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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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润身和乔不群都参加了总结会。在甫迪声发表讲话的整个过程中,蔡润身一直仰视着领导满面春风的笑脸。他发现甫迪声肯定研究室写的汇报材料时,好几次都把欣赏的目光投注到了自己脸上。蔡润身有些激动,额头上都渗出了幸福的汗珠。会后蔡润身跟随乔不群去了综合处,说:“不群你的材料写得真好。你也听到了,刚才领导都做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赞扬。”乔不群望一眼蔡润身,说:“领导是肯定赞扬我吗?”蔡润身说:“怎么不是肯定赞扬你?材料是袁秘亲自布置给你的,我拿去让甫市长签字时,也明确汇报了是你的大手笔。”乔不群不咸不淡道:“那感谢你在领导面前抬举我了。”
“我哪有资格抬举你?”蔡润身笑笑,转而说,“估计淮河已告诉你,他正式被省报聘为记者,各项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要离开桃林,去那边上班。咱们三个一起进的研究室,不说同生死共患难,同甘共苦,同舟共济,那是一点也不假的。眼见得研究室即将撤销,淮河也要弃我们而去,心里还确实有些不舍。这样吧,我来做东,一起喝几杯,说说话,同时也算为淮河饯个行。”
乔不群也有为秦淮河饯行的意思,哪知蔡润身已想到前面去了。看来这处理人际关系和人情世故方面,蔡润身就是比自己精明。乔不群往椅子上一仰,说:“这家伙就要远走高飞了,确实应该聚聚。”问去什么地方,蔡润身说:“在新开业的佳丽大酒楼。”
快下班时,蔡润身打来电话,说他已在佳丽订好包厢,要乔不群快点过去。乔不群嗯嗯着,说马上动身,然后给家里打了电话。史宇寒还没下班回去,是岳母接的电话。听乔不群说不回家吃晚饭,岳母叮嘱道,别回得太晚,史宇寒表哥郝龙泉晚上要来拜访。赶到佳丽,蔡润身已提前点好酒菜,恭恭敬敬等在包厢里。很快秦淮河也到了场,服务生上菜开酒,三人坐到桌旁。乔不群想起有场足球赛事,起身过去开了墙边电视。调到中央五台,只见巴西和阿根廷正在对踢,场面精彩。不想巴西正要射门,信号突然中断。秦淮河也是球迷,急得两脚直跳,一边质问服务员,到底搞什么鬼名堂。服务员说市里正在改造有线电视,信号不畅,估计过一阵子还会来的。
果然三杯下肚,电视又有了信号,只是球赛已经结束。秦淮河骂句粗话:“真他妈的!也不知巴西的射门进没进球。”乔不群笑起来,说:“说起射门,倒让我想起世界杯期间一段往事。世界杯盛产足球寡妇,寡妇们苦不堪言,真拿丈夫没法。不过也有智商不低的妻子,会跟丈夫一起看电视球赛,以便见机而作,将丈夫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这晚妻子陪丈夫看球到深夜,见球员频频射门得手,妻子搂住丈夫撒起娇来,说老公你别羡慕人家射门水平高,待会儿你也给我射射门,那就算你狠。丈夫推开妻子,骂道:你懂个屁,自家门有什么射的?射自家门为输,要射射人家门,那才算赢。”
说得两人大笑。秦淮河刚往嘴里塞进一块红烧鱼,正准备往外吐鱼刺,这么一笑,鱼刺不仅没吐出来,还阴错阳差卡进喉咙里,呛得两眼是泪。蔡润身忙找服务员讨杯白醋,要秦淮河用醋化刺。秦淮河顾不得喝醋,指着乔不群鼻子,困难地笑道:“不群你是不是经常射人家的门?”乔不群说:“我从没上过足球场,哪射过人家的门?”(敬请关注湖南文艺出版社《仕途》连载5)
《仕途》
肖仁福著
(连载5)待秦淮河喝下白醋,用力咳出鱼刺,三人才重新端杯喝酒。蔡润身说:“咱们三位同一天走进研究室,一晃多年,真可谓情同手足,如今淮河说声要走,还真有点难分难舍的味道。”秦淮河倒是达观,说:“如今交通发达,省城离桃林也就一百多公里,见面容易,不像古人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乔不群笑道:“人家那是两情相恋,我们三个又不是三角情人,哪来的见难别难?”
