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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部分

君心沉璧-第74部分

小说: 君心沉璧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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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半晌没有动静,黑影也并未像往常一样急着离去,仿佛有些犹豫。

暗处忽然响起一个淡然的声音:“风左使,久违了。”

中庭月色正清明,树影扶疏,遮住凉亭一角。

端坐于浓荫深处的男子悠然放下茶具,不慌不忙起身,双目炯炯的看定来人。

沉非面无表情:“阁下确定没认错人吗?”

“自然不会认错。”韩青墨摇了摇头:“我虽没见过风左使的真面目,但共事那么久,对你的身形姿态早已十分熟悉,甚至于方才投信的那一式折梅手,莫不与我师出同门。再者,巫峡之战你与慕容轩兵分两路,独身渡江却依然能轻易破解我设下的阵法,诛杀我十余名弟子,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言谈间,人已走出凉亭。素月银辉镀在深紫色的长发间,气韵如诗,清雅绝尘。

沉非落地无声,袍角拂过沾露花枝:“难怪门主常道凌右使乃深藏若虚之人,只可惜难为己所用。你今日是要找我翻旧账么?”

韩青墨微微一笑:“兵戎相见,胜负无常,真要翻旧账,倒不知谁该找谁。今日冒昧,不知能否邀请风左使品一壶清茶?”

说罢侧身敛袖,作势将沉非让进凉亭。

沉非也不推辞,上前坐了,见石桌上摆了几样下酒菜,杯中却是极淡的茶水,随口便道:“你平日都不饮酒吗?”

韩青墨不以为意:“茶酒对我而言并无区别,原打算陪你畅饮一番,但我久不知醉,万一连累你误事就不好了。”

外人听来极为寻常的一句话,沉非却深知内情,这也正是他此行目的之一,于是当即取出一卷册子和一只瓷瓶:“我请允昌长老帮忙找到了武林失传已久的轩辕内经,你每日照此修习吐纳,辅以游笑愁配制的药丸,有望痊愈。无论如何,沉璧欠你的,也就是我欠你的。”

“分明是两件事情,怎可混为一谈?与沉璧,若非我情愿,谁也逼不了我。与你,我且记下好意,但有机会,理当重谢!”韩青墨收下两样物事,顿了顿:“我却还想向你打听件事,青黎……她最近怎样?每次来信总是千篇一律的几句话,看不出好坏。”

“她拜了行川长老为师,每天课程排得很满,和其他弟子的关系也都不错……她很讨人喜欢……”沉非字斟句酌得有些艰难。

寥寥数语,韩青墨却听得很专注,过了好一会,似自言自语:“她一个女孩子,学什么易容。”

沉非默然片刻:“她在生死关头救过我,我会把她当成沉璧一样看待。”

韩青墨略略颔首,不再多问。他手里的茶盅捧了很久,却忘了喝,茶水晃了一点出来,湿了衣襟。

沉非再度开口:“实不相瞒,我这次除了替青黎送家书,另有要事相求。”

韩青墨这才回过神:“不要轻信外界传言,虽然目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将沉璧带出宫,但我能担保她安然无恙。”他对沉璧的关切心知肚明,不待他开口便坦承直言:“而且,就现在来看……她大概并不愿意离开怀瑜。”

“我无意干涉她的去留,而是需要和她谈谈。”沉非顿了顿:“或许,有些事情,你也有兴趣知道。”

“韩某洗耳恭听。”

“你当初为了璧儿答应与游笑愁的交易,那十个人,你可清楚他们的来历?”

“他们大部分都是黑道杀手,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那么,程竞阳呢?你可曾想过他为何出现在名单上?身为绝情剑的主人,你因他而未能及时复命,不仅身染沉疴,还落得黑白不分的境地,值得吗?”

“得失自在人心,黑白不分却是从何谈起?据我所知,他牵系着沉璧的身世之谜。”韩青墨细心查看着沉非的神色,斟酌道:“她在这世上或许还有别的亲人?”

