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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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真上山以来,就成了萧月儿的新玩伴儿,毕竟大师兄和二师兄各有其事,整日忙着自己的修炼,那会陪她一个丫头片子胡闹?她姐姐萧清儿性子恬淡,也不会陪她作这等无聊之事,在这玉霄峰孤立擎天,萧月儿也难得找到别脉同门有暇,如今有了一个比她还小的师弟,自然使唤上了瘾头。
天色渐渐大白,万丈金光洒遍昆仑仙府,绚烂无边。
树上呆了快一个时辰,杨真可没那等无惧寒暑的修为,实在有些受不住,偷觑了身旁的萧月儿一眼,她那双灵动眸子正忽闪忽闪地泛着幽光,死盯着崖下。
这时,一声响亮的唳鸣回荡在天外,一只青色大鸟展翅悠悠掠过崖外上空。
忽然,牠似发现了什么,划过一道畅美难言的空弧,横空折了下来,双翅无限舒展滑翔至裂崖上方,缓慢的让人近乎以为静止在了空中。
树上两人大出意外,灵貂没来,反倒是来只怪鸟,不过两人倒是期待更甚,这青鸟神气的模样想来非是凡品。
杨真手心捏汗,屏息以待。萧月儿更是灵猫一般蹑足起身,一手悄捏法诀,另一手取出个金丝绣囊,蓄势待发。
那青色大鸟叽咕一声,猝然收翅加速,闪电扑下崖内。
极静到极动,全然没有征兆。
扑扇中,片刻,崖缝内仅有的六七个芝果就给牠裹了腹。
吞完,牠的大鸟头左右转动一番,又是怪叫一声,弹开翅膀就要飞离。
萧月儿这才反应过来,大急,立时掐动了法诀,引动了阵法。
霎时,山壁上一阵黄色土芒大盛,几条小土龙交互飞舞,圈成个光罩将刚悠然飞起的怪鸟囚了进去。
萧月儿欢呼一声就扑下了古松,倏忽间,一道清光闪亮,「啪啦!」一声冲破了土光罩,大鸟竟飞空冲了上来,身上带着几屡土灵之光,抛洒在长尾后。
这时一道白色剑气呼啸着射向半空,正好拦截在怪鸟腾飞高起的路线上,这时却见那怪鸟厉叫一声,半空一个曲折,中途变了向,横空飞向古松对面的断崖之上。
那道剑气只带走了怪鸟一小叶羽毛,恰好轰击在小缚龙阵上,隆声中同归于尽。
只是那紫芝却受了无妄之灾,毁了大片。
「缠丝罩,疾!」
随着真言起,一方万千道闪亮金丝漫空撒了出去,如同一片金云,眼看骤然加速高飞的怪鸟蓦然带动一阵金光翻滚,最后抛落在了雪地上动弹不得,被一个金色光茧死死包裹住。
「看你往哪里跑,我的小乖乖。」紫衣飘飞中,萧月儿这才落到实地,卷袖将其取了回来。
整个过程电光火石,直到此刻,杨真才反应过来,从树上滑了下来,绕开裂岩,喀喀踩着厚厚的雪泥跑了过去。
萧月儿小心翼翼起诀召回法宝,一把抓起被金茧捆的死死的大鸟,将其长达三尺余的鸟身抱在怀里,好不得意。
「好漂亮!」杨真赶到一旁,只见那怪鸟通体灿青,头长金色凤翎,朱喙金爪,尺多长的尾翎有一搭没一搭地弹动,似是心有不甘。
最奇异还是那一双宝石一般的金红眼瞳,灵动无比。此刻半开半阖,闪动着近乎智慧的灵光,让人不可小觑牠。
「这小东西一定成精了,说不定还修成了妖丹,连我那半吊子缚龙阵都抓不住牠,幸好有娘给我的法宝,哼哼。」萧月儿一边数落,一边大力柔捏着看似顺服的怪鸟。
「牠这么精灵,妳怎么看得住牠?」杨真伸手抓了一把怪鸟的长尾,突然道。
「是啊,师姐可没想到。」萧月儿顿时苦恼不已,柳眉紧蹙,忽然眉开眼笑道:「我做个铁笼子,看牠怎么跑?」
「不行。」杨真对飞禽的习性还是有所了解,解释道:「这类灵物飞禽,关住了还有什么意思?」
「也对,这怪鸟是通灵之物,要驯服才成。」萧月儿又泄气道。
