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一曲-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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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无声的注视下,霜芜偏过了头,但仍是重复道,“就今晚,将军。”
长歌终是伸出手去,重重的按住了她的肩膀,“霜芜,谢谢。”
霜芜抬起头看她,眼睛发热,“将军。”
长歌摇了摇头,“可是我不能。”
缓缓转身,坐到了院中石凳上,长歌挑眉,“霜芜,你是担心我绝后吗?”
霜芜低下头去,“我知道明日您就会启程前往召回绛夏他们,而我会护送着主君大人和末梢皇子到甘南道先行安顿,您带着绛夏孟秋随后去大漠中寻找铁甲军,然后,便是将来侵者驱逐出铜辽,明日之后,等着您的,是更多的腥风血雨。若是万一有所不测,好歹还能有一丝念想。”
长歌没有说话,霜芜半蹲下去,“将军,以前您心有至爱,所以我们不敢多嘴,可是如今,逝者如斯,您又何苦要这般为难自己。更何况,主君聪明绝顶,若能对将军死心塌地,今后必将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
长歌双手一使劲,便将她拉到了旁边的石凳上,想了一会儿,才道,“霜芜,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这样做。夫妻之礼,是情到浓时自然而为之,即使有一日我和他能做真正的夫妻,也不应该是因为这样的动机而促就。”
“我们,可以谋算天下,却唯独不能谋算感情。”
霜芜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笑出声来,“对啊,我怎么忘了,我们将军,是被逢单安排的暖床小厮吓得落窗而逃,还失足掉下河的人啊!”
长歌的脸又红了,清咳一声,“那么久的事,霜芜你还记着。”
霜芜笑意盈盈,只是望着长歌的眼睛,越发明亮。
这个人,便是她们誓死追随的人!人生在世,可以相信并可以与这样一个人同生共死,也不枉来此一遭。
长歌离开后,霜芜慢慢晃回房,却在转过回廊时,停住了脚步。
张逢单抱着鞭子,站在黑暗里,静悄悄的看着她。
夜色太浓,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霜芜慢慢的踱过去,在他肩上拍了拍,“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就不要去发现她的好。”
要不然,永远都踏不出来了。
“切,白痴女人。”张逢单横了她一眼,大踏步的走了。
霜芜耸耸肩,慢吞吞的走过去,站在他原先站的位置,视线所及之处,便是末梢皇子的房间。
夜风吹过,有些冷了。
“子期?”回到房间,长歌试探的叫了一声。
“嗯!有事吗?”几乎是立刻的就听到了他的回答,并无睡意。
长歌点了烛火,坐到桌前,“如果还没有睡的话,起来聊一会吧。”
“子期,”烛光映照下的他,越加温润如玉,长歌的眼神渐渐放得柔和,“我曾经让你做过很多次选择,你都选择了留在我的身边。”
“将军……,”似乎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秦子期连忙开口,长歌却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子期,你先听我说完,这一次,和以往不一样。”
将双手放在膝上,秦子期望着她,“你说,我听。”
长歌轻轻一笑,那笑容却多了些苦涩的意味,“子蓉杀了长蓝,此恨此痛,郁结于心,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今日我回朝解了她边关的燃眉之急,便要了甘南道。如今的甘南道虽是不毛之地,她送得大方,但是日后甘南道无论好坏,都不会再尊她为帝,我要这二十四州,彻彻底底独立于丰临之外。”
“你,你要……?”“造反”两个字在舌尖滚动,却终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秦子期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揪得紧紧的,痛不堪言。
他当然是爱长歌的,爱得刻骨铭心,将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可是丰临,是他的家国,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如果对长歌的爱,是他的血液,流淌在身体的每个角落,那么丰临,便是他的骨头,撑起他整个身体。
血与骨头,他怎么可能有取舍?
为了长歌,他可以去死,可是丰临,是他死都不能背离的。
“将军,”他紧紧的捏着衣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惨白着脸笑道,“你觉得,我能怎么选呢?”
这哪里是选择,明明就是一条早已知道答案的不归路。
长歌望了他一会,才说,“你误会了,我不是夺你们秦家的天下。甘南道原本就算不上是丰临的土地,只不过其境内多是荒山沙漠,气候条件恶劣,没有国家想要。之所以暂且划入丰临,只不过是丰临连年受战争之苦,难民源源不断的流入,才让大家感觉上是属于丰临的。事实上,整个甘南道,连个正常的行政建制都没有,每年划入的口粮也是道义援助,根本不足供给。我就算得了甘南道,与丰临而言,也只不过是少了一个需要救济的负担而已。”
“那你为什么想要?”
“我不想为秦子蓉卖命,也不想再见她,但是丰临是我的故土,我也不可能去到别的国家再反过来对付它。无处可去,便只有甘南道是我唯一的去处。天底下有很多像我一样无家可归的人,这些人被自己的国家抛弃,甘南道也被抛弃,被抛弃的人和地方,便是最佳的结合。子期,但是你终究是丰临的长皇子,秦子容是你嫡亲的姐姐,我这样的作为,对她而言,也是大逆之举,我想,你需要想清楚。”
“将军,如果有朝一日你已经有改朝换代之力,你会杀了皇姐,会灭了丰临吗?”
“只要她不来招惹我,我不会。”
“你不是恨皇姐吗?”
“对,我恨。可是杀了秦子蓉,长蓝能活过来吗?逝者已矣,我也不可能为了我的不甘和痛恨,便赔上更多人的性命。”
秦子期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歌站起身来,“天明之后,何去何从,你自己作主。”
“将军,”秦子期叫住了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怕我告诉皇姐吗?”
