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里的天使-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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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为刀俎,我为鱼肉。宁馨突然想起这句话来,这正是妮娃的命运写照,也是她的写照。
宁馨又想,妮娃究竟是自杀,还是因为阴谋而死呢。转念一想,自杀如何,阴谋致死又如何?无论是哪一种,她冷宁馨都逃脱不了干系的。她是自杀的。宁馨想,这并不是为了安慰自己。她一直以为这样可以救她,其实是错,错,错!叫她去做证人,就是逼她在大庭广众下由自己的口一点一滴讲述那些不堪,这跟当众宽衣解带赤裸裸任人观赏亵玩又有何区别?
宁馨心里戚戚然:自己怎么会如此冷酷残忍,为了一己之念陷他人于绝境。
她的眼泪噗哧噗哧打在报纸上,妮娃的影像被晕染的模糊起来。宁馨将头埋在报纸里无声流泪,齐耳短发熨贴在脑袋瓜子上。此时,隔壁床的婆婆递给她一只削过皮的富士苹果,宁馨伸出右手接了过来,脸却仍埋在报纸里,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涕泪纵横的窘样。鼻子里堵着东西,声音含糊轻声道了谢。
不一会儿,隔壁床的婆婆又热情地端递过来一碗鸡汤,宁馨说声谢谢,不用了。几番客气,宁馨觉得再不接受有点不识好歹,便道了谢接了过来,却放在自己的床头柜搁着没动。
“你家婆婆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对你也是这么好,像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似的。”宁馨对隔壁床的女子说道,本想道谢,却又说不出话来,只得捡了这几句话来客套,而她婆婆此时正在水房洗刷餐具。
不料,隔壁床的女子却撇撇嘴,埋怨道:“我这是给她生了两个大胖孙子她才这样待我的,你不知道,先前我生产前,她一直逼着我去医院确认婴儿性别来着,怀孕期间我丈夫工作忙,我又需要人照顾,她一直不肯从家里过来,看我生了男孩才肯过来的,我这是借了我儿子们的光!”
宁馨只能点点头也不便再说别的,寂静的午后,两人沉静地倚靠在床上。秋天过滤后的阳光洒在满是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两人的心思都落在苍白的床单上。宁馨想,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不为他人所知。
程佳勋一手拎着一塑料袋的橘子一手提着装鸡汤的保温瓶,在住院部的走廊里急急行走,夜深,走廊里几乎没人,只有明亮的灯光,橘子和鸡汤的香味。他突然忆起宁馨分娩时,护士抱出婴儿给他看,他尴尬地站在那儿,回应不是,不回应也不对。
“佳勋,你工作一天已经很辛苦了,这么晚就不要过来了,反正我马上就出院了。”宁馨喝着鸡汤,一边略带些歉意地说。
“没事。”程佳勋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宁馨便不再作声。一会儿放下碗,看着程佳勋给她剥橘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低低细语。他说,她听。他跟她说工作的事情,又跟她说股票基金,房产信息,偶尔穿插一些对未来生活的规划,例如二人如何分工才能将日子过的富裕安乐,但关于未来这些话都是蜻蜓点水似的。说的人并不放在心底,是为了不给宁馨压力。听的人也不在意,是有些逃避。
两人的关系隔着一层窗户纸,但谁都不愿意先去捅破它,因此也就踌躇不前了。宁馨是心虚,她的过往像莎乐美的七层纱,每剥下一层满目所见都是触目惊心的溃烂,最里面那颗灵魂已经千疮百孔流着恶臭的脓水。程佳勋现在所见的她只是裹在层层纱之外的她,是不真实的,是个虚假的个体。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都不是他所见的那样。
宁馨在想这些时,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爱不爱程佳勋。不仅是程佳勋,还有徐子东,还有冷啸天兄弟。她竟然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对冷家三兄弟她一直都处于恐惧之中,谋划如何脱离他们的掌控,哪来细思爱与不爱这件事。徐子东呢?她喜欢过他,为他的干净灵魂倾心过,但也不单纯,利用他的心思是显而易见的。而程佳勋是她来这个城市后无意间抓到的一根浮木,她对他半推半就,依靠他的成分要多于其他。
但,这些都不能埋怨宁馨,不能怪她,因为生活从来没给她选择的机会,她是被动的。她只是为找一个家,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处所,可是命运却薄待她。
某一次,隔壁床的女人对宁馨说,你家先生对你可真好。宁馨不自然地笑笑,说,他不是我先生。女人哦了一声,停了几秒钟又转道:他是个好男人,对你这么好,你可要把握机会啊。接着便对宁馨说了一堆男人和女人相关的话题。
宁馨看了一眼程佳勋,心想他为什么不开口点破这一切呢?难道要等她开口不成?
