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打人爱谁谁-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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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杀,言曰:“没关系,先养着。”
他对人好,属于那种往死里好的人。东郭先生刚开始工作,连我妈都以为他精神不正常。那是年末的单位聚餐,济济满堂,各科室之间的人员并不熟悉,很多经常在楼道里相遇,却叫不上名字,趁机联系一下感情。只要谁把嘴刚挨近茶杯,东郭先生就提壶在手时刻准备续水,你喝一口他补一口,你喝一滴他补一滴。我妈不知不觉如厕频繁,到最后,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一对夫妻带了三岁的宝贝儿子,男孩淘气,上蹿下跳,不肯老实吃饭,吃一口劝半天;不管他吧,他又在那儿扯着嗓子尖叫,一双穿鞋的脚踹着他妈的腿,留下几个黑印子,搞得全桌人都吃不消停。东郭先生自告奋勇替孩子妈看着,以便让她吃上几口热饭。临时保姆带淘气出了餐馆,又怕孩子父母没吃上几口就心里过意不去跑出来换手,干脆带孩子走远了些。走出半里,淘气见了公园隔墙里的秋千转椅,大嚷大叫。东郭先生干脆带孩子进了公园,又买零食,又花钱让他在气垫上蹦,淘气乐得直冒鼻涕泡。只要说走,淘气就坚决不从,不是置若罔闻,就是高声抗议,东郭先生怎能忍心破坏一个小孩的乐趣呢?!那就接着玩吧。两个人倒是玩得乐不思蜀,可爹娘急得双双翻了白眼,几乎去派出所报案,隐隐怀疑东郭先生是个用假身份骗取信任、混入单位内部的人贩子。他们心急如焚,天色已晚,不见爱子,他们想到了即将发生的绑架或拐卖,眼冒金星。人事部科长在一旁劝着,保证东郭先生来路清白,不会是拐卖儿童的犯罪分子。孩子父母只能往好了猜,猜东郭先生丢了孩子畏罪潜逃。等东郭先生抱着孩子完璧归赵,孩子爹妈气得脸色青白,一点点东郭先生的好处都不记起。
东郭先生类似这种以怨报德的遭遇很多。比如他的发小儿辞职在家,东郭先生恨不得拿他当五保户对待,给他送去单位的水果、洗衣粉和卫生纸,安慰他,鼓励他,每月赶在发小儿行动之前先替他交上电话费。东郭先生什么都替他想了,包括从单位给他顺些信纸信封,然后把发小的情书缄口带走,从自己单位作为公事来往的信函寄走,以便让发小儿在邮费上有所节省。发小儿终于飞黄腾达,身上的肉团团簇拥,白肉之上,是一张目空一切的馒头脸。发小儿蓄意流露出的怠慢,实在伤透老好人东郭先生的心,当夜东郭先生心潮起伏,独自包了一个最小的KTV包间,唱了十余遍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好,什么事都难不倒,一直到老……”
比如东郭先生的办公室招聘临时工,主任外出,由他定夺。东郭先生见了第一个前来应聘的人,就屈服于他的花言巧话,根本说不出个“不”字。可是,那个临时工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反面角色,谁都说不是好人——没见过长得那么暴露的坏人。东郭先生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要那么轻易判断吧!”明明提醒过东郭先生,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非把人家留下,以为这个看起来的“坏人”不过是个榴莲,他要大家一起享用,他不过“别有味道”而已。结果那个临时工果真手脚不干净,偷别人的还是毛票,破财最多的就是东郭先生,全月工资被席卷而去,那小偷早不见踪影。谁同情东郭先生呢?连累着大家全闹了肚子,东郭先生才知道自己请客让大家吃的不是榴莲,的确是又脏又坏又臭的不洁之物。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连累别人,东郭先生特别过意不去。他太自责了,他请全体受害群众喝咖啡,还是不能平息心中的波澜。东郭先生本来就是个苛责自己的人,他的责任感蔓延到了没有必要的地步——如果别人只给他一根胡萝卜,他把做不成满汉全席也归罪于自己无能。
