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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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抽过一侧软巾,浸了香豆粉,沾了水,慢慢擦拭身子。
颈侧,锁骨,乳下,腰间。
全是他的味道,全留他的痕迹,点点惊心,盖也盖不住。
股根酸痛,下身是碰也碰不得,那痛确是灼人,如若他是想让她记得,那么她便记得。
永不会忘。
她仰头,长发散在桶壁外面,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睛望向殿顶,琉璃金耀目,心中不知能想什么。
身子浸在水中,初时剧痛渐渐消了,到后来,也麻木了。
她淡笑,扔了软巾,由它上下浮沉,慢慢没下去。
心里再难再痛,也终归是会麻木,会不在乎,会忘了的罢。
思绪乱飘,人在水中不知浸了有多久,手指指肚都有些泛白发皱。
外面候着的侍女们不放心,轻轻唤道:“陛下……?”
英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指间花瓣已被自己揉碎,瑰红的汁液漫过掌间细纹,如同那血,那血。
花绽花落,不过一夜之事。
她的手掠过水面,将掌中碎花漂去,而后自水中起身,对外面低应一声,“去吩咐宫中执事,传狄风觐见。”
*
殿中烛火未熄,直至天明。
早膳撤毕,狄风推门而出之时,恰巧遇上公服衣冠齐整万分的沈无尘。
沈无尘宽袖迎风而展,在宫阶下抬眼看见狄风,微一怔愣,“你……此时怎会在这儿?”
狄风快步走下来,不答他这话,只是问道:“才从城外回来?”
沈无尘笑笑,“是。”
狄风眉头紧紧,面色未松,点点头,“皇上正在等你。”说完就要走。
沈无尘扯住他袍袖,低声问:“皇上夜里传你,可是有什么事?”
狄风看着他,眼中漆黑,嘴唇动动,却终是摇了摇头,“没旁的事,不过是吩咐了些回京途中锁事。”
沈无尘听得“回京”二字,手一松,低叹道:“你以后……”顿了顿,“罢了。”也不再看狄风,嘴角僵着,待宫人禀报过后,便进了殿去。
狄风看着殿门在他身后关上,才转身,停了一下,就大步朝前走去。
英欢半夜急传他觐见,留他至天明,所言之事让他心中大骇,几不能应。
奈何英欢执意相迫,他无法不应。
她竟肯信那男人,竟肯要那男人助她行此险计……
狄风攥了攥拳,既然她肯信他,那他便信她!
…………
沈无尘入殿站定,敛袖行礼,低着头道:“陛下。”
英欢语气略显疲倦,轻轻一声:“坐罢。”
他这才慢慢抬头,朝她看过去。
面色嫣红,唇却不带血色,天气虽热,可身上却加了件竖领褙子。
沈无尘心下不禁略作思索,隐隐有些明了。
英欢望着他,“人走了?”
他点头,“臣一早,亲自送出城外的。”
英欢侧过头,手指轻划案边茶盅,一时无言。
沈无尘却开口,继续道:“早晨待他走后,景阳殿中的宫人来报,说是发现件怪事儿。”
英欢抬头,眯了眯眼睛,“何事?”
沈无尘避开目光,略有迟疑,声音低了不少,“……说是偏殿寝塌上的锦单不见了。”
英欢稍稍一愣,随即脸上红云骤现,滚烫滚烫,泛及耳根颈侧,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那榻上锦单……
有她的血。
可那妖孽,他拿了做什么!
她的心砰砰在跳,手握住案角,缓了半晌,待心绪稍平,才又抬头去看沈无尘,开口道:“昨晚宴上那个侍女,除了。”
沈无尘眼见她神色变了几下,心中虽是诧异,可却不能问,只得应道:“臣知道了。”
英欢心中被他先前那句话搅得波澜起伏,也再说不得别的,“巳时起驾离城归京,诸事都安排好了?”
