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生活顾问-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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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的脸色沉了一沉,又不好在这样的日子里教训她,便搁了梳子道:“叫银姐来与八娘子梳头。”
任婶与杨婶也真是被银姐的钱糊住了心,竟齐齐应了一声儿,准备转身。林依忙道:“她是甚么身份,能与八娘子梳头?我看二夫人上回梳的云髻就很好。”方氏到底念及今日是闺女成亲,就接这个台阶下了,道:“照你说的,就是云髻罢。”
任、杨二位回过味来,双双惊出一身冷汗,不出一刻钟,各寻了理由到外头忙去了,生怕方氏揪住她们出气。张八娘也晓得自己惹了娘亲不快,紧闭着嘴不敢再开口,直到临上檐子时,才扑到方氏怀中大哭起来。
北宋风俗,新郎不亲迎,只有媒人来接,那媒人拿足了利市钱,便开始叫乐官作乐催妆。方氏听得外头在催促新妇登轿,忙拿帕子拭去张八娘脸上的泪,叫林依扶她出去。
林依极想同其他亲送客一起,送张八娘去方家,吃了走送酒再回来,可惜她算不得正经女家亲戚,方氏又不愿放她出去见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檐子在一群迎亲人的簇拥下远去了。
'正文 第九章方氏发难'
张八娘出阁第二日,林依头一回没有人陪伴,独自一人去堂屋吃早饭,其他几人也因为家里少了人口不习惯,饭桌上的气氛颇有些沉闷。各人都只埋头吃饭,很快,张伯临张仲微兄弟先吃完,起身上学去了,随后其他人也陆续搁了筷子,准备离去。
方氏突然道:“且慢,先来算算这几日的账目。杨婶,收拾桌子,任婶,去搬账本。”她算账,一向不都是背着人么,今日怎地要当着人面算,众人皆不知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只好重新坐下,瞧她动作。
待得杨婶收好桌子,任婶捧上账本,方氏铺开一页纸,提笔开始算账。林依从未瞧过她算账的模样,竟不知她是这般算法,不禁悄声问杨婶:“我看城里那些掌柜的,使的都是算盘,二夫人为何用笔算?”
杨婶凑到她耳边道:“二夫人书香门第出身,哪里会使那个,就是用笔算账,还是嫁来张家后学会的呢。”
用笔算账,且使的不是阿拉伯数字,自然慢得很,一干人在旁等得昏昏欲睡,好半天,方氏才将账目理清,唤过林依,叫她当着众人的面念出来。林依接过纸一瞧,原来是张八娘的嫁妆单子,只不过每样细目后,添上了价格,她照着单子,一项一项念来,最后报出总账目,却是个亏帐,尚欠方氏娘家一位亲戚整整十贯钱。
张老太爷听完,脸色立时就变了,抱怨道:“家里少钱,你找乡亲们借些也就罢了,怎地向娘家伸手,没得叫人说我们张家嫁不起闺女。”
方氏起身回话,委屈道:“整个村子就咱们家还算过得,别人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找咱们借钱就算好事,哪里还有钱来借与我们,媳妇实在是无计可施,才出了如此下策。”
她讲的乃是实情,张老太爷吸吧着青铜烟袋锅子,不再吭声。
