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呼吸-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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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校长脸上的微笑,她越发说起来没完。
白鸽举手向班主任郝老师告状,说有人没拿花来。
郝老师的眼睛也真好使,只扫一眼,就冲耗子吼叫道:
“你给我站起来!为啥不拿花来!”
耗子悄手蹑脚站起来,知罪地低着头。
“说!”
一声吼吓得他打一个激灵,眼泪在眼圈里转转起来。
好久,他才说话,没有谁能听清他说的什么。
班主任郝老师扑过来拎住他的耳朵,把他拉到全班面前:
“你这长的不是脑袋是猪头哇?你咋那么笨呢?你去借去偷去抢,我都不管,反正明天你不给我拿来一盆花,别来上课!你们都听清没有?”
全班同学的喊声震天动地:
“听——清——了!”
男孩耗子被赶出教室。
“全校师生请注意!全校师生请注意!现在广播重要通知,现在广播重要通知。明天上午教育局领导亲临我校检查工作,这是对我们重点中学的关怀和信任,我们务必要做好充分准备,领导到来时同学们一定要注意遵守纪律,右行礼让,主动向首长打招呼问好,热情正确回答问题,要显示出我们重点中学的精神风貌。如果哪个同学敢于违反纪律,给学校抹了黑,我们就在全校大会上点名批评,并扣掉他的品行分数10分……”
学校高音喇叭的一遍遍广播,听得男孩耗子一阵阵心惊肉跳。
“你怎么又空手来了?回去回去!啥时候弄到了花啥时候回学校!”
班主任郝老师在门口拦住他。
他只好蹲在大门口外面偷偷地哭。哭着哭着他好像梦见妈妈捧着一盆盛开的君子兰来到身旁。妈妈说多大个事儿呀!别作炕头儿上的汉子!我不是说给你去借吗!你寻思那么好借呢!快拿好,小心点儿千万别掉地下打了!这盆君子兰可值钱啦。妈妈推着他。
他不能告诉爸爸他被赶出了教室,爸爸从来不管他的事。他又不敢告诉妈妈,怕妈妈伤心,怕妈妈流泪,怕妈妈罚他下跪。
他无处可去,不知怎么办好。别人上课时,他待在操场上,听到下课铃响他急急忙忙往大门口跑,藏到大门外面。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了,他和同学们一样背着书包回到家里。
妈妈看见他脸上的泪痕,追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什么也不说。
门外突然有个同学跑来叫他,说他已经被学校开除了,他忍不住号啕大哭。吓得妈妈翻身爬起来,把他摇醒,罚他跪在地下,大声追问他在学校又惹了啥祸?
听了他的话,妈妈重重地叹口气:
“你真是个傻孩子!家里没有我们去求人,借一盆吧!千万别叫学校开除了你。”
妈妈把他搂进怀里说:
“多大个事儿呀!别作炕头儿上的汉子!”
妈妈诚惶诚恐地告诉他一定要听话,在学校一定要听老师的话,老师叫你怎么做你就要怎么做,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老师的话比父母的话还重要。妈妈还说你一定要跟同学好好相处,千万千万别惹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谁都比我们大,像咱们这样的人谁都惹不起,咱们注定就得受气,咱们谁都得怕。
他规规矩矩地跪在妈妈面前,流着眼泪向妈妈发誓说我听话我听话。
妈妈给他借到一盆盛开的君子兰,绿油油的大宽叶子,金黄金黄的六朵大花,捧到学校院子里好多人都围上来跟着看。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甚至还有点骄傲。
他慢慢地穿过操场,巴不得全校的师生都看到他捧在怀里的君子兰。
那年头君子兰特值钱,看见这盆金花盛开的君子兰,班主任郝老师大吃一惊,忙问是谁家的,等到知道是他妈给借来的,马上表扬他说:
“好!你做得好!应该这样珍惜集体荣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郝老师让白鸽把他们鲜红的月季花通通搬到地下,讲台上只留下他的这盆金花君子兰。
搬完了花的白鸽走向自己的座位时,特别绕到耗子面前,狠狠剜了他一眼:
“武大郎!没有三块豆腐高!你等着!”