沈无尘点点头,“陛下放心。”他看一眼英欢,“臣……”
英欢挑眉,“有话就说。”
沈无尘低了眼,“狄将军他回京后……”
英欢起身,意在逐人,“朕自有思量,此事不是你操心的。”
沈无尘默然,片刻后才道:“臣明白了。”
英欢已然往殿内行去,不再同他多言,长纱曳地,铺就一路雍华之红。
狄风之命,一身荣辱,她全交付与了那人。
但望那人……不会负她。
*
巳时出城,日头当空而照,艳比当日。
人马都有些疲惫之态,走得不快。
狄风领风圣军在两侧护驾,自驭马在前而行,气势压阵。
英欢坐于车中,心神凝着,车帘未落,时不时地朝外张望,手一直捏着衣角,放不下心来。
四轮马车比玉辂小了不少,虽时时颠簸,却行得轻便。
出城已近三十里路,却仍无动静,四处皆寂,惟有马蹄踏沙之声,时轻时重,略显凌乱。
英欢心中忽然有些不安,抬手将侧帘卷高了些,朝外望去。
远方一人急行而来,至狄风身侧乃止,抬头对狄风禀着些什么,她离得远,是一点也听不清。
那人归阵后,狄风勒缰停马,朝后一转,急策几步过来马车这边,“陛下,邺齐大军拔营,朝东行去了。”
英欢心底猛地一沉,一个字都说不出。
到底还是错信了他。
他前一夜那个“好”字,此时在她耳边犹响,可他却已率军东去,与她背道而驰!
英欢咬唇,手将身下黄褥攥紧,如若这样,那便不要怪她!
她抬头对上狄风目光,正欲开口,却听车外有士兵于远处喊道:“将军,你看!”
狄风飞快转身,扬眉朝后望去,而后一抽鞭,快马奔回阵前。
英欢被挡着,看不清外面,心中一急,索性将车叫停,让人把前帘掀起。
一阵急风闯进车内,夹杂着沙尘气味,热浪及身,叫人心上发麻。
英欢抬头去看,远处一个黑点疾速趋近,可看清是一人一马。
心中忽而一凉。
那人策马而来,速度飞快,不消一刻,人便至风圣军阵前百步有余。
玄甲白缨,手握长枪,身下马体通黑发亮。
英欢呼吸一窒,眼睛动也不动地望着远处,手指在微颤。
她以为他已离去,她竟不敢信那人是他。
可他这是在做什么!
她要他率军前来,佯做袭驾之态,可他却放大军东行,只身一骑而来!
英欢掌心满是汗水,摸不透那人何意,只能望着他,望着狄风,望着邰涗将士们。
他……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远处那人急停,身下战马仰头发出长长嘶鸣之声,蹄刨沙尘,人马俱是不羁之势。
他掷枪于地,眼睛盯着狄风,手缓缓探至身后,抽弓至前。
搭箭。张弦。
青铜棱刃映着烈日,一刹那间晃花了她的眼。
寒气逼人。
他手腕轻动,臂肘一侧。
那弓,那箭,那镞,瞬时转向。
三棱之槽,交刃泛光。
正对她的眉心。
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二十八
英欢眼角一片冰凉。
似冬日荒山峭壁,光照冰棱,刺骨的寒。
狄风大骇,心中顾不得细想,飞快抽剑指阵,划了两下!
铁甲并铜盾,如黑色潮水般猛地涌起,阵中瞬时裂开,风圣军左右两翼成雁行快速向前推围。
可还是慢了一步!
贺喜盔上白缨微散,握弓的手臂稍稍朝上一抬。
弦铮。箭啸。
镞尖白亮,跃日而行,如石子凌波般劈风而过,自空中划过长长一道弧,穿过层层方盾根根枪,直逼阵后车驾。
百步之距,只消刹那。
睫掀睫落之间,箭已近身,青白之光闪了一霎,镞尖陡震,向下而落,没入车前沙土中。
箭尾犹在颤,白羽蒙尘,如雪染墨迹,甚是刺眼。
心陡然而降,心底之潮慢慢涌起,而后大浪狂掀,铺天盖地打下来。
英欢背后湿透,眼睫轻颤,望向前面,隔了这么远,看不清他的脸。
可她却能感觉得到……
那人在笑。
她望一眼车下利箭,眼前便现出那人的表情。
似刀薄唇轻开,一侧嘴角微翘,虽笑却无笑意,极冷极绝。
她此生再无见过比他还让人摸不透,比他还似妖孽的男人!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风圣军两翼合围,黑压压一片,将他死死困住,不留缝隙。
袭圣驾者,必死!
