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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错爱-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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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又叹了一声,指著面前的湖心亭对远明说道:“这地方虽不是我们家,也跟家里差不多。你从前跟我们在这亭子里家宴,玩牌输了给他们闹著罚酒唱歌,虎爷来接你大姐姐还不肯放人,那时候真是……等下家里人都来了,你想得起就想,要是真想不起来,就当我们重头来过。”

远明默默听著,这些话好像都是隔世的传说。僧人清修须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五年来他随师父修行,早过惯了清苦的日子,就连到了大法寺也曾觉得装饰过显浮华。哪里能想到自己曾在这豪门之中过著公子哥儿的生活?

尹之带著他来到长廊尽头的楼阁里,侍女连忙奉了茶来。上等的铁观音,茶碗未揭已是满室清香。婢子自是训练有素,上茶恭敬有礼。远明道谢接过不禁惆怅,这样一个地方,连婢女都是绫罗玉环,他一个僧侣,身上这件灰布袍穿了两日也未及更换,著实格格不入。

想来也笑自己道行未够,他教远空万象皆空,这布衣与华服,茅屋与殿堂,无非是虚相,在出家人眼中与无又有什麽分别?现在这样惆怅,也该是六根未净,不得佛果。

尹之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尴尬,命人取了弦琴琵琶来,拉了他在桌前坐下,说道:“我刚才在寺里听你抚琴,这麽些年,你琴艺也精进了不少。要不是那谱子外面人求不得,我真不敢相信是你。横竖现在人没到,不如我们合奏一曲打发些时间?”

远明也是不知如何自处,即是不知,不如以琴会友。

侍女燃了香,又奉了水盆来请二人净了手。

尹之说:“就那首《浔阳曲》吧,当年我们也合得熟了。”说罢已将夕阳萧鼓的节律弹了出来。

远明默听了半刻,尹之这开曲果然跟他的谱子如出一辙,只是更加醇和温馨,绵长中带三分忧伤,如泣如诉,道不尽月下秋夜,熏风拂涟漪。

随之抚琴跟上,月上东山,如见江风习习,花草摇曳,水中倒影,层迭恍惚。

也不知是琴音合了琵琶,还是琵琶伴了琴音,只觉弦弦交融,音中犹见白帆点点,遥闻渔歌,恰似渔舟破水,掀起波涛拍岸。

正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一声长叹,白浪滚滚,二人同时停手,万籁寂静,春江空宁。

罢手远处传来击掌声,尹之放下琵琶,微笑叫了声:“曼儿姐姐。”

远明站起身来,只见门口站著一位碧衫夫人,也不曾十分装扮,却是明眸皓齿,翩若惊鸿。

远明立刻就要合十见礼,曼儿几步过来早已将他的双手合在了自己手心。

芊芊素手,温暖的感觉,连心底最深处都被牵动。远明眼中一热,这股温柔恰似梦中所见,原来是自己的姐姐。挚爱亲情,久别重逢,若说心中无感除非铁石心肠,一时哽咽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尹之说:“永宁,她是最疼你的曼儿姐姐啊!”

远明垂下眼,慢慢调整了呼吸,才又抬头唤了一声:“姐姐。”

曼儿泪眼婆娑,紧紧握住远明的手,泪流之下也是不能言语,只顾点头相应。

尹之笑道:“看你们两个,别光顾站著,坐下慢慢说话。”

说完让曼儿坐到自己刚才的座位上,又问道:“曼儿姐,虎爷那边怎麽样?”

曼儿拭了泪,答道:“他留在南里後也没有跟我联系,如果没上山应该还在镇上。海山和柳大人已经分头去找他了。他要是知道永宁在这儿,哪怕让他飞也要飞回来的。”

远明听他们这麽说,也不知这人到底是谁,想来大概也是亲属,问道:“二哥,这个‘虎爷’是谁?等下相见了,我该如何称呼?”