教育局的领导终于来了,视察到他们班,不但表扬他们珍惜集体荣誉,人心齐泰山移,还表扬他们鲜花的海洋红亮的心。
末了,局领导看着讲台上那盆金花君子兰眼睛都直了,许久才问道:
“这是哪位同学家里的上品?请问这位同学,能给我几颗花蕊吗?我要用它给我家的君子兰授粉。”
局领导的话说得又和蔼又可亲,却吓得他差点尿裤子,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就是没出息,他不知道能不能给首长叔叔几棵花蕊?其实,他家没养过花,他哪里明白,给首长几棵花蕊本不算什么,只是有好花的人家为了不让自家的好花传得家家都有,才不肯轻意给别人花蕊去授粉。
他满头大汗还不知道该咋办的时候,白鸽举起了手,班主任郝老师马上让她站起来:
“首长叔叔,您辛苦了!我代表全班,这盆君子兰整个送给您!”
白鸽说完,还回头冲他龇牙一笑。
郝老师想了想,忽然热泪盈眶,狠狠鼓起掌来,顿时全班掌声雷动,所以也就没有人会听到他的哭泣,更没有人会想到他尿了裤子。
事后郝老师在班上说,局领导要花蕊把我都给吓傻了,多亏得我们的白鸽又勇敢又机智。
他不知道怎样跟妈妈说。
妈妈说这盆君子兰值几千元钱,好借好还,千万不能出事。
几千元钱对于他们一家人,就是一年多的全部花销。
他看见了爸爸。他看见爸爸抚摸着自己的头说,好小子不要怕,跟爸爸回家!我找他们算账!谁敢欺负我的儿子我就锤扁谁!
他看见了妈妈,妈妈说你咋这样没用呢?只会做炕头儿的汉子,咋连一盆花你都看不住呢?
再回头看,爸爸不知道哪里去了。他渴望待在爸爸身边,但是他的爸爸却像影子一样让他没法依靠。
男孩耗子背着书包坐在教室的门槛上,看着空落落的大院子,夜色中没有妈妈的喊声,也没有爸爸的身影,他等着他们来呼唤他来寻找他来责骂他。
四下里越来越黑,黑得没有一点动静,黑得没有一个人影,没有老师没有同学也没有爸妈,没有人来管教他,没有人来欺负他,也没有人能看见他。他可以在黑暗里随便走,想干啥就干啥,想骂谁就骂谁,想踢谁就踢谁。想到他的同学没有一个人敢待在这黑灯瞎火的学校里,他用尽力气“啊”了一长声,夜色更加沉重地压在大地上,压在他的身上。
事情初起的时候,人们很容易忽视它,不在乎它,可是一旦大发起来时,人们又往往很惧怕它,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样的认识过程虽然不可取,但又确实很无奈,谁能天天事无巨细都关注到呢?谁能事事都预见到它的未来呢?
