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孽-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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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间大殿上钟鼓齐鸣,急召殷正百辟上殿。百官匆忙地赶至圣殿,耽搁了一会儿,才有人发觉商皇早已安坐上位,他不改常态地轻酌著酒,身际躺著的,正是那声称久病不愈的苏后。
有苏妲己空洞的双眸全无半点情绪流露,宛若一潭静止无波的死水,她身著著过於华贵的细工后服,挽起的发上妆点著各种珍贵饰物,但这般的雍容装扮却更显她如玉雕人偶般地不真实,完全无常人该有的灵动神采。
「带比干上殿──」执事官朝殿外喊著,悠长的声音听进百官耳里,像极了夺命的勾魂声。
手铐脚镣的青铜碰撞中,笙被架了上来。
「我的皇后病了。」寿把玩著酒爵说道:「她需要一颗玲珑心来医治她的病。我听说这世上唯有忠臣才得有七窍玲珑心,比干,你既是我大商最忠心的臣子,定当不会吝啬献上一颗玲珑心来医妲己的病吧!」
笙明白寿的意思,他今日带来了玉璃,是要让玉璃亲眼见他断气。他夺走伯邑考性命那件事寿深深地刻在心头不忘,寿是要让他死在玉璃面前,让他尝尝碎心断肠之苦到底有多痛吧!
他什么也不怕,就怕玉璃又要恨他不守约了。
寿牵著玉璃的手步下台阶来到笙身边,寿靠在笙的耳边说道:「你可知这三年内我让他杀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对吧!」寿笑著,无与伦比的尊贵之气中挟带著令人发寒的魔性。「我也不晓得他到底杀了多少人,早数不清了。但我唯一知道的便是,他这生罪孽有多重,最後天雷的威力就会有多大。你瞧他嗜杀成性,又是这副疑疑呆呆的样子,躲不过吧,灰飞烟灭的最後宿命!」
「我不会让他死的!」笙凝视著玉璃的目光柔软轻盈,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是坚定不容置疑。
「你怎么救他?别忘了你是私下凡尘,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妄想帮别人。」
「我之於玉璃,就犹如你之於伯邑考。」一样的情,一样永难白首的下场。
「别在我面前提到他!」寿的笑意凝结成了冰,忆起伯邑考,寿胸口那抹退不去的剑痕隐隐作疼著。那个背弃了所有的人,他早已不去爱了。
「是我假借姬昌之名要伯邑考除掉你,他并不知自己受我所利用。整件事中,伯邑考和玉璃都是无辜的。」都这么久了,笙将事实全盘托出,只希望寿能好过一点。
「我胸口的伤你想看吗?那剑刺得毫不留情,完全就是想夺我性命;玉璃为你也与我反目成仇,摘星楼那夜更想杀我。你说他们皆是无辜?可真是笑话!」寿摇了摇头,轻抚著玉璃柔顺的长发。
殿外的雾气飘然地蒙进了大殿之内,脚底下白霭霭地一片,恍若置身云中,让人有种顷刻间便可腾云驾雾四海遨游般的错觉。
这番异象看在笙眼里却是种预象──天兵天将已在殿外守候,就要等他命终之刻拘他回天庭受审了。
笙望著玉璃,他实是有些不舍,舍不得放玉璃一人独留人间。
寿由怀中拿起柄匕首,青龙纹刻,极似那年伯邑考刺入他胸口的那柄利刃。
他摸摸玉璃的头,将匕首交握至玉璃手中。轻声说著:「来,剖开他的胸膛,把他的心挖出来。你也想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吧,竟什么也不顾,把你害成了这样!」