远明这一问,曼儿简直姣妍失色,偏头去看尹之,尹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门口一个声音答道:“夫人,永宁他五年前受了重伤,过去的他都已经忘了。”

说完已有数人走了进来,远明只认得律都,他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长衫,身边另有两位宫装的贵夫人,一位气质超凡,另一位看著柔丽如水。

远明连忙起身,也不知该怎麽招呼,只合十鞠躬。

泉妃吃惊道:“这……这是小宁?他怎麽出了家?”

尹之说:“我当时看见他可不跟你这反应一样。”接著重新为诸人作了介绍,还是当初的规矩,在这个别馆不说本来身份,称长乐公主是“大姐姐”,叫泉妃“泉姐姐”,又对她们介绍了曼儿。

曼儿心知眼前这两位都是皇室中人,正要拜见,长乐公主说道:“夫人免礼。你是尹之的姐姐,说来都是一家人。这里不是别处,不必见外。”又对律都说道:“你先给小宁把把脉,看能不能寻出些头绪来。”

律都点点头,旁边的小太监立刻取了医枕铺在桌上,伺候远明挽袖搁手。

律都把了脉,又问远明当初医治的经过,曾用过什麽药,过後如何调养。

远明一一简答,心中却又疑惑。这律都明明是御亲王,非但不像个王爷,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更像是个大夫。

那边尹之低声问长乐公主道:“大姐,你去南里见过虎爷了?”

长乐公主一声长叹,说道:“早知道小宁在京城,我那时候说什麽也该强拉他回来。何必让他一个人在那露台之上借酒浇愁,白白又错过这麽一回。”

远明听见这几句话,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那日的客栈,那个背在灯影下的修长身影。也不知他们说的那时是几时,那个露台是否是他曾经上过的露台,那个人是不是他当日所见之人,忽然心中一阵慌乱。

律都把著脉抬眼向他一看,脸上有些笑影,松开手道:“穆公子身体还好,也没有什麽遗症。我开些安神的汤药给他,过些日子慢慢就好了。”

尹之听了把嘴一瘪,说:“你怎麽诊得这样潦草?是不是如今太平了你就手生,只会拿几帖安神的出来幌人?还不快使出当初的手段,几针下去叫他把我们都想起来!”

律都笑道:“你这狐狸好不讲理。他这又不是血堵淤塞,你叫我拿针往哪儿扎?”

尹之说:“我又不是大夫你问我?我要是知道了还眼巴巴看著你做什麽?早就几针下去剩了这一堆口舌。”

泉妃听了忍不住笑道:“就你这脾气,古灵精怪的,真要给人治病还不把死活给人颠倒过来?”又对律都说:“真衍今天过不过来?”

律都答道:“他去太庙了。这几天忙得很,吩咐我多照顾穆公子,看看晚些得不得空,兴许能和六哥一起过来。”

尹之插口道:“小闲子不在,这里可归你做主了。今天我们亲友团聚,务必开心,你安排我们怎麽过?”

律都说:“早吩咐过了。你如今好歹挂著个朝廷命官的衔,安心顾好你自己,别在你姐姐弟弟面前冒冒失失的。”

尹之连忙叫道:“好哇,原来是你这家夥背後搞鬼!我安心在家过我的小日子,是说怎麽偏偏丢这麽个破事儿让我担著。说,是不是小闲子公报私仇?”

律都笑著不答他的话,长乐公主说道:“是我吩咐的。”

尹之听了嘴巴长得老大,战战兢兢说道:“大姐,你这……也才回来几天工夫。你这是……怎麽又管起我了?”