说着闲话,蔡润身端杯于手,去敬秦淮河,说:“秦大记者此番离桃赴省,定然大有作为。到时我俩下了岗,再去投奔你。”秦淮河说:“润身取笑我了。我不像二位,胸有城府,天生是做官的料。在政府大院待了这么多年,也没学会绕圈子,打太极,只知扁担进屋,直来直去,这才落荒而逃,另谋饭碗。”乔不群夹块豆腐放在碗里,一边说:“说落荒而逃,也太严重了点。不过淮河满腹才情,又有侠肝义胆,去做记者倒也适得其所。”
男人不是女人,碰在一起,只顾拿自己说事,你数你家陈芝麻,我报我屋烂谷子,不太理会对方。男人究竟比较理性,不会自说自话。秦淮河不愿老聊自己,说,“两位只顾关心老弟,也不说说你们的事。研究室即将撤销,你俩难道就这么守株待兔,等着分流方案下来,一切听从组织安排?”乔不群笑道:“我们生是组织的人,死是组织的鬼,哪会像你秦淮河,研究室红火的时候,打狗棍举得再高,也赶不走你,现在风声稍有不对劲,大家还没散伙,你就学起猪八戒来,扛了行李走人。”蔡润身主持公道说:“不群冤枉淮河了,淮河可是净身出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秦淮河笑笑,说:“此次研究室撤销,对于你俩来说,也许并不是坏事。说得好听,研究室是政府领导智囊,实话实说,不过纸上谈兵,跟政府领导无非一些工作关系,缺少深度接触和实质性交往,对个人成长毫无裨益。照我分析,政府办家大业大,总腾得出适当位置,领导肯定不会让你俩离开政府系统的。一旦去了政府办,与领导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前程也就未可限量也。”
秦淮河的话当然不是没一点道理。本来研究室的主管部门就是政府办,政府办虽然人才济济,像乔不群和蔡润身这样的才子加能人,到底不是太多。何况研究室撤销后,政府领导还得拿决策,做报告,研究室职能不可能跟着撤销,必然转移到政府办这边。政府办肯定会设立相应机构,然后就地取材,将研究室的秀才网罗过去。
也许这个话题略显严肃了点,影响桌上气氛,蔡润身拿话岔开:“今天是来喝酒的,不是来参加市长办公会议,研究确定研究室人事分流方案的,还是喝酒吧。”端起了杯子。乔不群和秦淮河响应着,仰脖喝下杯中酒。
又东鳞西爪聊了一阵,蔡润身想起那天受袁明清之托,去综合处请乔不群,见他站在窗前,一脸歪笑,至今也没弄明白,是否与当时从楼下草坪里经过的耿日新和辛芳菲有关。反正此刻包厢里没有外人,说话随便,于是瞟眼乔不群,说:“不群给我老实交代,那天袁秘要我去叫你,你一个人站在窗前笑什么?”
乔不群刚跟秦淮河碰过杯子,闻蔡润身此言,一时忍俊不禁,卟哧一声,将嘴里还没下咽的酒都喷了出来。秦淮河不明就里,问是怎么回事。蔡润身说了当时的情形。秦淮河说:“耿日新和辛芳菲,一个政府市长,一个政府办处长,两人从政府大院草坪里走过,也太正常了,那有什么可笑的?不群你不是身上的笑神经搭错地方了吧?”
