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下的果儿-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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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人一记耳光,因为皮鞋擦得不干净,被什么事情分了心呢?打热水。
东北人和甘肃人较上了劲,你一下我一下地打起河南人的耳光来,而且一个打左脸,一个打右脸,泾渭分明。他们一边打,一边臭骂,逼迫河南人当场宣布,以后只效忠于自己。两个强者之间大概还互相忌惮,不敢正面交手,所以就把河南人的脸当作了比赛场所。好像谁分管的那半边脸肿得高,谁就算赢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7。大学与养鸡场(6)
河南人小小的脸很快被打成了一个猪头,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可是东北人和甘肃人还在打。这是一场战役,狭路相逢,更肿者胜。大家看得心惊胆战,谁也不敢上来劝阻。一直抽了半小时之久,比赛双方还没有一点中场休息的意思。
这时候,陈星恰好从外面进来。刚才他到离学校很远的小卖部买烟去了。看到热火朝天的比赛场面,他摇了摇头,走到河南人前面,一手挡住了东北人的巴掌。
“算啦,算啦。”陈星似笑非笑地说。
“咦?”东北人诧异地叫了一声。
“咦?”甘肃人也诧异地叫了一声。
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于打断他们。两个人上下打量了陈星一番,心里却有点忌惮,尤其是东北人,他感到陈星的手劲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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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两个痞子随即意识到,如果真的就这么“算啦”,那不就是当众示弱吗?东北人立刻推了陈星一把:“你他妈找死呐?”
陈星被推得后退两步,肚子上却又挨了甘肃人一脚。甘肃人也说:“你他妈找死呐?”
围观群众哄然一声,自觉地四散开来,给他们腾出了空间。大家看出来,东北人和甘肃人已经把战场转移到了陈星的身上,这次可不是单调的抽嘴巴比赛了。有几个人还迅速跑到自己的床边,把收音机、暖水瓶等易碎物品挪开。
东北人和甘肃人虎视眈眈地看着陈星。这时候,他们倒同仇敌忾了。陈星掸了掸身上的土,又问他们:“我说,还是算了吧,行不行呀?”
东北人和甘肃人异口同声地说:“操你妈!”
陈星有点无奈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和眼前这两个家伙动手,他心里也没底。对方人多,而且也确实是老手,再加上自己的腿还没完全消肿,没准今天还真要吃亏。
当时的气氛,真可谓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东北人斜了斜眼,找到了窗台上的几只啤酒瓶子。而陈星则朝一只凳子挪了两步——假如能尽快拍倒一个,剩下的那个就好对付了。
可是没想到,眼瞪眼的三个人眼前一花,一个人又绕到他们中间来——小个子河南人。
“不用为我动手。”河南人对陈星说。他说得瓮声瓮气的,好像连声音都被打肿了。
然后,他又走到东北人和甘肃人面前,啪啪啪啪,左右开弓,抽起了自己的嘴巴。
抽了一阵,他停下来,问:“解气了没有?”
对方没有回答,他便又是啪啪啪啪,连抽一阵,又问:“解气了没有?”
对于河南人的举动,两个痞子也深感意外。终于,东北人嘿嘿嘿,笑了几声,说:“那今天就算啦!”
听到东北人这么说,甘肃人也说:“算啦就算啦。”
但是两个人分别狠瞪了陈星一眼,留下一句:“兄弟,来日方长啊!”
陈星没有看他们,默默地回到床上,打开了收音机。侯宝林大师的声音传了出来:“关公是汉朝人,秦琼是隋朝人,这俩人……”
河南人,却没立即走开。他先是拎来暖瓶,给东北人换上了满满一杯热水,然后又蹲在地上,奋力地擦起了甘肃人的皮鞋。
东北人不禁又踹了他一脚:“你他妈的还真是够贱的!”