玉璃握住了剑柄,呆滞的银眸无神,却无法拂逆寿所说的话。只得拿著剑往笙的胸口缓缓刺去,锋利的剑刃抵住单薄的白衣,一寸一寸地陷进笙的骨血里,分开了织料,让鲜红的血液往上溢涌,湿了笙的衣衫。
笙感到疼,却不想躲避。直至寿不甚满意笙的视死如归,而将他苍白得如工房里织出一疋犹若完美白丝般的手,停放在玉璃的双眸上,遮住了玉璃的视线。
剑刃仍在深陷。
殿内两名侍卫在此时上前,分别擒住了笙的双臂,叫笙无法动弹。
「你说,若我在此时让他看得见听得到,那他会有何反应,而你,又会有何反应?」寿的残酷,在此时骤现。
「别这么待他!」笙挣扎著,但利刃入心的剧烈疼痛让笙快要无法呼吸了,他不想玉璃见到这一幕,不想让玉璃知道自己竟是夺走他性命的刽子手。摘星楼那夜玉璃护他的举动他还记得,也就是那次,他才害得玉璃得变这付模样。
顷尔,寿移开了遮住玉璃双眸的手,但利刃已深深划入了笙的心里,笙紧拧著眉,疼著,痛著。
侍卫扣紧了他双臂背膀,血带走了温度,让他陷入了寒冷当中。
玉璃瞳里渐渐地有了光采,一抹熟悉的眷恋在浮现,银光流转中轻舞飞扬,是当初深深迷惑了笙的那种清澈无瑕。
忽尔,银眸中蕴出了悲痛。玉璃不可置信地低头望著自己,看著没入笙胸膛的利刃,与他紧握著刺入笙胸口的利刃。
玉璃微张著唇,愕愣得说不出话来。他的手颤抖著,紧握匕首剑柄的手指仓皇地开了又合,想松手,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
「把眼睛闭上……别看了玉璃……别看了……」笙言语间有些力不从心,只能断断续续。他最见不得的,还是玉璃伤心的模样啊!
笙……
玉璃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他好不容易由黑暗中挣脱出来,过了许久许久才得摆脱虚无得要令他发狂的寂静,他实在不想再逼自己闭上双眼重回恶梦当中,但笙的神情如此痛楚,他竟伤了他,竟伤了他!
寿由後注力,推了玉璃持著匕首的手,这番力道猛然灌入了剑身,让剑柄都没入了笙的胸膛,更撞开了桎梏住笙的两名守卫,让笙因受不住这强大的力道而砰然倒地。而玉璃紧握的匕首也因此抽离了笙的胸口,殷红的血喷了出来,溅在雾上,将飘渺的雾给染红了。
玉璃狂乱地回过身去,愤怒的双眸直视著寿,他无法言语,寿没给他说话的权利,但他持著那把刀朝著寿狠狠刺去,要让寿知道他是多么地想让他就此断气。
但,匕首却为寿轻易地接下,并且拧扭夺下,丢至殿堂的一角。
笙呕出一口血,落入殿内异样弥漫的雾气当中。手铐脚镣碰撞声不绝於耳,但慢慢地,却停止了。
朝臣们看著,悲愤不已,却无力挽救。眼前行凶的是商朝至高无上的王啊,他要谁生就生,要谁死便死,身为臣子的他们无力反抗。有些勇气会上谏劝言的早已被杀光了,剩下的他们是苟延残喘,死里偷生的啊!
殿外,有阵诡异的风卷来,吹起了雾,拂起了一室朦胧。
「天兵天将来了!」寿说著。
大殿之外,浓雾之中,玉璃看见了许多身穿盔甲的士兵昂然走来。然而就在刹那间,笙的身上缓缓升起了一道的光芒。那是比夜里刺目的星光还要浅些,柔和而不失绚丽宛若萤火般动人的颜色。
玉璃困难地挪移著步伐,接近那道光芒,那是笙原来的模样,就像他的人一般温柔而和善。
他想要触碰,想感觉那道光芒是否也如同笙般温暖,但却在伸出手要触及的那刹那,寿获住了他。
接著,天兵天将进来了,晨星凝聚著的光芒突然四散窜飞,犹如河边芦苇丛畔点点翩舞的幽幽萤光般美丽。
光在闪动著,吸引了大殿中所有人的注意。
而後那些穿著胄甲的仙人拿出了一个个织结缜密的网子往空中散洒,网起了所有试图窜逃的萤火。
大殿内没有一丝声响,朝臣们纷纷伏首跪地,屏气凝神不敢妄动。天兵天将下凡现身,他们只是卑微的凡人,不得以目光直视的。
然而,玉璃却挣扎著,要夺回那些本该属於他的东西。
笙是他的,他的心在嘶吼呐喊著,却没人理会,也没人听得见。
他唯一的光,唯一的温暖,为何要被夺走?
