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吾爱(清穿)_2-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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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涵的眉一下子紧在一起,弘皙顿时觉得失言:“姑姑,侄儿也是听外边人瞎说的,您别在意,不定是说着玩的。要不侄儿听差了,不关八叔的事。”
她故意板着脸,心里却觉得好笑,胤禩早通报将阎进借给十四买人的事:“你只同我说实话,你分的红利怎么交给连生带到江南了?那不是笔小数目。”
弘皙显然没料到墨涵知道得如此清楚,稍有犹豫,墨涵转身欲走。他连忙拦住:“姑姑,侄儿说了您别急。”
“说吧。”
“侄儿是让连生去置所宅子,再买些田地。他家在江宁地面上熟——”
“等等,你置办这些何用?”
“是给阿玛和唐莞他们预备的。侄儿听阿玛的意思,是想走,皇玛法那里也有松动的意思。照皇玛法的想法,不愿像对大伯父那样对待阿玛。侄儿别的还能做什么,尽做儿子的心罢了。”他神色黯然,皇玛法乐此不疲的玩着挑选、培养继承人的游戏,他随着玩了十年,竟没了当初兴致勃勃的劲头,看着身心俱疲的胤礽,被反复折腾的四叔、八叔,不得自由的大伯、十三叔,他有了很多感悟。
“弘皙,你还小,别这样郁郁寡欢,你皇玛法可不乐意见着你这样。”
“姑姑,您说说,侄儿该是什么样。阿玛有什么事都不愿意同我说,反倒是吩咐弘晋去做。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他很是委屈,“姑姑,我改日再去给您和八叔请安。”
“弘皙!”墨涵有些歉意。
他一脸阴云:“侄儿跪安了!”
“弘皙!”
他执意而去,墨涵心里满是歉疚,为何苛责于一个孩子,诚如他言,的确身不由己。得寻个机会再好好劝慰,解开这个孩子的心结。
初一入宫陪着太后吃斋,墨涵又去瞧了唐莞,胤禩下朝来接了她,才要预备回府,李光地着人来请胤禩,说是有要事相商。她一时小孩儿心性起,缠着要同去。胤禩只觉好笑,在家里,墨涵是绝对的一家之主,可离了孩子,单夫妻俩在一处时,她却是他的大孩子。
“非去不可?”
“不去也成。胤锇邀我去逛八大胡同,你说哪样好?”
“再怎么也是外臣,不比自家兄弟,换男装吧!”
重新结了辫子,换了身太监服,墨涵埋着头跟在胤禩身后,去了朝房,李光地早侯着。
见了礼,暗示几次,胤禩都没有屏退太监的意思,李光地心中虽疑,却不好替他做主。瞧着那太监生得秀丽,总是放肆的盯着人看,免不了心中小人一番,只当是胤禩的男宠。
胤禩迫不得已,直言道:“李相但说无妨,这是我府里的人,绝不会擅言半句。”
“八爷,老臣有一事相求。”
这随了老康近半世的老臣权高位重,他既然说到求字,就绝非易事。胤禩心里虽明白,还是毫不迟疑:“老相国折杀胤禩了。但凡力所能及,定当竭我所能。”
“求八爷救方望溪一命!”
这话令墨涵与胤禩都大吃一惊,良妃过世,几个孩子的课业停下,方苞便告假回了安徽,最初倒有书信往来,只是迟迟不见他回来。他们原以为是他家乡有事耽搁,并未去信催促,反正墨涵自己也教着孩子。
“出了何事?”