擦完皮鞋,河南人才顶着猪头一样的脑袋,慢慢走了出去,走到窗外操场上,一会儿就没影了。因为肿得太厉害了,谁也没看出他脸上的表情。
但是有人猜测:“他不会自杀去了吧?”
一直到晚上,河南人还没有回来。大家慌了起来,以为他真的自杀了。可是谁也没出去找,一来因为同学们还不熟,二来因为东北人和甘肃人仍然在气头上。只有陈星,河南人走后,他一直处于和两个痞子的无声对峙状态中,现在已经厌倦了。于是他爬起来,穿上衣服出门,去找河南人。
7。大学与养鸡场(7)
他在学校里绕了一圈,又把学校外面的饭馆和小卖部遛了一遍,也没找到河南人。这里的夜很静,狗叫就显得格外响。那些狗都是附近仓库养来看门的。
走累了,他只好回去,一边走,一边思考怎么对付东北人和甘肃人。
然而刚走进学校,迎面却看见了河南人矮矮的身影。那家伙像是从宿舍方向走过来的——低着头,步子很快。
陈星叫了一声:“你去哪儿了?我还找你呢。”
河南人蓦地站定,沉声说了一句:“兄弟,咱们相忘于江湖吧!”
对方来了这么一句,让陈星颇感意外。而且河南人的声调也改了,不再谦卑讨好,而是变得沉静、从容。在夜里,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硕大猪头般的黑影。但陈星感到,这个猪头的表情也一定是沉静、从容的。
“你要去哪里?”陈星问他。
“说不好。”河南人指指学校外面的公路,“又要开始走路了。”
陈星想,河南人大概是觉得在学校呆不下去了,便决定离开了。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黑影,陈星相信他真的要千里万里,浪迹天涯了。
于是,陈星把身上的几十块钱都掏了出来:“拿着吧!”
河南人接过钱,说:“谢了。”然后也没道别,转身便走了。
从后面看河南人的背影,简直不像是在走,而是御风而行一般。陈星想,这家伙一定不简单。
而河南人是怎样一个不简单呢?
回了宿舍才知道。远远的,陈星便发现宿舍的灯大亮着,里面人声鼎沸,更有人疯了一样大喊大叫。他窜进宿舍,看见了满屋子的人,老师也来了。再看看东北人和甘肃人的床铺,已经空了,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血,连上铺的床板都是红的。有人告诉陈星,他出去没多久,河南人就摸了回来,把那两个家伙都捅了。捅人的工具也很有特色,不是刀,而是一根顶端被磨得异常尖锐的钢管。“噗”地一声插进去,钢管的另一端立刻会喷出血来,就像拆掉龙头的自来水管一样。河南人的身手也很敏捷,先捅东北人,再捅甘肃人,再折回去捅东北人,然后再回来给甘肃人返工。每一下都插在肋上。大家看着他胖胖的猪头跑来跑去,吓得连声音都不敢出,等到实在憋不住了叫出来,凶手早就逃了。
当夜赶来的警察封锁了学校,对宿舍里的人一一盘问,但肯定是问不出结果的。后来还是清查学校的招生资料,才发现河南人是真的不简单。他早先就在老家杀过人,在外面逃亡了几年,这期间大概又欠下了两笔血债。近来不知怎么搞的,这家伙忽然迷上了上大学,就假造了一张身份证,到这所民办大学来报名。
如果没有东北人和甘肃人的激发,他倒真有可能会改邪归正,大隐于市,过上安分守己的生活。
这起血案倒是有一个好处,就是没人敢再虚张声势地装痞子了。在这里,臭牛逼的代价是很大的,保不准哪天惹错了人,就会被捅了。大家突然间变得彬彬有礼,互相心虚地微笑着。校园里的风气一下子就好了。
而陈星呢,见识过“大隐隐于养鸡场”的江湖侠士,愈发觉得大学生活是无聊的。等到腿刚一消肿,他就又上路了。
他没想到,在这一轮远行中,会遇到张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