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右安门外-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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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被子褥子晒干了不就行了?但那回川川哭得很厉害。
“没事儿没事儿,怪我们家老二,他拉着你玩儿那么晚,去打他去。”我妈把褥子撤掉,换上干净的,然后叫我,“建军,还不拿你衣服给川儿换上!”
那天晚上折腾了挺长时间,因为这小子死也不上我的床了,他红着眼圈儿,咬着下嘴唇坐在椅子上,就是不起来。
“哎,你明天想迟到啊?”我快失去耐心了。
“川儿,睡吧,别明儿个起不来。”我妈拽他,“这有什么的,建军他爸当年都14了还尿炕呢。”
这话显然引起了不满,我爸从里屋探出头来:“你别逮谁跟谁宣传行吗?我妈告诉你拿点儿陈芝麻烂谷子都让你弄得建安里尽人皆知了。”
我没去管大人们的“争执”,我只记得当时川川的表情稍稍缓解了一点,好像要笑,但又忍着没笑出来。那样子格外让人心里……那样儿,穿着我的衣服,袖口露不出手来,大眼睛还有点泪汪汪的川川,这么些年,我只见过那一回。
当天晚上,他还是乖乖睡了,但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然后,我听见他叫我名字。
“建军。”
我心里又那样儿了,这是那时候他难得的一次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了我的名字。
“干吗?”
“……别跟别人说……”声音格外可怜兮兮。
“嗯,我要是说了你给我戴嚼子。”我许诺,然后,在黑暗中听见了他一声低笑。
“成。”
现在回想当时的场景,有点酸溜溜的,我还记得川川的声音特别甜,所以哀求我保密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可怜,不过那种甜美的嗓音并未一直保持下去,过了变声期之后,整天叫我“嚼子”的,就成了一个低沉,又略带点青春期独有的沙哑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后来睡得不好,因为我总觉得他没睡着。
我惦记着,迷迷糊糊就惦记到了天亮……
“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胜利的十月永难忘,杯中洒满幸福泪……”
我到现在还能把这首歌一字不错全唱下来,当年跟着大人哼哼唧唧,然后很快就能自己唱了,那是七六年,文革刚结束的时候施光南的作品,当时我还不明白第二段“手捧美酒望北京,豪情胜过长江水”是什么意思,心想,我们不就在北京呢吗?怎么还“望”北京啊?豪情胜过长江水,这是怎么胜过的?而实际上,我对“长江水”一点儿概念也没有,我能说得上来的河川就只有建安里紧挨着的那条护城河。
小学写作文的时候,我还说护城河是我的母亲河,结果老师差点背过气去,在我作文本上拿红笔写着:“母亲河只能是长江黄河,不能是护城河。”我不服,追着老师问了一天,到最后给老师气得冲我喊了一嗓子:“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才算不了了之。于是,从那之后语文老师就算怕了我了,开家长会的时候还把我爸叫到一边儿嘀嘀咕咕,说让我别老那么死心眼儿。
其实我并不死心眼儿,我就是有点倔,有点宁,有点轴,我认定了什么,谁也别想让我改主意。对学习如此,对生活如此,对周小川也如此。
前头说过了,我打心眼儿里觉得认识他是缘分,所以在关于他的事情上,我就是认死理儿,就是一根筋,就是转不过弯儿来。
就比如初二那年冬天。
那个寒假是周小川最惨的一个寒假,他当时成绩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期末考试结束,家长会之后,他就让他爸妈关家里了。且不说这种管教方式合理与否,有没有家庭暴力成分在其中,总之放假之后的前两天没见川川来找我,第三天我就崩了。
好像和被锁在屋里的人相比,倒是我这个能在外头自由活动的人更心急如焚,跟川川他爸正面洽谈不成功之后,我决定采用极端手段。
那天,趁他爸上班,我就溜过去了,站在他们家山墙后头,我小声喊他名字,很快的,窗户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哎,你没事儿吧?”看见他那双好像哭过的眼睛,我真想把窗户卸下来。
“没事儿,嚼子,你回去吧,这些天别找我了。”他说完,咬了咬下嘴唇,然后吸了一下鼻子。
“你、你爸没打你吧?”我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他爸是车工,论暴力程度绝对和我爸不相上下,要是那成天搬三角铁的手打在他身上,那小细骨头不散架才怪。
他没回答,这让我有点急了,没回答不就代表默认了嘛!
“到底打你没有啊?!”我一把把窗户开到最大,接着猛拉过他的胳膊,把袖子卷了上去。
没有青紫的痕迹,再看另一边,也没有,这让我稍稍放松了一点。
“我爸没打我,就是骂了我一顿,让我这个假期好好学习,不许到处乱跑,也不许……也不许找你玩儿了。”
“什么?!!”不夸张,当时我想咬人,我真不知道他爸是怎么想的,干吗呀?凭什么呀?!不就一回考试没考好吗?至于的吗?!!
“反正你别找我了,等过几天没事儿了我再去找你。”他说着,想要关窗户。
我立刻肝火上升,气串两肋,打开他的手,我眼睛死盯着他:“你去我家吧,回头让我爸跟你爸说,我就不信说不通!”