“戴名世《南山集》一案牵连,望溪为其作序,如今拘押在江宁大牢,将以绞刑论处。”
下卷 南山
记忆中尘封的杂书总算有了印象,胤?曾经提起戴名世为桐城南山人,彼时,墨涵只觉着耳熟,如今想起,这便是康熙年间鼎鼎大名的文字狱——南山集案。活着的罪人不论,或杀头,或流放,就是涉案的死人都被开棺鞭尸,其残酷简直令人发指。
“欲将之名山中,洗涤心神,餐吸沆瀣,息虑屏气,久之乃敢发凡起例,次第命笔。”墨涵悲愤的吟诵,这是戴名世自述明志之语,如今听来,分外凄凉,著书立说之人,于政治太不敏感了,叙事纪年竟用南明诸王的年号,这将顺治置于何地。
李光地诧异的看着墨涵,心知她绝非一个太监,想起关于胤?与恩古伦格格的传闻,再细看她容貌,的确是个女子。长叹口气,好心劝诫道:“格格,莫怪老臣多嘴,此刻,戴名世的著作半个字也说不得了。”
胤?与墨涵也不否认,对视一眼,无论是非曲直,单想及方苞对儿子的授业师恩,就觉义不容辞。
“老相国,胤?定会竭尽全力!”胤?心中明白,以李光地之力都无法触及的,必然是几个皇子掌控的范围,而此事乃老爷子圣断,三哥主审,涉及之广,若有丝毫闪失,便回天乏力。还有不敢对墨涵明言的,弹劾戴名世的是九弟门下的左都御史赵申乔,他虽然叫嚣与戴名世素无嫌怨,其实,正是他为着私仇不顾众人性命。世人都云其子赵熊诏的状元是买来的,而又狭促的认为散播如此言论的便是榜眼戴名世。
李光地又道:“有一言老臣也不怕唐突,格格,只怕此事会牵连太子殿下。”
墨涵早想到了,胤锇不是说了,殿试三甲都是胤?代行御笔,让戴名世这样的逆臣贼子跻身翰林院,老爷子正好给废掉太子找到一个不错的借口。她心知戴名世是难以保全:“李相,万岁爷素以仁治天下,且惜才若命,不会滥杀无辜的。除了谋逆的首犯戴名世,旁人还是有得救。”
“老臣明白!老臣代蒙冤的汉臣谢八爷、格格大恩!”说罢竟起身要拜,胤?连忙将他搀扶回座。
墨涵却立刻揪住话里的错处:“李相,话有谬误,没有满汉之分,李相与八贝勒从中斡旋,只是为着万岁爷的仁德圣明,为替朝廷保下几个博学之才。”她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文字狱的起因就是满汉之分的年号使用,此刻还分满汉,才真正是触及老爷子的心病。
她情绪哀伤,为着无辜的文人,亦为着自己违心说些歌功颂德的话。这样的愁云一直笼罩着二人,又担心着胤?。
“墨涵!”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胤?,尽力就是了,很多事非我们能左右的。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社会体制的悲哀。他再是圣君,却缺乏大民族胸怀,具有历史局限性。我们不是早就讨论过么?事情的演变不过是让我们的认知更深刻。”
“我知道你难过。李相与我也曾为此长谈数次,天下的汉人也是大清的子民,怀柔若只是姿态,而不真正实施,还让旗人压着汉人,元朝不就是例子?蒙古铁骑可以横跨欧亚,却抵挡不住潮水一样的农民起义。既然是天下子民的君父,就该以父爱子之心去爱民,做父母的岂能嫌弃弱势之子。”说这话时,胤?眼中有着柔和的光芒,让墨涵领悟到,这才是他苦苦追求的政治理想。无论切实与否,他真的是学到了儒家思想的精髓,却不受其糟粕的影响。
“这就是李光地当初举荐你为太子的原因?胤?,我真的错得一塌糊涂,你就该是坐在太和殿的人。”
“他保举我是因为可以借我实现他的政治理念,不一定是信服我这个人!”他骨子里透出的淡然更让墨涵心动。
“何苦妄自菲薄,你当得起!”
