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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子夜初-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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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半夜还是醒了。
  已经两点多,还有不到五个小时,真真是分分秒秒,数得出来。
  从来没有觉得别离这样伤感,然而这一次却那样突然那样令人悲伤。那张签文的内容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老师父的神情那样严肃,决不是戏言。我走到阳台上,夜风阵阵,忽然一低头看到楼下,竟然还停着苏孝全的车。
  怎么还没走呢,难道……车灯也没有亮,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人。
  他忽然从背后抱住我肩膀,吓了我一跳,反问他:“怎么了?”
  “我想到一首诗了,想听么?”
  “嗯。”我点点头。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我握住他的手,问:“你从哪里抄来的?”
  他惊道:“你怎么知道。”
  “你大学毕业论文都抄我的,别说诗,你写短信都不加标点符号。”
  “就算是抄来的……你喜欢么?”
  “喜欢,只要是你给我的,哪怕是偷抢扒拿放火打劫得来的,我都喜欢。”
  他笑了起来,搂紧我说:“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是放火打劫,偷抢扒拿,我都会为你办到。我想,等老了以后念这首诗给你听,但是我怕我忘记,所以现在就先念给你听,到时候你要念给我听。不许忘记。”
  “我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的。”我扭头看他,手指轻轻抚过他面孔的轮廓,落在他下巴上,轻轻地点着他清瘦的下颚。他低头望着我,我们不禁都是一笑。原来我们都是这样珍惜,一分一秒也要数着度过,清醒的,深刻的,决不能让一个觉给枉费了。
  我望着楼下说:“你看三哥还没走。他要在这里盯着你到天亮,怕你畏罪潜逃呢。”
  “三哥是怕你拐带我。”
  “我看不是。”我笑了笑说:“你有没有看出来,晓楠很喜欢三哥。”
  江洋笑了下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她那个人没心没肺的,什么都在脸上。”
  “那你知道三哥怎么意思?”
  “我不知道。”
  “三哥有没有别的女朋友?”
  “不知道。”
  “你还说是人家兄弟,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叹了口气说:“根本一问三不知。”
  “这是人家的事,我现在管我们自己都还来不及。”他拉着我的手说:“我还有几个小时就要飞去大洋彼岸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么。”
  我笑道:“那是言晓楠啊,你连她的醋也吃么。”
  “有时候你关心她,她关心你,真让我嫉妒呢。”他抱着我,轻轻摩挲我纤柔的发丝。“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而你过去的三年对于我来说简直像是一种未知。我现在不敢问你,怕我一不小心又忘记了。”
  “那我以后告诉你,全都都告诉你。”
  “那还不够。”他转过我,望着我的眼睛说:“对我来说只有和你一起度过的时间才算是珍贵。”
  我被他望的心也要融掉,低下头去说:“别闹了,这是阳台。”
  江洋忽然说:“哎,言晓楠真的在车上。”
  果然,我看到车门一开言晓楠走了出来,紧接着就是苏孝全也跟了出来,拦住言晓楠的去路。晓楠推开他,掉了个方向要走,却又被苏孝全拉住。他们互相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言晓楠放弃了,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抬起头来向楼上看了一眼。我急忙缩回了身子,探出头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了。
  我笑着说:“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江洋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说:“傻瓜,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什么呢?我担心,她会再次受伤害。
  我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言晓楠的过去,也许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去,一段需要掩埋的过去。
  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
  我和言晓楠是一条弄堂里长大的,跳橡皮筋的时候认识,然后进了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那时候言晓楠样样比我好,成绩比我好,长得比我漂亮,跑步比我快,身高比我高,连谈恋爱都比我早。
  高毅是我们隔壁学校的高材生,高我们一级,言晓楠因为参加区里的艺术体操队,认识了他。高毅那时候是区里的少年篮球队的,父母都在部队,好歹也算个高干子弟。两人活脱脱一对金童玉女,羡煞旁人。后来高毅考进了北京一所重点高校,两个人天天电话来电话去,鸿雁传书,鱼传尺素。本来说好了,第二年言晓楠也考去北京,他们便可以双宿双飞。以言晓楠的聪明才智,简直是探囊取物。
  但是所有的变故就是在那几个月里发生的。
  晓楠的爸爸在上海很有名的炼钢厂里担任高级工程师,因为一场突发事故,令他的父亲高位截瘫。而晓楠没有母亲,她很小时候父母离异,所以她只有这半边天,结果天塌下来了,要她撑着。
  为了凑集医药费,她东奔西走,父亲家里其实没什么亲戚,学校师生凑集了一点也还差得很远。但是手术必须马上进行。那个医院的医生还算是好的,先动了手术,然后再允许晓楠去凑钱。
  晓楠大约是求过高毅,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高毅的父母突然也不如以前那样热情了,除了起先他们对晓楠表现出的一丝同情之外,别无其他。这时候一个高位截瘫的父亲,简直比一个一万斤的包袱还要沉重。
  神奇的是一个礼拜后言晓楠居然凑到了八万块。那时候八万块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们都不知道她怎么凑来的。但是手术费交了,父亲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可是谁知道,受不住打击的言伯伯在医院自杀了。
  我当时在晓楠身边,我看到她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仿佛被人抽去了灵魂。
  她都没有哭,那几天她一直睡在我家里,我每天晚上帮她拿枕头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个枕头是湿的。那时距离高考只有两个月不到了,我们都在给言晓楠打气,她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
  可是,高毅却向她提出了分手。
  高毅的父母甚至找到言晓楠,说:“请你不要耽误高毅的前程。”事情起因是这样,高毅的同学在某本杂志上看到了一组人体艺术照,拍得那么□裸,那么美丽,然而模特却是言晓楠。
  这件事很快被传得沸沸扬扬,学校的领导知道了,劝晓楠退学。这简直落井下石,我狠狠地在背后大骂。但是言晓楠异常冷静地就答应了退学,她签下退学同意书的时候说:“这个学校我不希罕。我不信我不读书,就比她们念大学的过得差。”
  后来也有很好的男孩子追求过她,她总是敬而远之,越是有钱有势,家世显赫,越是出类拔萃,青年才俊,她越是敬而远之。只怕是被别人揭开那伤疤,那段过去就像是深埋在土底的一种伤痛,一旦被揭开一定是痛不欲生。
  我只希望这一次,可以有人同她一起将那伤痛抚平,再也不用掩埋。
  