“你是说他?”沉非敏锐的反问,得到对方的默认后,不禁冷笑:“你这两句话分开来说都对,合在一起却极为荒谬。”

韩青墨心中一咯噔,第一反应便是程竞阳果然骗了他。虽然他自己也察觉出不少疑点,却始终如同一盘散落的珠子,没有一根主线来串起它们,而沉非这句话无疑就是最好的解释。

“那十个人联手杀了璧儿的母亲,主谋便是程竞阳。他胆敢扯出如此弥天大谎,连你也一并算计了进去,又生怕不能诛我灭口……”沉非紧盯韩青墨的眼睛,冷不丁问道:“你可知在宜都使用的泻药添加过砒霜吗?”

“不,不会……”韩青墨闻言着实一惊。

“璧儿阅历尚浅,轻易被利用还说得过去。而你,凌右使,什么险恶风浪没见过,竟然也同她一样天真,当真令人诧异。”沉非将他的震惊尽收眼底,缓缓吐出一口气:“慕容轩手下半数将士中毒,深浅不一,有的未上战场就毒发身亡,余下的都被逼红了眼。所谓哀兵必胜,他们背水一战替慕容轩杀出血路,只求保全主帅,他日好为弟兄们报仇。慕容轩对此已立下血债血还的重誓,可笑程家为赶尽杀绝,不惜牵涉进多少人命。”

“我并非天真,而是……”韩青墨渐失冷静:“就算程竞阳歹毒成性,怀瑜绝不会对我有所隐瞒。那些药,是经过他的手……”

“你凭什么肯定?凭他与你的知交?凭他对沉璧的动情?如果他有朝一日势必与沉璧为敌,你会保住谁?”

“你的意思是……”韩青墨顿觉心神乱作一团,却无法遏制的顺着沉非的提示想得更远,疑团缓缓浮出水面,再明显不过,问题出在怀瑜身上——他很有可能也只是程竞阳的一步棋,用来觊觎龙椅的一步棋。

沉非冷酷的揭穿了事实:“璧儿才是元帝与程妃唯一仅存的血脉,她的亲生哥哥早被程竞阳杀害。如今的程怀瑜倘若不知情,那就仅仅是个替身,程竞阳借他的手篡位后,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他。倘若他也知情,即便不与程竞阳沆瀣一气,为求自保,他对沉璧,还拿得出几分真心?”

夜雾渐浓,亭角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微渺的光芒似乎永远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尽管难以置信,但韩青墨知道,沉非所言句句属实。

“怀瑜他……到底是不是程竞阳的亲生儿子?”

“这个问题,大概只有程竞阳自己才清楚。”沉非的唇角牵起一丝嘲讽:“无论是不是,他已经丧心病狂到只容得下自己。”

“那你又是谁?”

“和你一样,希望给她幸福的人。”

沉非淡淡的看向远方,视线不甚分明,心却早已越过重重飞檐,守望着他此生唯一的牵挂。

君心何处

身处是非之地,沉璧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她。

她每每极力克制住翻墙去找怀瑜的冲动,还必须分神应付一大堆上门拉家常的女人,实在是欲哭无泪。

她现在的处境很奇怪,住在长乐宫与东宫相接的小院里,右墙之隔的太子被禁足,左墙之隔的元帝又十分关注她的饮食起居——实则是关注《明君录》的进展情况。后宫谣言四起,东宫的怀春少女们最先耐不住性子,活泼的直接以姐妹相称,文静的借口找她练字,常常是叽叽喳喳一满屋。然后长乐宫的嫔妃们也开始走动,过来人自然端庄矜持得多,开口闭口德言容工,直把沉璧教导得想打瞌睡。