长歌回头一笑,“我怕什么,目前秦子蓉还不敢动我,末梢我已经带在身边,丰临再无可以牵制我的人和事。”
“兴建甘南道,一定需要大量的财力。将军,你为什么不尝试留下我,或者干脆就不告诉我?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丰临的盐运暗中其实是握在我手里的。”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几乎有些耀眼。
在那样的逼视里,长歌微微扯了嘴角,声音,恍若叹息,“秦子期,这也是我的选择。”
以爱为名的欺骗,她不屑为之。
“将军,”在她的手搭上门把的瞬间,秦子期扑了上来,从身后抱住了她,抱得紧紧的,几乎像是要把自已镶入她的身体里,他又哭又笑,“将军,这样的你,叫我怎么舍得放弃?”
他将脸贴到她的背上,“我会把我身为长皇子所拥有的一切,我曾经为了保住自己而努力抓住的一切,都还给皇姐。不从丰临带走一丝一毫,从今往后,我便是只属于你的秦子期了。再也不用选择,也不用纠结,无论你和皇姐发生什么,我都不去参与,你们谁赢谁输,我都坦然接受。”
眼泪烫烫的,灼痛了她的背,也灼痛了她的心。长歌转过身来,看着他满脸的泪痕,终于,一点一点,以极缓慢的速度抱住了他。
“子期,秦子期!”她长长的叹息。
别过
这一夜,虽然很短,可是秦子期却睡得很好。
因为她的气息就在身边,经久不散。他抱紧双臂,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她的温度留得更久一点。
晨光淡淡的洒了进来,他睁开眼,她侧躺在睡榻上,睡得正熟。
他安静的看着她,觉得空气里充满了花的芬芳,呼进了满腔甜蜜,充塞了身上每一个毛孔。
将军,将军!他在心里喃喃的唤着,想着昨晚的那个拥抱,眉眼弯弯,偷偷的笑了。
“你在笑什么?”忽然听到长歌的声音。
秦子期一怔,这才发现长歌早已经醒了,正疑惑的望着他。他脸一红,连忙缩进被子里去,“没,没笑什么。”
长歌坐起身来,披上搭在一旁的外衣。
“将军,”他突然又从被子里冒出个头来,“你能在这里多待一天吗?我还有些事情要交待清楚。”
回望他期待的视线,长歌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我出去告诉霜芜一声。”
“将军,”他又叫住了她,“你能陪我去吗?”
话一出口,似乎又觉得自己要求多了不太妥当,赶紧又补了一句,“嗯,将军如果你忙我自己去也没关系的。”
长歌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好,我陪你去。”
“真的吗?”秦子期一翻身坐了起来,双眼发亮。
长歌笑了一下,拉开门走了出去。
逢单正在给末梢穿衣服,可是小家伙动来动去,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逢单哥哥,为什么长歌还不来?”
逢单拍拍他的脑袋,要他坐好,“将军正在洗漱,快过来了。”
末梢无聊的看着镜子里逢单的忙碌,又问,“长歌为什么趁我睡着又偷偷跑掉了?”
逢单面不改色,“将军已经成亲,当然要和主君住同一间房。”
末梢立刻垮下脸,“可是我不喜欢那个皇子姑父。”
逢单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为什么不喜欢?”
两手撑着下巴,末梢的脸上,有了与年龄不符合的轻愁,“因为我觉得长歌好可怜啊!戏文里都唱的,成了亲,就可以暖玉温香,同床共枕,可是长歌娶了皇子姑父,皇子姑父肯定是吃不了边关的苦,所以这么多年来,只有长歌一个人在外奔波,独守空房。皇子姑父让长歌这么可怜,所以我不喜欢他。”
逢单的手,慢慢的动了起来,一下一下的给他梳着头发。
末梢看着镜子里的人,又叹了一口气,“我怎么长这么慢呢?等我长大了,就要陪着长歌,她去边关我也去,这样她就不可怜了。”
将末梢的头发高高扎起,逢单笑了笑,“皇子小小年纪就想这么多,小心老得快。”
末梢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啊,长歌这样,我不替她操心不行的。”
被他的模样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逢单拉他站起身来,替他抚平了衣服,“小皇子不用操心,将军若然对主君不满意,自会另找良人相伴。”
“啪!”末梢拍开了他的手,特别鄙夷的瞪着他,“亏你还是长歌教大的呢,这么不了解她。”
伸出一根手指,“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逢单摇头。
“就是一根筋的意思,长歌就是这个。”又再叹一口气,“所以只能等着我长大来争取了,唉!”
逢单点头,“那小皇子要好好加油了。”
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笑容灿烂。
有时候,并不是不了解,而是因为太了解了。
长歌走在秦子期身后,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她从来不知道将军府里居然有着这么错综复杂,七转八弯的地道,看这样子,修了还不是一年两年了。
秦子期侧头看她,似乎有些明白她的疑惑,解释道,“这样比较容易掩人耳目。”
长歌揉了揉额头,“我不是奇怪这个,我只是奇怪,你是如何不为人知的修了这么多地道?”
秦子期抿嘴笑了,“这个将军府是我画的图纸修建的,建完之后皇姐才赐给你的。”
怪不得,长歌看了他一眼,“原来你和秦子蓉那么早就开始算计我了。”
“那当然,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长歌朝四周望了望,“这地道的布局,暗含五行八卦之术?”
秦子期停下脚步来,望向她,有些惊奇,“你能看出来?”地道之中光线昏暗,不易认路,更何况,长歌一直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