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和女儿-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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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读起信来:”‘我一向命不好,这一次坏运气好像又跟我来到阿什科姆,’——嗯,嗯,不是这一段——‘普雷斯顿先生非常热情,从庄园上给我送来水果和鲜花,是亲爱的卡姆纳老爷好心关照让送的。’啊,是下面这一段!‘根据阿什科姆小学的惯例,十一号开始放假。到时候我必须设法换换空气,变变环境,好在八月十号重新登讲台时精神焕发。’女儿们,你们看,她会有空闲时间的,只要她还没有就度假之事另作安排的话。今天是十五号。”
“我马上写信给她,妈妈,”哈里特小姐说道,”克莱尔和我一直很要好,她爱上可怜的柯克帕里克先生时只对我一个人说了,从那以后我们无话不谈。我听说她当时还有另外三种婚姻选择。”
“我衷心地希望鲍斯小姐别把她的恋爱事儿说给格雷斯和莉莉听。真是的,哈里特,克莱尔结婚时你还没有格雷斯这么大呢!”库克斯黑文夫人作母亲的心为之一惊,说道。
“是没那么大,但那时候我已经深通柔情蜜意了,多亏看小说多。现在你可能不准许小说进入课堂吧,玛丽,所以万一你家哪位家庭女教师成了恋爱中的女主角,你的女儿们还没学会体贴同情她呢。”
“我亲爱的哈里特,别让我听见你这么嘻嘻哈哈地谈论爱情,这样不好。爱情是件严肃的事情。”
“我亲爱的妈妈,你的劝告太晚了,晚来十八年。我已经把爱情的新意谈光论尽了,这就是我现在已说起这事就烦的原因。”
在最后一番话是指哈里特小姐最近拒绝了的一门婚事。这事惹得卡姆纳夫人很不痛快,老爷则更恼火,因为他们作为父母看不出提亲的那位先生有什么不好。库克斯黑文夫人不想使旧事重提,便急忙说道:
“一定要叫那个可怜的小女儿跟她妈妈一起来托尔斯庄园。我看她肯定有十七岁,要不还大些。我说妈妈,她母亲要是来不了,由她给你作伴才好呢。”
“克莱尔结婚时我还不到十岁,现在我都快二十九岁了,”哈里特小姐说。
“别这么说,哈里特。怎么算你也不过是二十八岁,再说你看上去比二十八年轻得多。没必要一逮住个机会就把自己的年龄往上提。”
“刚才倒是有必要的,我要算清楚辛西娅·柯克帕里克到底多大了。我以为她不可能还不到十八岁。”
“我知道她现在在布伦①上学,所以我认为她不可能已经十八岁了。克莱尔在这封信中说了些她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是说她办学不景气的事),‘我自个儿觉得脸上无光,不敢指望享受宝贝辛西娅回家度假带给我的欢乐。再说还有特殊原因,法国学校放假的时间和英格兰通常的时间不一样。加入宝贝辛西娅来了阿什科姆,就会打乱我的安排。她八月八日才放假,离我假期结束的日子只有两天,我还要备课,她一来就把我的时间和心思全占了。’这样你们明白了吧,克莱尔完全可以有空来陪我,说不定换换环境对她也大有好处。”
“再说霍林福德大哥现在忙着照料他在托尔斯庄园开办的新实验室,不停地来回跑。艾格妮斯坐完月子身体一壮实,也会去庄园换换空气的。就连我自己这个贪得无厌的小馋猫,要是天气还这么热下去,不出两三个星期这城里的繁华也就受够了。”
“我看你要是让我也去,妈妈,我可以去住上几天。我可以带上格雷斯,这孩子现在看上去又苍白又单薄,恐怕是长得太快了吧。这样我看你也就不觉得闷了。”
① 法国北部一港口城市。
“我亲爱的,”卡姆纳夫人一挺身子说道,”我有自己的地方享清福,有对人对己应尽的责任,要觉得闷岂不窝囊!”