  




第 39 章

  我回到上海,天气突然就转凉了。只是几天而已,街上的行人都不再穿短裤汗衫,而是换上了牛仔T恤。我也换了家里的软装潢,又把窗帘和壁纸都换成了浅橙色的。正站在沙发上挂窗帘的时候,手机在茶几上一连串地响起来。我匆匆忙忙跳下来,一看那号码忍不住就笑了,拿起电话就说:“怎么了?不是刚刚才通完电话。”
  “那我现在又想你了,怎么办呢?”
  我看墙上的挂钟,说:“现在是美国的半夜吧,你不睡觉,医生不骂你吗?”
  “他们已经把我弄成了光头,还想怎样。”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什么时候的手术,今晚吗?”
  “美国的晚上……嗯,就是你那里明早六七点钟吧。”
  “手术要多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从现在起就不让我吃东西了。洛心,我想吃你煮的鱼片粥……”
  “那你有没有把我的电话写在病房的墙壁上?好像你寝室里的外卖电话一样……”我笑着问,门铃这时候响起来,我抱着一堆窗帘拿着电话走出去开门,一边向电话那头说:“晓楠来了,我得挂电话了,不然让她看到我们一天十几通国际长途,又该笑话我了。”
  门一打开,言晓楠果然就说:“又在打电话了,哎,真受不了你们。他才走了一个礼拜不到,你们就已经贡献给电信局几千块电话费了……”
  “行了行了,你又来教训我。”我挂了电话,站到沙发上去挂窗帘。
  “哎,我来我来,你现在不要做这种危险动作,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跟江洋交待,我真怕他到时候让他那班兄弟来追杀我。”言晓楠二话不说地卷起袖子,以刘翔的速度挂好了窗帘,扭头看我说:“对了,你去医院拿报告了吗?”
  “还没有,说好是明天早上。”我提起她拿来的大包小包,走到厨房里。
  她又跟进来,夺下我手里的活计,说:“这些粗活你就别做了,”又指着我的小腹说:“你现在可是千金之躯,我肩负着照顾你们俩的严重使命,可不能马虎了。”
  “还没有确定呢,你别搞得这样神神叨叨的。”
  “我说肯定准。你不信,明天拿了报告就知道了。”她拿出一罐话梅塞给我说:“囔,觉得没胃口就吃这个,这么多牌子我尝下来,就这个最好了,而且很健康。”又拿了一大堆鲜奶鸡蛋放进冰箱。“那些有添加剂的饮料就不要喝了,太凉太烫的东西都别吃了,三餐要准时,我说你最好还是搬回去跟你妈一起住,要么搬去我那儿,总得有人在你身边才行啊。”
  我微笑着看她,慢慢地摇头说:“晓楠,你真是……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呢。”
  “我的优点多着呢,只可惜有眼有珠的男人太少了。”她关上冰箱,把购物袋折好放进抽屉里,说:“对了,你有没有告诉他?”
  “都还不一定呢,怎么说啊。万一不是,他岂不是很失望。”
  “谁说不是,我看一定是,早一点让他知道就早一点高兴。”她说着已经走到客厅里去翻她的电话,说:“我先打给苏三,好歹让他知道,到时候好及时告诉江洋,这小子要是真敢把你们母子俩给忘了,我就抓他去验DNA。”
  我夺过电话说:“别这么兴师动众,到明天拿了报告,我再告诉他。再说,晚上他就要动手术了,别让他情绪有波动。等他手术醒来,再让他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不是更好吗?”
  言晓楠坐在沙发扶手看着我,欲言又止,终于只是扁了扁嘴说:“好吧,听你的。”
  我环顾着房间,说:“你帮我看看,还有哪里不好,我想江洋回来的时候可以有点变化。但是又不能变得面目全非,我怕他不认识了。”我拉着言晓楠朝房间里走去,指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说:“你看那个灯饰不是最好换一盏暖光灯?晓楠……”
  我一回头,却发现言晓楠正在偷偷抹眼泪。我急忙拉住她毁灭罪证的手说:“你怎么哭了?”她摇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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