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时代-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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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钱,今天刚还给我。您和我菜大哥先拿着用吧。”
方惠惊恐地说:“四海,这怎么行啊?你没家没业的,挣几个钱不容易。”
“容易,容易,我挣钱挺容易的。”老四海道。
“胡说!谁挣钱容易啊?”这话是菜仁说的,他已经站到老四海身后了,听那语气,似乎很是气愤。
老四海照自己的肋骨上拍了几把,笑道:“我不缺钱花,我有。你们家里不宽裕就先用着,咱们是什么关系?菜大哥救过我一条命啊。”
菜仁一把按住老四海的手:“我救你,可不是为了今天向你借钱。我这辈子从来没向别人借过钱。”
方惠也道:“你大哥说得没错。四海呀,我们知道你手里有钱,你没钱你能捐建学校吗?可就是你再有钱,我们也不能拿。”
“这是借,将来你们有了钱再还给我。”老四海的调门已经提上来了,内容却退了一步。
“借了别人的钱,心里就得老惦记着,睡觉都不痛快。”菜仁坚毅地盯着老四海的眼睛。“张扬比你有钱吧?我从海南回来的时候,他托人给我送来五万块。我不要,怎么拿来的又怎么拿走了。”
“他是暴发户,咱们是生死弟兄。”老四海道。
“我一样救过他。他有钱了,可在我面前他牛不起来。”菜仁哼了一声。“如果当时我拿了他的钱,我就比他低一头了。”
老四海都快哭出来了,天下居然有这样的两口子,心安理得的钱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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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方惠收拾收拾东西,走了。
老四海捧着那一万块钱,颇为尴尬地站了一会儿。
菜仁拉他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兄弟,你这份心我领了。哥哥我现在有劳动能力,我天天给人家做饭,干完活儿就是钱,拿着那份钱心里多塌实啊!”
老四海笑道:“我在北京住过几年,我觉得北京到处都是混吃等死的主儿,你们北京人挺没出息的。”
菜仁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赞许地说:“没错,北京人就是懒,可这一千多万人里总得有几个要强的吧?要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啊?”
老四海和菜仁在阳台上聊了一会儿,菜仁不再骂那些病人了,老四海也只得把那一万块钱收起来了。
十一点半,他告辞了。
老四海来到楼下,竟然在楼口发现了方竹,她在睡裙外套着件短大衣,看样子是偷偷跑出来的,正在等人呢。老四海一出门,她马上走了过来,老四海向楼上看了一眼,疑惑地说:“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爸爸正生气呢。”
“他生气就让他生吧。”方竹做出个无所谓的样子。
老四海又向周边打量了几眼,假装理解地说:“你们有事在学校里说不成吗?这么晚了还跑到楼下等,真是不懂事。”
“谁呀?”方竹傻乎乎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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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生与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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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朋友啊。”老四海似笑非笑地说。
方竹瞪着大眼睛道:“什么男朋友啊?我等你呢。”
老四海不由自主地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万一要是让菜仁看见,自己就说不清楚了。他战战兢兢地说道:“都十一点多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呢。”
“他们早就把我吵醒了,睡不着。”方竹忽然揪住老四海的袖子,认真地说,“我爸爸说,南方的钱特好赚,只要有经商头脑就能赚到大钱。”
老四海笑道:“你爸爸赔钱了,赔得还不少呢。”
方竹说:“我爸爸脑子不好使,他太实在了。我想去南方,我设计的封面可好了,大家都说我有天分,我想开个图文设计公司。等我挣了钱,我就天天请我爸爸吃鱼翅捞饭……”
“你不上大学啦?”
“上大学有什么用?出来不过是给人家打工,学得最好也是高级打工仔。我不想参加今年的高考了。”方竹道。
老四海甩开她的手,一把捏住她的耳朵:“胡说,你妈你爸辛辛苦苦的,为的是什么呀?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你要是我闺女我用鞋底子抽你。”
方竹打掉他的手,惊奇地说:“为什么要用鞋底子抽啊?”
老四海仰头想了想,是啊,为什么偏偏要用鞋底子呀?难道用扫帚就不行吗?反正老爹以前就是这么揍自己的,至于为什么要用鞋底子,老四海从没认真琢磨过。但他绝不是纠缠枝节的人,马上正色道:“不说鞋底子的事了。我告诉你,不上大学不行,不深造怎么能有出息呢?”
方竹不服气地说:“大学毕业的都没什么出息,瞧人家比尔·盖茨多狂啊!”
老四海指着南方说:“多学点儿东西没有坏处,你知道社会是什么样的吗?去南方?南方到处都是骗子,把你卖了你都得帮人家数钱呢。”
“危言耸听。”方竹不屑地耸了耸肩膀。“我从来不相信这种鬼话,都是吓唬小孩的。我已经十八岁了,用不着你们吓唬。”
老四海翻了几下白眼,心道:这个傻丫头!你对面就是个骗子,你对面的人就让花儿帮他数过钱,当年的花儿比你还大两岁呢。你居然敢不相信我?碰上别的骗子你就倒霉了。他微笑着道:“这样吧,今天太晚了,改日我给你讲讲我在外面的见闻,都是真的。然后咱们再决定上不上大学,好不好?”
方竹瞪着他道:“你会编故事,不会是编故事骗我吧。”
老四海单手指天:“我要是骗你,我——我——我爸爸不得好死。”
方竹这才信了,哼哼着说:“我三岁的时候就知道我爸爸最喜欢骗我了,你要是敢骗我,我一辈子不搭理你。”
“你爸爸骗你?”老四海心道,菜仁会骗人吗?