于是把目前讨论形成的计划告诉了卡姆纳老爷,老爷甚为赞同,和他一贯所做的一样,夫人的每一个计划他没有不赞成的。老实说,卡姆纳夫人的性格对他来说过于强悍了些,但他总是对她的言行很佩服,常在她背后向人夸她头脑聪慧,乐善好施,能力强,有尊严,仿佛这么夸她就可以使自己比较绵软的性子也强起来似的。
“很好——很好,真不错!让克莱尔在托尔斯庄园跟你会合,妙极了!我自个儿还想不出来这么个好计划呢!我星期三和你一道走,误不了星期四的热闹会。那一天我总是很喜欢的,来宾都是热情友好的人,还都是霍林福德镇的小姐太太。完了后我可以和希普尚克斯呆上一天,我还兴许骑马去阿什科姆,看看普雷斯顿。骑布朗·杰西一天就够用,没问题是十八英里!不过还得赶回托尔斯庄园!——十八英里翻一番是多少?——三十英里吧?”
“是三十六英里,”卡姆纳夫人厉声说道。
“那就对了,你总是对的,亲爱的。普雷斯顿是个精明强干的家伙。”
“我不喜欢他,”老夫人说。
“他还嫩,需要关照着点。但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他还长得挺好看的,你怎么就不喜欢他?”
“我从不考虑一个地产代理人好看与否。我要注意长相的人里头没有干这一行的。”
“肯定没有。不过他长得就是俊。他还对克莱尔感兴趣,关心她的前景,这可以叫你喜欢他了吧。他时常出些点子美化她的房子,我知道他还给她送水果,送花,送野味,隔几日便送一次,如同我们要是住在阿什科姆也会做一样。”
“他有多大?”卡姆纳夫人问道,隐隐对这么做的动机起了疑心。
“我看约摸二十七岁。哈!我知道呢这位夫人脑袋里转什么。不!不!他太年轻,成不了那事。你想叫可怜的克莱尔成个家的话,就必须找个中年人才行。普雷斯顿不合适。”
“我又不是说媒的,这想必你是知道的。我连亲生女儿的婚事都没管过,不大会去管克莱尔的婚事吧,”她说着无精打采地朝后一靠。
“这就好!你做媒婆兴许坏了事呢。我正琢磨她今后混到头恐怕还是个小学校长,不过这是什么原因我肯定不清楚。在她这个岁数上,她算得上是个不同寻常的漂亮女人,再说她一直住在我们家,你又经常叫她陪着你,这理应对她大有好处的。我说服人,你看吉布森如何?他可能年岁正好相当——又是鳏夫——还住在托尔斯庄园附近。”
“我刚刚说了我不是说媒的,我的老爷。我看咱们还是走旧路为好——那一路开客栈的都认识咱们。”
于是他们转而谈论别的事情,再不说柯克帕特里克太太及她的前景,不管她教书行不行,也不管她嫁给谁。
第九章 鳏夫和寡妇
柯克帕里克太太当然是极其愉快地接受了卡姆纳夫人的邀请。这个邀请正是她翘首以待却没敢多大奢望的事情,因为她以为这家人要在伦敦住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托尔斯庄园又舒适又排场,正事她度假的好地方。她虽然说不是个想得深、看得远的人,但她非常清楚,能在别人面前提起她陪着”亲爱的卡姆纳夫人”住在托尔斯庄园,那很可能让许多人对她的学校刮目相看。于是她高高兴兴地准备十七号去和老夫人会合。她的衣物不需要怎么收拾;即使有收拾的必要,这位可怜的穷女士也没有足够的钱往这方面用。她长得漂亮,举止优雅,这极其有效地遮掩了衣着的寒酸。她爱穿柔和淡雅的颜色,如紫罗兰色和灰色,再配上一定比例的黑色,形同丧服,长期如此倒不是因为感情深切,而是因为她就这么个穿戴趣味。她这身比较得体的穿戴据说是为了纪念柯克帕里克先生,其实是因为这样穿戴既有大家闺秀之相,又经济又实惠。她的头发红褐色,长得很浓密,这种头发机会不会花白。