张梁最是孝顺,见不得老父亲不高兴,忙催促方氏道:“不拘哪里挪一点子,先把你娘家的帐还清,咱们再想办法。”
方氏瞄了银姐一眼,慢悠悠道:“法子倒是有,只不知你肯不肯。”
张老太爷最是操心张家脸面,忙道:“甚么法子,你尽管说来,我替他作主。”
方氏把银姐一指,道:“她房里那些摆设儿卖了,就能换不少钱。”
张梁正欲开口相驳,张老太爷已然点头:“甚好,就是这样,她也是我们家的人,该当出把力。”
方氏得了这话,根本不去问银姐意见,带了任婶杨婶,径直朝猪圈旁的偏房去了。林依瞧着匆匆跟去的银姐,暗自感叹,再厉害的妾室,只要大妇认真计较起来,根本无计可施,连插话的权力都没有。张梁心里是偏着银姐的,却无奈张老太爷点了头,万事孝为先,他只得收起想跟过去的心,取了一本书在胳膊下夹着,陪老父亲上山去放牛作耍。
任婶杨婶都跟着方氏去了银姐房里,原本该她们干的活儿,就全落在了林依身上。林依去杂物间取了扫帚,开始扫地,先扫堂屋,后扫院子,待得四处都干净,再去厨房后头提了泔水,到猪圈喂猪。
猪圈与银姐的屋子,仅隔着一堵不厚的土墙,那边任婶责问的声音,清晰传了过来:“银姨娘,你在外替二老爷管了足有一年的钱,怎会只剩了这点子,赶紧交代到底把钱藏在何处了。”
银姐答话的声音十分平静:“确是都在这里,并不曾说谎,二位奶娘若是不信,尽管来搜。”
隔壁一阵翻箱倒柜,动静极大,林依暗道,怕是要折腾半日了,她将最后一点儿泔水倒进食槽,关好猪圈门,去厨房舂米。
上午时间过半,方氏还未搜出钱,待在银姐屋里舍不得出来,她自持是书香门第出身,不愿正面与银姐冲突,只坐在椅子上吃茶,看着任、杨二位闹腾。她这里离不得任婶杨婶,可就把林依累着了,洗了一大家子人的衣裳,还要做七个人的饭菜,待到她炒完最后一个菜,已累得直不起腰,而这时,银姐的房门,还紧紧关着,方氏三人没有任何想要出来的迹象。
张老太爷和张梁照例是在外面吃了,中午不回来,但书院里的张伯临张仲微总要人去送饭,林依想了想,走去银姐房门口,隔着门问道:“二夫人,该去书院送饭了。”
这话很是奏效,房门立时就打开了,方氏吩咐杨婶去送饭,又道:“咱们也先吃点子。”
林依应了一声,转身去摆饭,方氏她们心中有事,飞快吃完,又去了银姐房里。林依洗完碗筷,收拾干净厨房,终于得了片刻闲暇,回房半躺在床上,边缓气儿,边打络子。
各式络子装满一盒子的时候,杨婶回来了,她钻进林依的屋子,指着侧左面的偏房问道:“还没出来?”
林依摇了摇头,道:“中午匆忙吃了点儿饭,又进去了,也不知何时能完事儿。”
杨婶搬了个凳儿在床前坐了,挑了彩绳帮她一起打络子。林依问道:“你不去帮忙?”杨婶连连摇头,低声笑道:“搜不出来才好哩。”
林依道:“银姐来家也没几日,总不会挖个坑把钱埋了。”
杨婶笑了起来,道:“她千里迢迢随着二老爷回来,怎会带许多铁钱,定是进家门前就换作了交子,指不定贴身藏在何处呢。”
林依恍然,忽又想到,这样的道道,杨婶晓得,方氏定然也能想到,那为何到现在还未寻到钱?她使劲想了想,还是不得其解,只得继续编她的络子。
天色暗下来,杨婶去做晚饭,林依将满满一盒络子藏进床下,估算了一下价钱,满意笑了起来。突然左边偏房传来惊呼,随即是慌乱的脚步声,她正要出门去瞧,杨婶脚步匆匆地过来,道:“银姨娘晕过去了,我去瞧瞧,你再帮我做顿饭,可好?”
林依诧异道:“好端端地,怎地就晕了?”