“墨涵,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是你的抱负!我从来以为没有雷霆手腕的人坐不稳那个位置,却忽视了一个统治者真正需要具备的仁者之心。”她虽然觉得野史中的胤?残暴,却从未否认他是一个好皇帝。她知道旧话重提已是枉然,胤?不曾后悔让出争夺的机会。只是,他的退出,乃她一人之幸,天下之不幸。
“弘皙,是个好孩子。”胤?拍拍她的手,“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你的丈夫自不量力,想要做辅佐幼主的周公旦。”
胤?将墨涵送回府,又匆忙去联络宗室中崇尚汉学之人,直到日暮时分,才回府,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从中附和着要严办戴名世一党者众。他其实也明白皇父计较的是什么,当年叫嚣反清复明,以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为首执笔为剑矛者始终矢志不渝的效忠前明,这样的人,在皇父眼里,还为着几分骨气被看重。皇父最痛恨的便是食着大清俸禄却大放厥词之人,而戴名世考科举、入朝为官,却还要在著作中强调明为正,清为夷,怎么不招致杀身之祸。
他收拾沮丧的心情,换了张笑脸,下得马车,就看见一顶软轿停在门外,上前见礼的两个轿夫分明是乾清宫的侍卫。他暗叫不妙,墨涵如今在气头上,他惟愿她火气过了再入宫,谁知皇父竟心血来潮,跑到家里来。一怕她冲动的求情,二来,她嘴里那些大不敬的话——
胤?疾步入内,问阎进:“是皇上来了?”
“是!毓庆宫世子爷陪着呢!”
“多久了?”
“才到呢!奴才正发愁,府里只小主子在,正陪着说话呢。”
胤?一愣:“格格没在?”
“三爷来了,格格和三爷说会子话,就出去了!”
三哥?还好,墨涵不在。
正堂内,四个孩子都陪着,只一眼,胤?脸色大变,瞪着阎进。
阎进无奈的道:“爷,两位小主子不许奴才伺候着换衣裳。”
“罢了!”胤?也知道,那两个小魔星的性子,除了他和墨涵,是谁也不认的。他进厅向康熙见了礼。
“胤?啊,你倒是说说,你和胤?是朕的儿子中最有钱的,怎么让朕的皇孙穿成这样?”老康脸上带着笑,“几家织造府也与你们不生疏啊!”
弘旺与美眉都穿着体面的新衣,小愚、小鲁却是补丁旧衣,还用杂色布料续了下摆。他两个却是高兴得很,挤眉弄眼的看着胤?。
倒是美眉抢着道:“皇玛法,是额娘让艾小愚、艾小鲁穿成这样的!”
弘皙赶紧给老康解释:“皇玛法,这是弘?、弘?的小名儿。”
老康似笑非笑的看看弘皙,这孩子,倒是猜出自己介意什么,墨涵想躲避的又是什么。他招手让美眉上前,抱她坐在腿上:“为什么穿成这样啊?”
美眉好奇的玩着他的胡须:“额娘让他们不读书了,让他们去学手艺。”
老康心里一凛,略微不悦,还是笑着问:“不读书?要学什么手艺?”
小鲁这才答道:“今天额娘带我和哥哥去天桥,让我和哥哥一人寻一个师傅,寻门手艺,今后不至于饿肚子。我想学做布鞋,弟弟想去做糖人。”
“好哦,好哦,我要吃糖人!”美眉兴高采烈的叫着。
胤?已知不妙,双膝跪下:“皇阿玛,儿臣没教导好孩子,请皇阿玛责罚。”
老康不动声色:“弘?,为何不读书啊?”
“教书的方师傅都要被皇玛法杀头了,读书有什么用?”小愚满不在乎的回答。“额娘说书读多了没用,一样是做牛做马,还比不读书的手艺人死得快些。”
“小愚!”胤?已喊不住,知道是墨涵负气之语影响了孩子。
“哪个方师傅?”胤?才要答话,却被止住,“你莫多言,起来吧!就让弘?、弘?回话。”
小鲁不说话,冷冷的看着老康,又给小愚使眼色,胤?更加紧张,知道他两个在交流老康对胤?的态度,只怕鞭炮吓胤?的恶作剧重演,只得咳嗽着暗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