方竹冷笑道:“他说我是垃圾堆里拣回来的,难道不是骗我吗?我都四岁了,他还敢这么说,都傻到家了。”
老四海苦笑不已,死说活说地终于把方竹劝回去了。
方竹走了,老四海心里有点乱,不得不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
夜空是暗蓝色的,云是黑的,风是凉的。老四海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捻灭了,然后又点了一支。他一直以为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孩子是自私的一代,是混蛋的一代,是垮掉的一代。但方竹这个孩子不错,小小年纪就知道应该挣钱养家了。种什么种子结什么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啊,社会规范多了,现在的孩子想挣钱就可以开公司,费用不多,手续也很简单。可自己当年只能做骗子。他奶奶的,想着想着老四海竟有点生不逢时的愤慨。凭自己的脑子开个破公司算什么?把海南岛卖给黑龙江都不在话下。
他越想越生气,最后把一整盒烟都抽了。烟没了,老四海从小区里溜达出来,找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说要去最热闹的地方。司机建议道:“迪厅最热闹。”老四海道:“那就去迪厅。”
出租车在新街口附近停下了,司机指着一条胡同道:“胡同太窄,我的车进不去了。迪厅就在里面,走300米就是。”
老四海按司机指点向胡同里走去,果然发现了一家迪厅。他早年在南方游荡时经常出没于迪厅,但南方的迪厅大多如宫殿般富丽堂皇,北京的迪厅居然深处胡同,难道北京人不喜欢蹦迪吗?老四海花五十块钱买了张门票,刚进厅堂就被震了出来。我的天哪,噪音分贝足足高达110,老四海进门时竟觉得肠子似乎要从嘴里喷出来了。他定了定神,然后张开大嘴以降低噪音对耳膜的冲击,这才敢重新进入。
原来北京的迪厅是属坛子的,口小膛大,门面虽小,但仅仅舞池的面积就有三百多平米。老四海进门时一眼就看见迈克·杰克逊了,他正在大屏幕上疯狂地弹吉他呢,他身边是一片没长成型的孩子。屏幕下则漂动着几百颗摇摆不定的脑袋,一大群衣着鲜艳、发式怪异的男男女女正在杰克逊的指挥下狂歌乱舞着。各色脑袋海浪一样涌来涌去。当然人头海浪舞动的频率比真海浪足足加快了十倍。
老四海仅看了几眼就呵呵笑起来,有个女孩狂野地晃着脑袋,耳坠子如两把尖刀,不时地在她脖子上割着、划着、撞击着。还有个小伙子,他鼻子上挂了个铁环,活脱脱地做了牛。至于上下嘴唇一片蓝一片红的,眼睛涂得像熊猫的,裤子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基本上就属于正常范畴了。
老四海明白,这些孩子大多是吃了摇头丸的,自己把自己当成猴子耍着玩儿。他正要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却看见几个保安渐渐聚了过来。这一来老四海害怕了,进了迪厅而不晃脑袋,不是记者就是警察呀!保安不是吃素的,绝对看得出来。他知道,现在走人都不行,走了嫌疑更大,一出门就能被他们塞下水道里去。没办法,他只好投入人丛,跟着大家的节奏晃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工夫,保安散去了,老四海也快要吐出来了。
他急忙冲进卫生间,一张嘴就把晚饭吐进了便池,真可惜,那是纯正的阳澄湖螃蟹。此时格子门开了,一个女孩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她一手举着香烟,另一手将一张锡纸当空甩了出去。老四海一愣,回眼向卫生间门口看去,是男厕所呀。女孩毫不在乎,轻蔑地瞪了他一眼道:“流氓!”说完,她摇摇晃晃地走了。老四海气得放了个屁,到底谁是流氓?
折腾了一会儿,他总算是把胃里那点东西清理干净了。正要出门,却听得外面一阵混乱。他开门一看,却见几个端着微型冲锋枪的警察从过道里冲了过来,他们边冲边喊:“谁也不许动,不许动。”
老四海“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坏了,警察扫毒怎么把自己也堵上了?这要是让他们抓进去,三审两审的一定会露馅。公安局领导肯定高兴死了,本来是查抄摇头丸窝点的,结果顺手牵羊,全国知名的大骗子老四海也落网了。想到这儿,老四海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眼睛往上方一扫,立刻发现了卫生间的窗户是开着的。天知道窗户外面是龙潭还是虎穴,反正跑出去总比坐以待毙强。老四海想都没想,一头就钻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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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生与死(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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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窗户外是面小山墙,山墙外便是胡同。老四海翻过山墙,撒腿就开跑。隐约中,他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停下,老四海转身就钻进了一条更窄的胡同。他也不知道一口气跑了多远,再次看见大街路牌时,已经跑到了西四。
老四海找了辆出租车,先到了鼓楼,没有跟踪的。老四海又换了一辆车,这才敢回家。
真险啊,差一点就让警察堵上了。想起警察,他又想起老景了,这个狗东西,做梦也想不到我老四海在中国心脏里转悠呢吧?你呀,就在省城呆着吧。
老四海累坏了,回到家,吐了几口痰,一头扎在床上,呼啦呼啦地大睡起来。
老四海虽然是个浪人,但除抽点小烟之外,日常生活还是很有规律的。他平时七点钟起床,做些身体锻炼,八点之前吃早点。再之后要么进图书馆充电,要么寻找下一只肥鸡。所以老四海一般是不看手表的,他的生物钟很准时。至于酒嘛,老四海也是很有节制的,他担心喝多了就会说出实话来。
天亮了,老四海眼睁睁地看着一屡阳光从窗帘后面顽强地钻出来,却丝毫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不,那不是阳光,那是一小撮淡清色的雾,缥缥缈缈,晃晃悠悠,一点都不真实。它一直爬到老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