这时,山外一阵清啸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一道虹光在金霞中盘旋起落,转眼就到了玉霄峰外空。
「糟了。」杨真突然想起师父吩咐,不得在外人面前随意现身,左右顾盼,却是无地可躲,赶紧向萧月儿求助,却得了她一个白眼。
来人收起剑光,直落到了萧月儿两人不远,显是早早看见了他们。
「我道是什么动静这么大呢,原来是月儿仙子在跟人比斗?」来人一身青衣,腰缠白玉带,右胸绣了两柄交叉的金色小剑,剑符显是昆仑法宗一脉弟子,其形貌清俊,眉目细长,脸上带笑,若和煦春风,好一个仙家弟子。
「陆乾坤,怎么大清早跑这儿来了?」萧月儿神色有些不快道。
「今日陆某是巡山轮值,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嘿。」陆乾坤有些尴尬道。
「你好像管的宽了点吧,哼!」萧月儿登时抱紧怪鸟,不悦道。
「职责所在,请月儿师妹体谅。」陆乾坤不愠不火应道,旋即目光转向她一旁的杨真道:「这位同门,好像有些面生,不是玉霄峰的弟子罢?」
「他是最近我爹下山招来的道童杨真。」萧月儿虽是莽撞,却是不傻,昆仑山每年都有下山遴选门人,一旦无法登堂入室,大多被遣返世俗,也有一些被留作杂务道童。
「哦?杨真。」陆乾坤上下打量了杨真几眼,只见他一身蓝袍,胸前两柄交叉小剑却是紫色,道宗弟子?心下狐疑,却是不好当面揭开。
萧月儿目光一转,却也发现了这个玄机,忽把怪鸟往杨真手里一塞,冷叱道:「抓好,给我看牢了,带回去!」最后一句,却是低声喝出。
杨真被萧月儿冷厉的眼神骇了大跳,「咴——」怪鸟惨叫了一声,他突然发现手上有一丝紫红的血迹,顿惊道:「牠受伤了……解开牠的法术好不好?」
萧月儿瞥了一眼,脸色倏变,嘴上却道:「带牠回去,治伤。」
说着,挥手掐诀,金丝电光连闪,解除了缠丝罩。
杨真手上顿时热乎乎的,轻轻抚摸着怪鸟柔顺的身子,感受着小东西细微的颤抖,往牠那双水晶一般小眼瞧去,金眸幽幽,竟一股淡淡的悲哀涌上心头。
不知为何,他似读懂了怪鸟眼中蕴意。
牠也会有悲伤和痛苦吗?杨真不禁自问道。
他的心顿时乱了起来,这样一个可爱生灵真的该剥夺牠的自由吗?
萧月儿见杨真神不守舍,心急鸟儿的伤势,怒上心头,就要叱责。
陆乾坤这时却恍然道:「月儿师妹原来是在抓这灵鸟啊,这可非同一般的难,不过纵然抓到了,不会豢养也不成,牠可不会轻易认主。」
萧月儿顿然来了兴致,奇道:「难道你懂这豢养灵兽之道?」
「我不懂,可我知道一个仙府前辈精通此道。」陆乾坤故作神秘道。
「那可以替我引见吗,陆师兄?」萧月儿顿时笑靥如花。
陆乾坤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却又道:「师兄刚听闻了一件事儿,师妹定然有兴趣。」
萧月儿目中异彩连闪,急急追问。
陆乾坤一指东面,道:「丹阳峰丹阳宗那个乐天,最近被他师父罚到万青谷三年,呵呵。」
萧月儿一愣,登时笑地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好半晌才气喘道:「那个混蛋小子终于有报应了。」神色是幸灾乐祸,显是两人之前有过过节。
陆乾坤见状心下大喜,总算有了亲近佳人的机会,上前道:「萧师妹现在可是有空,随师兄走一趟,没准能见到那位前辈呢。」
萧月儿正要答应,惊变突生,一道青色闪电腾空而起,大风扑来,越过她的头顶,转眼飞上了长空,且盘旋不去。
「笨蛋,笨蛋……」一阵古怪的叫嚣声从空中传来。
三人同时目瞪口呆地看着崖外翱翔的怪鸟,这人话竟从牠嘴里吐出来?