他是如此地喜欢著他啊……
寿是个枷锁,牢牢地捆著他让他不得动弹。他悲痛的心就要不能承受这些打击了,若这些都是寿的报复,那寿也太过残酷。寿失去了伯邑考,就也要让他失去笙?为什么?他从未想过与寿为敌啊!
萤火被捕尽,犹如他的心被掏空了。
渡过无数岁月,却渡不过这只情劫。天让他存活这世间到底有何用,得不到所爱,盼不到所想,空尽一切悲凄,只得茫然独活著。
寿的手又缓缓覆下了,在那缝隙中他最後凝视著笙雾中卸尽笑容的脸庞。
他好想笙再用那张脸朝著他微笑,好想笙再用他水般柔情的声音细细对他说话。听他一字一句地说著……
我想见你……我想吻你……我想守著你……
第十章
天兵天将才搜毕天相星四散元灵欲回天界覆命,怎料才踏上云端,却有神人飘然降临,衣衫翻扬,身旁括起的大风就这么吹散了云雾,也吹走了天兵天将所驾彩云。
「见过湘公主!」一群将士发觉竟是湘水女神到来,皆为之拱手作揖,神色恭敬不已。
湘君形单影只孤身前来,她望著天兵天将手中捕仙网内的粲粲星辉,指著问道:「天相星?」
「禀湘公主,确为天相星!」
「交给我!」湘君单掌朝上,善目慈眉间却有股英气窜生。她是天帝最宠爱的么女,也是行事最不受天规局限,只依自己喜好断善判恶的神人。对於商末这场闹剧她已看够,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了。
更何况那白玉琉璃石也是她一时大意赠与天狐,才将商导致今日田地,她责无旁贷,更对白玉石有著亏欠。
「末将等受令押解天相星回天庭受审,请湘公主勿要阻拦!」这群将士见湘君要起人来,连连退步。湘水女神作为特立独行天人早多耳闻,他们眼神互相交视,暗中决定若湘君执意抢夺人犯,便由几名兵将先为阻挡,其余将士立即驱来云彩回奔天庭。
「你们别如此紧张,我亦是深谙天规戒律,只想见一见过天相星,与他道别罢了,并无他想。」湘君笑道。
众将士们相觑了番,却没半个敢松开手中那只网。
湘君见他们犹疑著下不了决定,随即水袖一卷,便将捕仙网给散了。瞬间点点银光飘出,和著云混著雾,缓缓凝聚成了人形。
「公主啊!这实不合规矩,您叫我们回去怎么向天帝交代?」如果给天相星跑了,那他们的罪可大了。
「照实说就成了!」湘君望著轮廓已然清楚的天相星,忽尔执起他的手来,裹住天相星的大掌。这天地有太多既定的事是他们无法凭一己之私去违背去改变的,既然不能明著来,那她只有暗渡陈仓,瞒著所有人偷偷地做。
天相星原神凝聚不全,一颗闪著微弱光芒的萤火并未依附已成形之形体,而是在所有人视线都集中湘君身上之际,飘然远离。
湘君察觉了,她幽幽地笑著。
「你早已情根深种,意念偏颇,就与破军星般要沈伦魔道了。杀孽一起,便注定了被除去仙籍的命运,也被裁定得堕落阿鼻地狱永受受火焚水溺之苦,不得翻身。神也好,人也好,魔也好,我如今把这东西交给了你,以後要是如何造化你自己看著办,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你善後。」掌心交融处,某种沁凉如水的物体由湘君体内化出,穿透入笙的体内。
笙静默地接下一切,再已无言无语。
倘若这是场宿命钦定的悲剧,他也不想要有选择的余地,他将倾注所有去守护玉璃,就算此生要为他化为尘烬,也不可惜。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湘君浅笑,见著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