蔡润身又追问:“不群你到底笑什么?”乔不群收住笑意说:“没笑什么,没笑什么。”见乔不群一本正经的样子,两人越发心痒了。蔡润身说:“你说没笑什么,恰好说明你笑了什么。这是中国人的德性,喜欢正话反说,反话正说。”
也是有意岔开蔡润身的问话,乔不群借机发挥道:“我也有此同感。当年高适去送琴师董大,临行前鼓励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幸好董大同志生在中国,长在中国,一听明白,知道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意思,其实就是天下谁人都识君。如果是个不懂中国语言习惯的老外,听说塞外谁都不认识自己,哪里还敢抱把破琴,到处乱跑?”
秦淮河也笑道:“还有那位对月伤怀迎风落泪的林妹妹,在潇湘馆里待得不耐烦了,老爱扛把花锄,跑到山前去葬花,一边咕咕哝哝,说什么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人死万事空,到时四肢一伸,谁葬谁埋,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不用说林妹妹的意思,其实是他年葬侬不知是谁。”
乔不群又说道:“要说反话大师,当数孟浩然同志。他做了首《春晓》的短诗,总共才那么四小句,就有两句是反话,另外两句也是用来陪衬反话的。什么春眠不觉晓,其实是春眠觉晓,果若不觉,又怎能处处闻啼鸟?说花落知多少,事实是花落不知多少,想想世上花树千千万万,春来花开,春去花落,谁又数得过来?”蔡润身只好暂时放下刚才的话题,附和道:“大凡喜欢说怪话的人,都不怎么讨领导喜欢,领导让你下岗,也就没啥奇怪的。就说这个浩然同志吧,下岗后总是满腹牢骚,又怕被领导穿小鞋,不敢明说,只好说些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之类酸话,表面是自我检讨,批评自己学习不够,才疏学浅,离领导和同志们的高标准严要求还有一定距离,真心要说的却是我浩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你当领导的也不肯重用,简直瞎了狗眼。”
三人卖弄了一会儿嘴皮子,蔡润身仍不肯放过乔不群,说:“不群同志,我们的胃口已被你吊足,不回答那天你笑什么,今晚你别想从这个包厢里走出去。”乔不群不好再回避,说:“其实也没笑什么,我是觉得耿日新这三个字太有意思了。”
两位不解。秦淮河说:“耿日新三字不是平常得很么?耿日新做了多年党群副书记,现又是堂堂市长,这三个字天天在桃林报纸电视里频频出现,我们怎么却没觉得有什么意思呢?”蔡润身也说:“是呀,耿日新三字又浅又俗,再有意思也意思不到哪里去。何况叫日新的人多了去了,什么张日新李日新王日新赵日新,上趟公共厕所都要碰上几个日新。”
乔不群说:“我是觉得耿日新跟辛芳菲走在一起时,耿日新三个字就有了意思。”两位还是没反应过来,迷惑地望着乔不群。乔不群只得笑笑,说:“关键是三个字中的日字,如果只理解为日子的日,日新月异的日,自然没有多大意思。”
两位究竟是读书人出身,马上明白过来。乔不群是将耿日新当成了耿日辛。秦淮河乐不可支了,捶一把乔不群,笑道:“好哇,人家笑假不笑真,不群你却吃了豹子胆,敢揭领导隐私,看法院定不定你泄露政府机密罪。”又说:“不过话说回来,不群还真是个语言大师,日字本来是个名词,被你当成动词后,顿时境界全出,意味深长起来。”
乔不群说:“别冤枉我,我可没说日字是动词哟。”
两人说笑着,这才发现蔡润身不再搭言,变得面无表情,目光混沌,似乎已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只是见两位都拿眼睛瞧自己,才忙举了杯子,说道:“喝酒喝酒。”
喝完酒,三人分手,乔不群回到政府大院。岳母没说谎,推开门,郝龙泉就坐在客厅里。寒暄过后,郝龙泉眯眼看着乔不群,说:“你在政府大院待了这么些年,总认识些人吧?比如市里国土局和煤炭安监部门里面的实权人物。”乔不群问:“你是要我帮你去他们那里打通关节,把什么采矿许可证安全许可证之类办下来?”
“看看看看,我才提头,你就知尾。不群你的硕士真没白读,你的处长也没白做呀。”郝龙泉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