各方目的都很明确,知己知彼,细分敌友。无奈沉璧的心思全然不在拉帮结派,因而愈发叫别人觉得高深莫测。

不堪其扰的沉璧开始卧床装病,时间慢慢多得让人烦乱。

自从上次被怀瑜抢喝误以为有毒的茶水所震撼,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理清纷杂的思绪,更不愿预测这段感情的走向。她不知道自己对怀瑜的感情开端于何时,或是闲来无事的拌嘴,或是面临危难的共进退,或是大雨滂沱的一夜交心,或是坠崖前的一次拥抱……一路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淙淙细水般平静无痕,却悄然不觉的在心底汇聚成深潭,沉浮其中,甜蜜而失落。是的,她有过失落,当他与若兰鸿雁往来,当他给不了完整的承诺,当他要她放弃沉非,当她不得不因为他而选择背叛,她其实是茫然的。即便确定了他就是她要找的林楠的前世,她仍然摆脱不掉茫然。因为,在林楠和姚佳的世界,至始自终只有彼此,没有阴谋,没有三角恋,没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换作此刻,她实在想不出,她要怎样才能走进一个她要的未来,走进怀瑜曾经许下的,白头偕老的未来。

“郡主。”当值婢女轻手轻脚的走近唤她。

沉璧懒洋洋的拿香帕蒙住脸:“不管谁找我,都说早歇了。”

“可是……贤王也要回绝吗?”当值婢女期期艾艾,单单提及韩青墨的封号,都足以让女孩们脸红。

“他在哪?”沉璧翻身坐起。

“在前边花厅候着,他还说如果郡主睡着了,就先不要吵醒,他有时间等。郡……郡主,外边风大,要添加衣服……”

话音未落,沉璧已经跑得没了影。

回廊两旁杏花正盛,白纱裙裾翻飞如蝶,舞起片片飞红。

“青墨!”

远远看见等候在花厅的修长身影,沉璧止不住欢欣,她是真被闷坏了,可怜的怀瑜大概更甚于她,每次只有青墨来了,才可以帮他们互相捎几句话。

长身玉立的男子缓缓回转过身,清俊柔美的容颜,凤眸含着浅浅笑意。

“璧儿。”

沉璧一个踉跄,差点飞扑出去,好不容易稳住脚跟,定在原地。

“怎么就傻了?”沉非好笑的拧拧她的鼻子。下一刻,就见玲珑剔透的小人儿张开臂膀。

突如其来的拥抱,勒得他险些窒息。

“哥,哥哥……”泪水瞬间决堤,委屈,懊悔,抑或是失而复得的惊喜,沉璧自己也分不清,她只想用力抱紧沉非,好似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感受到翻涌在她心中的百般滋味。

“是我,璧儿。我知道你会想我,所以特意送来给你看看。”沉非温柔的微笑,不知不觉,竟也红了眼眶。怀中的她哭得和小时候一般模样,抽抽搭搭,大颗眼泪渗进他的衣衫,肩头很快濡湿一片,她还不忘抓起他的袖口擦脸。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我伤透了你的心……”沉璧忽然止住啜泣,紧张的打量沉非周身:“你有没有哪儿受伤?”

“如你所言,除了这里。”沉非笑着指指胸口:“再没有了。”他怎么忍心告诉她,为拔除体内的砒霜,散功的过程几乎让人生不如死,而慕容轩所承受的恐怕还胜他百倍,她不知道也罢。

“对不起。”沉璧扁扁嘴,声音嘶哑:“我真的错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该瞒着你擅作主张……”

“璧儿……我也有错。”沉非耐心的拍哄她:“我不该总把你当成孩子,我以为只要有我在,就可以帮你做一切决定。没想到……”他自嘲的摇摇头,稳下心神:“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就会告诉你所有事情的原委。”

“等等。你最好先打骂我一顿,我才会好受一点。”沉璧抬起头,水汪汪的眸子映着一方晴天,明澈动人。

一年不见,她似乎又长高了,身形较从前也足量不少,出水芙蓉,娉娉袅袅,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就飞扬出小女人的妩媚。

沉非下意识的闭了闭眼,松开环抱着她的手臂。

“你明知道我不会打骂你。”

“一下,就一下。哥,求你。”和沉非独处的时候,沉璧总是忍不住撒娇,何况能再次见到安然无恙的他,是件太值得开心的事,她耍赖的拉起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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