她头上不戴任何东西,这一方面是因为她明白她头发长得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送洗帽子很贵。她的皮肤色彩鲜亮,这种肤色通常和一度是红色的头发很相配。悠悠岁月给她皮肤上留下的唯一伤害是皮肤的颜色鲜亮有余,娇嫩不足,一动感情的时候,那肤色变化便跟不上趟。她如今脸再也红不起来了,十八岁时她那一羞便红脸的本领叫她非常自豪。她的眼睛又大又温柔,青瓷颜色,既没有丰富的眉目表情,也没有发暗的眼圈,这可能是因为她的睫毛是淡黄色的缘故。她的身材比过去丰满了些,但她的举止仍和过去一样轻盈柔软。总的来说,她虽离四十岁不远,却看上去远比四十年轻。她有一副讨人喜爱的嗓子,朗读起来又好听又清晰,这一点卡姆纳夫人很欣赏。说来也是,她在卡姆纳夫人跟前比在这家其他人跟前更吃得开,是什么原因倒也说不清楚,不过家里其他人也都在一定程度上喜欢她,觉得家里有个对他们的生活习惯非常熟知的人既实用,又热闹。需要随便谈几句时,她张口便说,非常现成;如果所谈的话题不牵扯严肃文学、科学、政治或社会经济,她便很愿意听,而且颇为明智地只听不说。谈的要是小说和诗歌,游记和随笔,个人琐碎或任何形式的传闻逸趣,她都能恰到好处地说几句说话人希望可心的听话人插几句的话。说的事情如果比较深奥难懂,她便很有头脑地只让自己插几句短话,这些话可能没什么具体意思,只表示疑惑、赞叹、吃惊等而已。
这位没有成就的小学校长自个儿的住房里堆满了破破烂烂的家具,(两三年前原房主连房带家具廉价拍卖,她就买下了。)房子的外观又黑又旧,房子的四周环境很肮脏,乡村小镇上的房子大都如此。她离开这么个破旧的房子,坐上专门打发来接她的豪华马车稳稳驶进托尔斯庄园,这对她来说真是非常快活的变化。她很有把握地知道,她一下车,训练有素的仆人便会照管她的包裹,她的雨伞和阳伞,还有她的斗篷,无须她那天上午去阿什科姆学校办公室上任时那么狼狈:一辆独轮手推车推着她的行李,她跟在后面还得把所有提得动的物品搭满一身。那段又宽又浅的楼梯上铺着长绒地毯,她从上面走过去,进了老夫人的屋子。屋里即使在这样的大热天也空气清新,凉爽宜人,几个大花瓶里插着刚采来的玫瑰花,五颜六色,香气四溢。桌上放着两三本新出的小说,还没有翻动过,还有各种日报和各样杂志。椅子都是坐上去舒适的安乐椅,各种样式的都有,上面都铺着法国的擦光印花棉布,印的花儿和楼下花园里的真花不相上下。卡姆纳夫人的贴身女仆很快领她去了她的卧室,这间称为她的卧室的屋子她非常熟悉。在她看来,这间卧室比她上午离开的那个肮脏地方更像是她自己的家;喜爱讲究的帷幔、和谐的色调、精美的亚麻布制品和柔软的衣服原本是她的天性。她在床边的扶手椅上坐下来,多少有点疑惑不解地说自个的命:
“像那面穿衣镜吧,要用平纹细布和粉红缎带装饰起来,谁都以为是件相当容易的事,可是要真正办成多难啊!没像我一样真正难过一场的人就不知道有多难。我当初一到阿什科姆,便把我自己的穿衣镜收拾得和这一面一样漂亮,只可惜平纹细布脏了,粉红缎带褪了色,要挣钱换新的实在困难。谁挣下钱都舍不得一下子花掉,总要盘算了再盘算,看怎么能少花钱多办事。买件新衣服,要么痛痛快快玩一天,要么买些温室里种出来的水果,要么置一件能摆在客厅里引人注目的高雅摆设,哪一样都行,那就再见吧,装饰得漂漂亮亮的穿衣镜。瞧瞧,钱就像人呼吸的空气。有谁知道洗帽子要多少钱,粉红缎带一码多少钱?人家问都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