杨婶叹气道:“中午没许她吃饭,又跪了这些时,不晕才怪。”
林依跟着叹了口气,动身朝厨房去,心道,谁叫银姐才进门就那般招摇,不然也不会遭这样的罪。
'正文 第十章八娘拜门'
到得厨房,林依打开橱柜瞧了瞧,中午的饭菜还剩下许多,再炒两个菜,打个汤便得。她到菜筐里挑了两根嫩黄瓜,搁到砧板上拍了,准备做个麻油拌黄瓜。
杨婶很快就回来了,接过林依手里的活儿,道:“真真是巧了,我们怎么掐银姨娘的人中,她都不醒,偏二老爷一回来,她就醒了。”
林依没有接话,暗道,哪有这样巧的事,怕是方氏搜到了关键时刻,银姐怕钱被翻出来,这才装了晕。
杨婶择了会儿菜,又笑道:“银姨娘真个儿是好本事,二夫人搜了整整一天,也没让她把钱找到。”
果真是没找到,林依暗叹,这妻妾之争,一时半会儿怕是消停不了了。
因银姐饿晕,张梁冲方氏发了好一通脾气,连饭都不曾来吃。方氏满腹委屈,背了人向张老太爷告状,张老太爷自然是偏儿子的,不仅不帮着她,反倒训了她几句:“你卖银姐房里的物事,她又不曾阻拦,你饿她作甚么?咱们这样的人家,有个把妾实属正常,不曾想你如此小气,原来前些日子的贤惠是装出来的。”
方氏哪头都没讨着好,颜面尽失,接连几天都藏在卧房里,连门都不大出。她这般举动,便宜了银姐,据说张梁夜夜歇在她屋里,又把了她好些钱作安慰。
妻妾相争,竟是正室夫人落了下乘,林依实在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着实为方氏感叹了一番。
这日,她趁着无人管,躲在房里打络子,突然外头响起敲门声,她连忙将彩绳藏起,开门一看,居然是银姐。
这当口见银姐,可不是甚么好事,林依扶着门的手犹豫起来,不知该将她关在门外,还是迎进来。
银姐瞧出了她的顾虑,笑道:“二夫人在卧房,看不见。”
林依叫她讲得不好意思起来,忙侧过身让她进来坐,问道:“银姨娘所来何事?”
银姐却不作答,反倒问她:“林三娘来张家有些时日了罢?”
林依早知她四处打听自己,此刻见她当面发问,愈发诧异,但还是照实答道:“到今年冬天,正好两年。”她摸了摸茶壶,还是温的,便与银姐斟了一杯野菊花茶,道:“自己晒的,比不上银姨娘的好茶,且将就吃一口罢。”
银姐接过茶闻了闻,赞了一句“好香”,接着又问:“林三娘打算就这样过下去?”
林依不经意地皱了皱眉,道:“银姨娘有话不妨直说。”
银姐笑了笑,道:“原来你是直爽人,那我可就说了——我这里有一注钱,你想不想赚?”
林依问也不问,直截了当答道:“不想。”
银姐没想到她拒绝得这般快,一时间竟不知讲甚么才好,好一会子才道:“你一天没得钱立身,二夫人一天不会点头叫二少爷娶你,难道你愿意在张家不明不白待一辈子?”
林依没有作声,暗道,她倒是把人琢磨得透彻,只不知是甚么事,能让她下这般大的功夫。
银姐见她这回没开口,还道是她有了松动,喜道:“你可是怕二夫人晓得?你放心,这事儿……”
林依不等她讲完,打断她道:“银姨娘若再往下说,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在二夫人面前讲漏嘴。”她把话讲到这份儿上,银姐还怎好开口,只得跺了跺脚,开门离去。
林依虽拒绝了银姐,但暗地里还是向任婶、杨婶旁敲侧击打听了一番,岂料这两位平日里与银姐走得最近的人,对此事竟是丝毫不知,真真是让人觉着奇怪。不过林依对你争我斗一丝兴趣也无,打听不到,也就不再深究,她深以为,有这样的功夫,还不如多编几根络子多赚几个钱。
一晃数日过去,张八娘出嫁已满七天,按着北宋规矩,小两口应在新婚后次日、三日或七日,到女家去“拜门”,今日即是这“拜门”的最后期限,但张家人从早上候到太阳落山,也没盼来新婿方正伦与闺女张八娘。
方氏心急如焚,在堂屋焦躁地走来走去,张老太爷紧握着青铜烟袋锅子,面色沉郁,张梁瞧了瞧老父的脸色,忍不住抱怨方氏道:“你娘家怎么回事,照说亲上加亲,成亲第二日就该来‘复面拜门’,这都七天了,还不见人影子。”
方氏前几日与银姐斗,落了下风,今日又因闺女的事再次失了颜面,羞愧至极,恨不得扎进卧房再也不露面,但无奈她是当家主母,心里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