宁馨出院那一天,程佳勋请了假来接母子二人。宁馨坐在车后坐,怀里抱着婴儿,婴儿很安静不吵不闹的。程佳勋一心一意在开车并不说话,宁馨想找话说在心底寻思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头,只好看着怀里的婴儿。
程佳勋把宁馨和她的孩子送回家,没有多坐便离开,以后的几天偶尔过来几次看望她和她的孩子。
星期日,程佳勋来宁馨家,让她抱着孩子和他一起出去。也没说去哪儿。宁馨也没多问,抱着孩子便坐上他的车。程佳勋领她去看房子,三室两厅的,有书房,有阁楼,已经装修过的,不奢华也不过分简洁,是实用舒适的装修。
“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吧。”程佳勋站在宁馨身后,勿庸置疑地说道。
“孩子还小,你就不用工作了,在家照顾孩子吧,等他长大了,你愿意出去工作再出去吧。”
一句话就将未来都给规划好了。程佳勋是个重实际的人。宁馨想他到底是上海男人。
这份实际换作一般女子,定是觉得安心,可是对宁馨来说,这实际倒让她心生起惧怕来。因为他实际,他一定对彼此都要求严格,她的过往一定是他的忌讳,她的种种辛酸苦楚,他不是当事人又怎能体会出那份无奈与凄凉,怕只怕会把它当作耻辱吧。
“我只希望你能忘掉那些过去。” 程佳勋看出宁馨的犹豫。
“我从来都是要忘记过去,不想忆起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
“那就好,这就是我对你的惟一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建个群和亲们交流下
爱薄如空气
芷薇这名字是程佳勋起的,宁馨也没多问,芷薇大概是离骚里屈原用来寓意自身的一种植物吧,要不就是楚辞里的。这孩子生性敏感,对父母有很强的依赖性。而冷昊――宁馨与冷啸寒的儿子,则不同,自小,他便独立,从不依赖宁馨。或者应该说他身上有着冷家人所惯有的冷漠,不轻易与任何人亲近,无论是程佳勋这个养父,还是宁馨这个生母。宁馨想,我与这个孩子没有母子情缘呐。一如她和她的母亲一样,虽有血缘关系却从不亲近,彼此有时生硬的像个陌生人。
这三年时间不经意间便从指尖滑了过去,芷薇跟着她和程佳勋去了好几个地方。一开始的日子宁馨总是带着恐惧的心情慢慢煎熬,一方面担心自己的过去被程佳勋所知,另一方面又处在时刻担心被冷啸天三人找到的恐惧之中。所以当她知道程佳勋可以被外派到其他城市或者国外的分公司时,她便鼓励他多出去发展。这三年他们去过最南边的两座城市,也去过南美洲城市布宜诺斯艾利斯和瓦尔帕莱索,连位于中东的迪拜和利雅得这两个城市也去过。
可谓颠沛流离。
芷薇就是宁馨在利雅得怀上的。她出生前,程佳勋决定回到原来的城市定居,这些年他早已腻了这居无定所的日子,所以当芷薇出生后他便带着妻女归国。宁馨也没什么理由反对,这些年冷啸天兄弟并没有什么动静,何况她的儿子还在国内,她虽不大爱他,心底也是挂念于他,还有那么一丝丝愧疚在心里。
于是,他们再次回到相逢的城市。
“佳勋,过些日子我要从寄养家庭里领回昊儿。”晚上,宁馨对丈夫说道。
“好。”程佳勋吻吻自己妻子的脸颊毫无思索地答道,“我要。”程佳勋对宁馨说道,然后便吻向她,就像别的丈夫那样,他以最普通的方式爱着自己的妻子。当他心满意足地离开她的身体后,他抚摸了一会儿她的后背,他困了,迷迷糊糊地对她道一句晚安,随后便打起呼噜睡了过去。