「牠会说话?」杨真说不出是惊还是喜。
「本鸟会回来报仇的,咴──」那怪鸟又一个大回旋飞过众人上空,再度挑衅,接着昂然冲向九霄,顷刻就没入云霞中。
「你……」萧月儿花容一寒,气的直跳脚,怒瞪了不知所措的杨真一眼,缎袖一拂飞身祭起仙剑追了出去,陆乾坤也急着跟了上去。
盏茶功夫,萧月儿两手空空,又赶了回来。
「没追上?」杨真迎了上去。
「追上了才怪。」萧月儿一脸怒色。「都怨你,那鸟都成了妖精,以后再没机会了……」说着,她两眼竟泪光盈盈,端的气急。
又一道剑光飞落了下来,正是刚追出的陆乾坤,萧月儿一脸期盼地看去,瞬时神色又黯淡了下来。
「那鸟怕有几百年道行了,竟被他给戏弄了一番。」陆乾坤甩甩双袖,一脸讪笑。
萧月儿闻言更是悔恨交加,怒气冲冲地转向杨真,一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气打不从一处来,「啪!」纤手扬起就给了杨真一巴掌。
杨真踉跄跌退两步,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生疼,脑袋嗡嗡作响,抬头看着萧月儿,心中怒火烧腾,挣扎一阵,终究还是顺服着,垂头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了?」萧月儿却还不罢休,怒道:「这等灵禽碰上全靠机缘,如此一去,谁还抓的着牠?这回叮嘱你了,还自作主张,大师兄带你这个废物回山作什么?!」
杨真咬牙强自道:「我、我觉得牠好可怜……」
「可怜?」萧月儿瞪大了眼睛,待回过味来,飞起一脚就踢向了杨真,「扑通!」人已飞出三丈开外,四肢大张地陷入雪地中。
「萧师妹何须生气,待见了那位前辈,一高兴,没准儿传授妳一套法门,以后想抓什么有什么,昆仑仙府中,珍禽异兽数不胜数。」陆乾坤一旁劝说道。
「赶明儿,让大师兄把你遣回山下算了。」萧月儿余怒未消,转首向陆乾坤道:「我们走!」说罢,当先祭起仙剑,飞空而去,陆乾坤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依旧仰躺在雪地上的杨真,跟了上去。
两人转眼消失在云空。
和煦的秋阳洒在杨真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分毫温暖,脑门里交替回荡着「废物」、「遣回山下」两句无比锥心刺耳的话。
他躺在厚厚的雪地中,深深地陷入,蓦然听他低吼一声,猛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成拳疯狂的在雪地上捶打,雪泥四溅,他边打边嘶声低吼着。
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
我不要下山,我不要下山!
少年不知道疯狂发泄了多久,手上绽开的血口渐渐染红了雪泥,只觉一阵疲累袭来,一个仰身又四仰八躺地倒在雪地里,再不想动弹一下。
恍惚间,一阵缥缈如丝的箫音从山巅而来,流淌山渊云海。若高山流水一般流畅,若寒潭一般清冽,若山风一般飘忽。变幻莫定的仙音把人引入一个无比宁静和清明的世界,高亢处,彷佛九天之外,隐隐而来;低徊处,彷佛沉潜渊海,深不可触。
一道道浑然天成的音符,嵌入了天地间,融入了杨真的灵魂,箫音像命运一般缠住他的心神,深深地沉缅进去,不可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日已上了三竿。
箫音悄然散去。他蓦然清醒过来,全身一阵冰冷刺痛,酸痛僵硬无比,呻吟一声,好不容易才缓缓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眼前、山外。
这时,一阵刺骨的山风呜咽着袭来,贴地席卷如刃,雪粉颗粒忽忽滚动起来。
支起麻木的身子,站在凛冽寒风中,默然拍打着衣襟,那双手淤青而红肿。
他的手停在了胁下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须臾,摸出了一个小人偶,轻轻地捧在了手心。
突然,两道晶莹的滚珠从他脸颊滑落,洒在风中,落入心间。
少年哀叹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而去。瘦弱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