长乐公主说:“过去为了你闹出的是非还少了啊?以前是老祖宗护著你,你也没少吃苦头,论身份你终究不能正大光明跟在真欻身边。既然当初借了鬼虎的名衔正了你的出身,如今让你冠冕站在人前,也省得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小子们天天拿你说事。这份苦心,真欻可都是为了你,你就委屈点撑过这一劫吧。”

尹之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律都,又看向远明。

“情”这个字著实玄之又玄。为了这个字,有人可以改变自己,有人可以放下一切,有人甚至灭天破地。

戏文传说中的倾城倾国大抵如此,只是世人往往只看见结果,哪里又有几人去寻求原因?更不会理解其中的波折苦心。

错爱──63

闲话一席,日暮之後晚宴依旧摆在了湖心亭。一张八仙桌,上首两个位子却空著,众人依次坐下,全然素席,一方面是照顾远明,一方面也是秋日适宜。

律都不愧是大夫,养生有道,吩咐配菜其极细致。素宴没有配酒,上的是专门调配的果汤,长乐公主偏不肯依,说好不容易故人重逢,这种时候要她喝水绝不痛快。命人下去抬了酒上来,执杯对远明说道:“小宁,虽然你什麽都忘了,不过你既然曾经叫过我一声姐姐,这一世我都当你是我弟弟。这一杯,感谢苍天,赐我们重逢。”说完一饮而尽。

远明心怀感激,站起来正要道谢,长乐公主说了一句:“你坐。”又命人斟了满杯,端起来说道:“小宁,这酒是我对你赔罪。不管是否巧合,始终是我让你变成了这样。无论你将来想不想得起,希望你原谅我。”说完又再饮下。

远明诚惶诚恐,尹之叫了一声:“大姐姐……”

长乐公主却已叫人满上第三杯酒,说道:“这一杯,你代鬼虎收下。”

远明看著长乐公主独饮三杯,心中满自惆怅。

佛说一切皆流,无物永驻。人因有自我而产生了痛苦,因有欲而诸生了烦恼,一直活在企盼与欲望中,太在乎自己的感受,太在乎过去、未来,在乎好、坏、顺、逆,才会身处於水深火热之中。

长乐公主是执事过深,心结於错难以脱解。而远明此刻又有什麽分别?本来出家已置身世外,心如明镜不染尘埃,可惜终究是肉体凡胎,失去的岁月,失去的亲人,过去总像是个谜团,想要解开只是不敢。

也是定力不够,终於忍不住问道:“大姐姐,五年前我究竟遭遇了什麽变故?我只知受伤被师父救起,怎麽受的伤,如何会受伤,我一概不知。我父母是谁?现在又在哪里?你说的那个人,他又是谁?”

远明这一问,长乐公主不禁叹了一口气,正思量著该如何回答,尹之放下筷子,弯唇问道:“远明,你是和尚,信不信缘分?”

远明合十答道:“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尹之点点头,说:“好,你信缘分,我也信这缘分未尽。我告诉你。”

曼儿不禁有些担忧,暗自拉了拉尹之的衣袖。

尹之笑道:“曼儿姐,他是自己要问的,他想不起来,我这做哥哥的为什麽不帮帮他?”转首对远明说道:“你本名叫穆永宁,出生世家,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後来遇见了曼儿姐姐和我,结拜为姊妹兄弟。五年前你跟律都出行,被歹人劫持从南山上摔了下去,要不是被那和尚化进了寺庙,我们哪儿能寻不到你?至於我们说的那个人,你跟他的关系可复杂得很,等他来了叫他自己告诉你。”

尹之这番话句句属实,却是说得模棱两可。长乐公主料到尹之不想远明知道过去的不堪,也算是替自己遮掩,不便再开口。泉妃也了悟,拿眼看著他,微笑说了一句:“狐狸就是狐狸。”

话音刚落,远处已走过来一个人,远远问道:“狐狸又怎麽了?”

远明寻声望去,只见长廊上一个紫袍男子走了过来,气宇轩昂,温和中透出一股威严,有点令人不敢直视。

“真欻。”尹之冲那人笑道:“你来啦。”

曼儿站起来福了一福,叫了声:“王爷。”

远明立刻也起来合十见礼。

沧王已经听说了永宁出家,倒没有旁人初见时显得惊讶,只叹道:“永宁回来了就好!别多礼了,曼儿姐也是,快坐下!”

尹之赖在椅子上,嘴唇一弯笑道:“你什麽时候学我叫起曼儿姐姐了?好会收买人心!”

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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