宁馨躺在那儿睡不着,想起自己三年没见的儿子来。那次,她在布衣市场心血来潮地裁了一块碎花棉布,手感舒服,然后用这块布亲手给他做了一套松松垮垮的睡衣,他很高兴,恨不得当新衣服一样穿在身上才好呢。她告诉他,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国家,在那边安顿下来后才能把你接过去。那时她以为她将会永远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
“再不用被寄养了吗?”他问道,眼神里满是期盼。
“嗯,永远在一起!”她郑重地回答道,她不轻易允诺什么,但允诺了总是做到的,这一点她想他应该知道,即使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小。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然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为了以后能呆在母亲身边,他愿意等待。
“我怎么会认为这孩子冷漠呢?是我对他太冷漠了。”宁馨喃喃低语着,以后她要时不时地拥抱他,告诉他她是爱他的,虽然这爱轻如鸿毛,但却是纯粹的,不需要任何回报。
归国后,宁馨将大部分的时间用在厨房里,像艺术家琢磨艺术品一样的烹饪食物,因为烹饪食物,她常常到那种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也没去过的农贸市场,在那里挑选最新鲜的家禽和蔬菜,人字拖踩在满是污水与泥垢混浊在一起的地上,市场的空气中飘浮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令人作呕。因为禽流感的关系吧,最近的鸡特别的便宜,宁馨在坐月子的时候就靠鸡汤来补身子,因此一来二去她非常擅长做鸡。把半个农贸市场都逛遍后,手里拎了只鸡出来,还有几棵嫩葱,是从摊主那里要来的。
现在的宁馨是个寻常的家庭主妇,照顾孩子和丈夫是她的工作。没有上流社会的社交、舞会,没有闪闪发光的珠宝,名牌衣饰,可是她却很满足。繁华过后是荒芜凄凉,这点她生来就知道。所以,她与一般女子不同,她要的只是寻常生活,但却为此花了很多心力。“上帝创造我时就忘了我,自那刻起我的命运就归为魔鬼所有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马德普拉塔教堂,宁馨曾感慨般地向程佳勋倾诉道。
宁馨用刀将鸡脯肉一块块片下,这是用来热炒的,再将整只鸡一分为二,一半用来煲汤,另一半则用来做个辣子鸡块,正准备炒的时候宁馨突然想到儿子冷昊,被寄养的那家住在郊区,虽说算是小康家庭,但去过几次她发现那家的女主人是个极其节俭的家庭主妇,平时吃的都是极简单的饭菜,饭桌上常见的是自家腌的萝卜条之类的咸菜。想到这儿,宁馨心疼起自己的儿子来,只好安慰自己下个月便可过去那边的城市接他回来。
“老婆”
“嗯?”宁馨看了一眼似有话要说的程佳勋,继续喂女儿芷薇吃饭。
“什么事?”
“你,你,…”程佳勋懊恼地摇摇头,口里说着算了,便起身去了浴室。
宁馨继续逗弄着女儿,希望她多吃些饭。
“你什么时候去接昊儿回来,我很想念他,再说我们已经回来大半年了。”
“不是说好下个月吗?”
“其实我自己去接他就行,不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