狄风目光冷冷,翻剑握鞘,策马上前,驱开阵中一口。
英欢之计他心中自是明了,这男人率军佯来袭驾,让他假做护驾之势,甫一交兵,便放其走。
可他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只身一骑而来,竟然当真会放出那一箭!
他甲下袍裤俱湿,倘是那一箭侥有偏差,又该如何是好!
无邺齐大军在后,只此一人在前,风圣军将士俱在身侧,谁也避不开,谁也躲不了,谁也走不得。
……这男人,是在逼他对他动手!
邰涗将士们兵刃绽光,只等狄风开口发令。
不论刀箭,定让这男人命绝于此!
狄风心底僵硬万分,夜里烛下,英欢之言,脑中犹明。
……如若他来,便不得伤他。
是她与他相约,他助她,她便要对得起他这一次。
狄风眼里无光,邰涗大军只听他号令,可他却开不得这口。
此刻如何能放他,又如何能不放他!
马过之处,将士们如水一般,向两侧漾开,给他让道。
他看向贺喜,就见那人眼中灼灼,手忽然朝马侧伸去,一把握住长枪之柄,将枪从土中拔起。
狄风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抽剑,可却不及他快!
电光火石间,那人已策马而来,手中长枪划地而过,扫起一片沙尘,遮天蔽日,让人看也看不清。
贺喜猛地抬手,长枪直指狄风身前,正对心口。
铜刃发光,枪缨暗红似血。
狄风拽缰侧避,以剑相抵,刃划枪杆。
可剑枪未碰,贺喜便已收手,一举一掷,长枪飞出阵外,落在远处。
然后看向狄风。
狄风手中之剑僵在半空中,作不得反应。
他蓦地抽鞭策马,只一瞬便至狄风身边,手自马侧抽剑出鞘,剑尖抵入狄风胸前铠甲。
甲片间缝被撑开,裂成两半。
四下俱寂。
金属碎裂刺耳之音,响颤阵前阵后。
他停手,剑力未消,甲下单袍亦破。
冰冷剑锋直抵血肉之躯,刃泛银光。
风圣军将士们脸色发青,远远看着,欲动却不敢动,只怕一动,那人便会剑穿狄风胸膛!
贺喜盯着狄风,缓缓开口:“她是朕的。”
狄风身子一震,胸口暖意渐消,剑冰入骨。
这人弃军不顾,独身前来,引弦开弓,逼他出手,全都是为了这一句话——
是要让他明白,他不是对手。
败他于邰涗大军阵前,为将者,再辱不及此。
狄风心底沉沉,眼中黯了颜色,低声开口:“兵阵不敢动,陛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贺喜剑柄向下稍压,“朕此时一走,你护驾不力,罪加一等。麾下将士不服,朝中又无容身之地,非死即流,你留在邰涗,还有何用。”
狄风猛地抬头,大惊,他……
贺喜手腕轻动,剑尖收离,只近狄风身前一寸,声音压得极低:“朕走,你领军来追。逼邺齐大军破南岵西境而入,你才可立功。”
狄风咬牙,看着他。
贺喜嘴角微扬,策马驱近一步,“你以为朕不知她心中的打算?”
狄风心中潮起潮落,喉头梗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人……如何能知道她的打算!
本以为贺喜意在羞辱他,何曾想到,这人心思如此之沉,用计如此之绝!
他看着贺喜,心底转念间便定了心思,低低吼出一声:“走!”
不及贺喜再言,他手中之剑一出,狠划贺喜身下马臀,待那战马嘶鸣发狂猛冲之时,自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