东郭先生为什么对人这么好?我分析给我妈听,我说也许这是一种生理现象,他必须不时释放美德的能量。美德这个东西,是特别沉重的一种气体,所以人们才说它是财富,有种物质般沉甸甸的重量,如果不经常做好事,放下一些美德的包袱,一个活人会被压死的。他不得不如此啊,让一个好人不做好事,比让一个坏人不做坏事难多了。
当然东郭先生是倒霉了些,西方谚语说:“与人玫瑰的人,常留一脉余香。”东郭先生没有留下什么玫瑰花瓣的余香,倒是总被玫瑰刺儿扎伤。东郭先生不是遇人不淑,他的善良纵容甚至是培养了坏蛋——像我这种埋藏施虐快感的,路过东郭先生,看到那么宽厚的,那么经得起重压的,活像个高高翘起的大屁股的他,不踹他一脚对不起他那么殷切服务的姿态。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猜测过东郭先生是不是暗怀自虐倾向。我想象一幕场景:烈火熊熊,有人折磨东郭先生,把他放在烧烤架上,东郭先生一边疼得嗷嗷叫,一边往自己烧熟的肉上撒蒜末葱花……被伤害,被煎熬,他扩散出自助式的四溢香气。
第六章
大善人东郭先生(4)
要说东郭先生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也违背历史了,这里介绍一桩命案:发生于上世纪末的双秀园核桃树谋杀案——它正是由东郭先生一手操纵。
那是1999年初秋,夏末的暑气还未消散,天空已升得很高,几朵干净的流云飘浮在碧蓝里。东郭先生陪伴娇妻雅蒜游园。雅蒜仰头,核桃树结了青皮果实,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假小子似的爬上树巅,惊险地摇动枝杈,叶子哗啦哗啦地响;四周是树叶绿色的和阳光金色的斑点,雅蒜觉得自己是站在花蕊里的公主,树下仰望的面孔全是她的子民;有的核桃被摇下来,雅蒜也顺手摘了些邻近的;下了树,找石头砸开核桃,表皮破裂,涩绿的浆汁溅出来,她的手指头染黄了,白色连衣裙也沾上几点黄斑,洗都洗不掉——但核桃仁嫩脆的生味儿,她是一直记得的。时间过得真快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为了配合上回忆的氛围,雅蒜让东郭先生给她摘几个核桃。东郭先生从来惟老婆命是从,他看准了一个圆鼓鼓的核桃,远视眼甚至让他看清上面并列的两个黑点,像个冒号。就在东郭先生伸手之际,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像被十个蜜蜂同时蛰中,他惨叫一声……原来,树上的土著居民杨剌子,给了侵略者有力一击。
秋游变了味道,当晚东郭先生的手肿起老高,虎口靠下的位置,红,透亮,他疼得几次抽搐,根本睡不着。手止不住地抖,东郭先生子夜时分点灯熬油翻看一本杂志,想分散注意力,可无济于事。为了把陷入皮肉的毛刺拔出来,东郭先生在患处贴了一片伤湿止痛膏,然后猛然撕去——并不奏效,拔除的仅仅是东郭先生自己的汗毛,那些细腻得肉眼无法看清的杨剌子毛刺,安然无恙,深藏血肉。朋友电话慰问,说唾液管事——听信偏方的东郭先生大猫洗脸似的,经常伸出舌头濡湿自己的手。想起他七尺男儿,不断亲舔一只虫子的体毛,也够委屈的。