“那不火上浇油嘛,你想让我爸打死我啊?”他眼圈儿又红了。
“不能够!我爸肯定能说通!你就来吧。”说着,我冲他伸手,“快点儿,要不一会儿让人瞅见就麻烦了。”
“嚼子……”还想拒绝,但我没给他余地。
“快点儿,搬椅子蹬着,跳出来!”我催他。
“我、我……”E41C6寂一:)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
“你快点!!”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觉得自己是一英雄,是一营救队队长,而周小川则是被困在火龙城堡里的公主,是在喜马拉雅山北坡遇险的登山者,我得把他救出来,火龙城堡也好,喜马拉雅山也罢,就算是冥王星我也得挺身而出。后来每次想起这件事都觉得特逗,估计是当时我科幻小说看多了,再要不就是电影《佐罗》的影响,我觉得这时候谁给我一把纸糊的宝剑,我就能立刻劫富济贫,再带着周小川浪迹天涯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我的“教唆”下,川川“越狱”了。
不过我觉得我们这行为更像是“私奔”。
反正那天我把川川给带跑了,我把他藏到了我家,还让我姐给他做了炸馒头片儿,涂了一层芝麻酱,他沾着白糖吃得特香,现在想想,那多腻啊,要不是那年月人人肚子里都挺缺油水,他非吃吐了不可。
白天一天还算平安,但晚上麻烦就来了。川川他妈带着俩妹妹从他姥姥家回来,看见家里一人没有,当时就慌了,还以为有拍花子的进了屋,但仔细一想,不对啊,拍花子的哪儿进得去?而且这窗根儿底下的椅子,窗台上的脚印,分明都指向了同一要害:是川川自己跑了。
当天晚上,他爸他妈就找到我们家来了,我记得他爸那表情特恐怖,跟庙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张牙舞爪,口吐三昧真火。石狮子冲着川川就扑过去,还是我手疾眼快,一把抓开他,然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爸!!!”
孩子果然是需要在危急时刻向大人搬救兵的,我爸带着万道霞光从里屋跳出来,及时挡在我们俩前头,我稍微踏实了一点,感觉自己有了靠山,这叫什么来着?对,在党温暖的怀抱里。
那晚上气氛确实挺紧张,川川他爸脸色阴沉的发黑,一开口让我们俩都一哆嗦。
“川儿,回家。”
四个字,也没有夸张的语气,但我能看出来,周小川是真害怕了,我也挺害怕的,最简单的言语往往能达到最极致的效果,攥紧了他的手,我朝我爸靠近了点。
“老周。”我爸终于开口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川儿多好一孩子,你生那么大气。”
“裴哥,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孩子忒不争气,您是不知道这回他多给我显眼,都离倒数第一不远了,我在家长会上让老师指名点姓说了一顿,您说我这么大人了,我哪儿受得了这个?”语气缓和了不少,他爸满口“恨铁不成钢”的愤愤然。
“话也不能这么说,马失前蹄,谁都有这时候。”
“您说得容易,川儿要是跟建军那么出息,我也就不操心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点辩论赛的意思,我爸坚持正方阵地,并且一点点把川川他爸往这边引,我妈则及时出现拽走了川川他妈,于是,经过大约一个钟头的“劝降”,他爸才忠于压住了火气。
“川儿就跟我这儿呆几天,让建军帮他复习复习功课,也省得这小子往外跑给我惹事,回头等假期作业做完了,再让他们玩儿,你看怎么样?”最后,我爸试探性的给对话作结语。
“裴哥,您说话肯定有谱,那我听您的,川儿就先麻烦您了。”怒气总算消了,周小川他爸站起来,交上已经跟我妈嗑瓜子儿看电视的周小川他妈,俩人离开了我家。
然后,我觉得天下太平了。
送那两口子出了院门之后,我爸走回来,随手关好门之后先瞪了我一眼:“老二,你下回遇上这事儿先跟我说,然后再想办法,你倒好,川儿跑出来,你就把人家给藏起来了,这幸亏他爸通情达理……”
“爸。”我说,“其实是我把他从家给叫出来的。”
我当时估计是脑积水了,才会说实话,其实事情这么了结了已经很好了,我非要再澄清一下事实,证明周小川的清白。结果,他清白了,我青紫了。
我把在目瞪口呆之后照着我后背就是一掌。
这回没有玩笑的成分,是真生气了,老爷子说我这么干,长大了早晚坏大事,什么都凭一时冲动,到最后肯定栽大跟头。我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接受训诫,然后在迅捷完毕奉命给周小川铺床。
“行,建军,有骨气,知道哥们儿义气重千金。”我姐一边拿毛巾给我敷后背一边笑道,“川儿,我弟多够意思,以后可别亏待了他。”
“姐,你说什么呢!”我争辩,却控制不住脸上发烧。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是川川什么也没说,他就站在床沿,帮我姐换水,拧毛巾,那一个晚上他都没怎么开口,直到关灯睡觉了才来了一句:
“建军,我以后亏待不了你。”
我就去——你的!
“你丫说什么呢?”拉开床头灯,借着15瓦小灯泡的光亮,我看着他似乎很认真的脸。
“我说正经的呢,以后我肯定报答你。”
“哎哟……”叹着气躺了回去,我干笑了两声,“我又不是为了让你记着我的好才这样儿的,你想哪儿去了?”
“反正我不会忘了你的好。”
“死心眼儿……”
“跟你学的。”
我无言了。
沉默了好半天,我又叹了口气,然后关了灯。
“明天开始,你先给我好好学习是真的……”
……
那个寒假,我没轻易放过周小川,原来用在疯玩儿的时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