现场:麻秆打狼两头谁怕谁
姚玉兰对我说,非典的日子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让她少去许多的应酬,再也不用天天晚上去饭店里吃饭,再也不用去饭店里听那些男女对她的恭维对她的请求,也不用去饭店里对人家恭维对人家请求,反而让她找回了自己重新下厨房的感觉,也就想起了许多从前发生在厨房里的温馨事,自然找回了自己失去多年的小女人身份,甚至找回了几滴流自心里的热泪。
应酬少去许多,在家里待着的时间不得不多起来,孤独总是容易让人寻找往事相伴,翻看曾经不孤独的美好岁月,过去的时日忽然被仔细地一页页翻开来细细品味,太多的青春浪漫涌上心头难免不让她感到时间不饶人,自己已经不再年轻,自己已经不会再有浪漫动人的故事。
想到伤心处就觉得自己好不可怜,年轻时不知道珍惜年轻,知道珍惜年轻时已经不再年轻,这种可悲的无奈不但让自己叹息,还让自己心里惋惜许多苍老许多。
非典对于姚玉兰还有一个意外的好处是,再也不缺少睡眠,从前经常因为觉不够睡感到浑身乏力,用时髦的话说就是亚健康状态。现在好了,大部分时间里想睡觉就可以睡,好像是从前缺的觉现在都被她找补回来,结果呢,体重增加了两公斤半,人变得又白净又丰满,见到她的熟人都说姚总年轻了漂亮了。
姚总本来早已经在帝景花园买好一套豪华住宅,也已经全部装潢完毕,马上搬过去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但是,近来许多首富连连落马,她警觉到这似乎是一个信号,还是不要那么张狂地露富为好,她认为那些个所谓的首富如果不是那么张狂无道,怎么会一个接一个突然出事倒台?这种人没钱的时候,三孙子一样,为了几个小钱儿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等到一旦腰包里有了钱,又急于掩盖从前的丢人事,所以就要显示自己的财富,想用财富标志自己高人一等,愚蠢得想不到还会有人要来查他,一旦查着,身败名裂,连从前的三孙子都不如,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她想自己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也不是小富小贵,总还有几个眼红的人在背后盯着自己,巴不得自己明天就摔倒就爬不起来。如此想来,她一次又一次推迟了乔迁之喜的打算。
非典的日子里人员流动放慢了速度,人们大多守候在自己家里,对于她相对也显得安全些,人们不容易发现她的行踪吗,所以她不免多去了几次自己的豪华新居,虽然享受到了安静、舒服、豪华,更享受到了得意、荣耀和尊贵,但是,那个高档小区里富人太少,白天夜晚安静得死气沉沉,让她越发感到空旷、压抑和孤独,住了两天半,只好又悄悄跑回来,躲进旧房子里。
奇怪的是,旧房子空间小显得有些拥挤,她却觉得很安全很充实很放心;新房子大得空空荡荡,她总觉得哪个角落里可能藏着什么人什么危险。
无聊的电视剧看够了,已经后半夜,她连连打几个哈欠,简单洗了几把脸。电视上说看完电视不洗脸容易让电视把脸搞黑搞坏搞老的,因为人脸就像电视一样,会吸附许多脏东西坏东西有毒的东西,所以她每晚看完电视都要洗脸,再把晚霜涂到脸上。
奇怪的是小程子来了,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她对小程子真是很无奈,有些烦他,还有些离不开他,再说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能够取代他。
小程子是她的私人司机。
她渴了想喝水的时候,他马上能把可乐递到她手里;她饿了想吃饭的时候,他已经给她点好她喜欢的饭菜;甚至有的时候她不想参加某某人的饭局,他会恰到好处地给她找出一个借口,说某局长的饭局,姚总你昨天已经答应好人家了。她喜欢公司里的哪个人他就与哪个人走得近乎,她烦哪个人他就能去踹他两脚,有时候哪个人得罪了他,他也能用她的名义收拾他一顿。他还兼着公司办公室主任,管着两个他招聘来的女文员,与她们打得火热,她去外地的时候,他在公司里开车接送他的两位女部下,甚至在夜里和她们出去开房间,反正票子都由公司里报销。他每个月汽油钱和修车费用的票子都是大把大把的,但是会计不敢不给他报,会计也是他招聘来的。这些个事情她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她只知道有人公开叫他二老总,还有人背后竟然叫他二爷,气得她马上找个借口,把那个乌鸦嘴给开除了。
可是,他太能揣摸透她的心事也让她心烦,有时她甚至想他会不会也知道我心里好想要那个——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了。更让她烦的是,小程子身上太缺少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