂亮和圆满些。先跑到综合处,拿出一个装着三千元现金的信封,轻轻放在乔不群桌上,说:“不群,这是一点小意思。”乔不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我一不批项目,二不发帽子,你也意思起来,不是家里的钱没地方放,要我给你找钱柜吧?”蔡润身如实相告:“上次你给甫市长写的汇报材料,我已用到《桃林经济》上,刊物出厂后你就会看到。不过是署着甫市长的大名,让你这个真正的作者受委屈了。可也不能叫你这个无名英雄太吃亏,我设法弄了些钱,算是给你的润笔费吧。”领导大会小会做的报告和讲话,发表在各种媒体上的官样文章,哪篇不出自手下的笔杆子?其实这也是单位笔杆子的工作职责,什么时候领导不需要讲话念报告和做官样文章了,这些笔杆子恐怕也得失业回家,去卖烤红薯了。所以单位那些舞文弄墨的笔杆子,从来没谁以为自己写的材料非得署自己名字,甚至找领导要稿费什么的。谁真有这个想法,恐怕不是神经病一个,就是打错了鸡血。偏偏蔡润身别出心裁,乔不群给甫迪声写了个材料,他竟煞有介事来送什么润笔费,的确是破了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