第二天是星期日,雅蒜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描眉,她对着镜子里的东郭先生说:“咱们今天再去一趟双秀园。”雅蒜认为,必须处死那只肇事的杨剌子,才能解心头之恨——受东郭先生的连累,雅蒜昨晚也没睡好。虽然东郭先生从床上坐起的时候,采取分解式的慢动作,他支起身体,光着的两脚先落地,再慢慢抬起屁股,床垫里的弹簧是那么不易察觉地直立起来,东郭先生就怕吵醒雅蒜,才在黑暗中用两只手摸索地下的拖鞋。但是当他贼一样溜出卧室,还是听到背后传来雅蒜嘴里不耐烦的啧啧声。
对雅蒜的提议,东郭先生照样不会否决。手上的伤隐隐作痛,但已完全能够忍受——雅蒜授命,就用这只手复仇,对罪魁祸首施以极刑。重回树下,树叶婆娑,果实闪烁……从小没干过杀鸡剖鱼的事,见蚂蚁行军都绕路而行,东郭先生怕自己下不了狠手。雅蒜一旁催促,情急之下,东郭先生一狠心,摘了那片有杨剌子的树叶,背面朝上,放在地下,他一闭眼,跺脚上去。
谁知,匆忙之下,认错仇家,死的并不是昨天那只杨剌子本人。话说那只杨剌子,血气方刚,它其实并不为捍卫领土尊严,防卫过激,因为它要保护自己的亲眷。这不,一早它就出门觅食,一方面自己辛苦一点,把窝边草留给老婆,让老婆无需远征就可以用餐,减少体力付出和危险机会;一方面,它要给老婆寻觅小礼物,比如,一片野雏菊精巧的花瓣。所以,东郭先生重返的时候那只男杨剌子并不在家,留在家中的,是因为昨夜跳草裙舞而迟睡而晚起而惨遭厄运的杨剌子的小老婆。
第六章
大善人东郭先生(5)
小老婆其实是个续弦,长得漂亮,八对足畔,对称的小小毛丛像袖珍的小仙人掌,身体上生长着几道明黄|色条纹,最中间的一道条纹是夺目的艳蓝色。这个外号“仙人掌”的小美人远近闻名,连几棵核桃树外的榆木部落都知道它的芳名。当初杨剌子追求得苦,顾不上吃,顾不上喝,每天作曲,然后摩擦背上的毛刺亲自演奏,赶上“仙人掌”爱好艺术,杨剌子这才抱得美人归。岂止美貌,新婚之夜,杨剌子才知道“仙人掌”的妙功,它幸福得晕了过去……刚一苏醒,发现“仙人掌”在给自己做人工呼吸,它幸福得再次晕过去。它一再晕眩,明白幸福的科学名称叫“美尼尔综合征”。
被杨剌子万分娇宠的“仙人掌”,睡在叶面上一动不动,独自享受着日光浴——谁知横空一只手把它的绿叶床搬走,掼到地下。它还没有从残梦和空中飘浮的失重感清醒过来,就被一只皮鞋底消灭了。可怜那只兴冲冲赶回来的男虫子,下班途中,见到它爱抚不够的那具美体,已经被踏扁、被日照晒干而变形,如晴空霹雳,它伤心欲绝。
关于杨剌子丧妻之后的命运,有三种不同的说法。
第一种说法,说它死于心碎。巨大的创痛袭击了杨剌子,它的血管迸裂,体内的毒汁泛滥,活活毒死了自己。
另一种说法,说它殉情悬梁,变成了吊死鬼。
第三种说法,杨剌子作茧自缚,不再接受这个世界的阳光普照,数日之后,杨剌子羽化成仙,它蝶变了——这只蝴蝶的身体图案与所有蝴蝶明显不同,它不是点缀着眼斑或斜纹,它的图案竟然完全垂直:几条明黄|色的条纹之间夹着它艳蓝的身体……正是它失去的娇妻模样。这只蝴蝶每天每天,绕着“仙人掌”的殉难之处飞舞,而飞行的路线,正是一个草书的“奠”字——起承转合,笔锋深藏。双秀园的职工都知道这只鲜艳的蝴蝶,它,美得真惨啊。
话说东郭先生,杀害杨剌子之后他连续做了几天噩梦。明明自己侵犯了杨剌子的家园,为什么不允许主人奋起反击进行捍卫呢?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自己堂堂男儿,为什么和一个女人过不去,取了无辜者的性命呢?他的内心不断替那条死去的母虫辩护。千不该万不该,为图一时之快,搞得杨剌子家破人亡。
几个星期后,内疚的东郭先生重回凶案现场。秋风萧索,东郭先生心情沉重地徘徊树下,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到那只著名的书法家蝴蝶,倒是突然发现了一只长相酷似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