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宝狂歌-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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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下去吧!”鲁天柳说这话用的是北腔官话,语气沉稳悠长,就像她鼓尘的气息那样,她也不清楚怎么会这样的,怎么有些像唱戏里的皇上对奴才说的腔调。可这样的语气在那枯尸听来,却像是天籁梵音,却像是落入一个神圣境地。犹如儿时看着窗外蓝天,听着微风抚过枝叶的声音,那一刻自己所有的梦想和憧憬。让他心中狠狠地一番震荡。瞬间,他放弃了所有的想法,只留下一个遵从的意识。
枯尸没站起来,而是俯下身伸手将后墙上最底下的第三块砖翻了个身。右楼梯上已经动作的“匣中刺”发出“咣”的一声响全复位了。“砖不复原位,套子不动。”枯尸边说边站起身来。
鲁天柳没有马上下去,而是用手指指瘫在地上的女活尸,正想说话,枯尸太监已经开口:“牵线尸偶,尸是百毒浸尸,用九节十寸活转钉打入关节,用缅钢丝牵钉尾控制。”
其实这些鲁天柳也猜出了个八九分,她曾经听鲁联讲过有人用尸首杀人的故事,好像是明朝人撰写的《奇案百录》记载的,不过那是用细铁杆来控制尸体的,比这牵线尸偶简单得多。所以当柳儿在五侯飞插上来的刀刃面上发现和周围颜色相似的细丝时,她就灵光一闪,想到是这些细丝在控制女活尸,这才拉住女活尸,让她背后的细丝绊住刀刃,拉断了控制活尸双腿的缅钢丝。
“带上她好吗?”鲁天柳等枯尸太监说完才将自己的话说出,她并不是想知道女活尸是怎么回事,也不是觉得这女活尸有什么用场,她只是想让这已经无法走到但带有剧毒的尸偶成为高手的负担和累赘。女孩子的心总是比较细的,考虑得也比较多。
鲁天柳取回自己的一对“飞絮帕”,下了楼来。但她没有从楼梯上下来,她不会相信枯尸太监的话,她依旧从栏杆外沿下到楼下。枯尸太监拉着女活尸没断的几根弦,倒拖着着尸身,慌不迭地跟着从楼梯上下来。女活尸在这下楼过程中,拖搭着的上半身和头部在做着怪异的动作和表情。
楼下是一片狼籍,这都在鲁天柳的意料当中,五侯直直的跌躺在青砖地面上,这鲁天柳也早就猜到几分。要不是这样,五侯的刀绝不会出手不收。
柳儿急切地跑过去,她打眼之下就知道五侯中毒了,不知为什么,她天生对那些污秽毒素的东西特别敏感。
凑到近前,看到五侯的脸色是青灰色的,却不知中的什么毒。也不知道是怎么中的。于是她又将五侯翻过身来,五侯臀部的两处伤口让她不禁脸上一红。因为她刚刚在想,找到中毒伤口,将毒吸出来。
“只是‘水腐草’毒,毒势来得虽快,性命却是要三天才会丢。”枯尸太监在鲁天柳后面说道,尖细的语音里明显有谄媚的味道。
鲁天柳听这话猛一回头,却发现枯尸离得自己非常的近,心里不由一惊,本能地身体一挺,往后一退。
她的本能反应让枯尸太监产生更大的惊恐,他感觉面前这姑娘突然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清灵的气波来,这气波一层层跃出,将姑娘包裹其中,不,不能称作姑娘,简直就是天女,是仙姑。
高手,真是高手,这高手不是鲁天柳,而是枯尸太监,能感觉出这样气波的人已经不止是武功上超人,他们的功力已经将天眼脑脉打通了。
气波给枯尸太监带来了极大的压迫和震撼,让他显得卑微和弱小。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这姑娘,不,这仙姑是个真正的高人,这样的高人他只见过两个,那就是自己的主上和主上的师傅。这样的高人举手间就可以要了自己的命。
本来枯尸太监是想用解“水腐草”毒的方法来换取喷入自己腹中那颗毒药的解药,现在在这种震撼和压迫下,他没有提出任何条件,马上从怀中掏出一个镶金双层锡盒,给五侯的伤口涂上一层油膏,又喂进口中一粒药丸。
“药丸解毒,性命无碍。油膏是为伤口愈合,‘水腐草’会让伤口久不愈合,留下丑陋伤口。”枯尸太监说完也做完。
鲁天柳觉得自己也该做些什么:“你想要……”
“只求解药一枚,往后绝不敢与仙姑作对。”枯尸尖细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
鲁天柳真的想笑,她怎么都不清楚怎么转眼自己变成仙姑了,自己这仙姑刚才还以为面前这怪物是仙家、妖魔呢。她极力的忍耐才止住笑,他知道必须稳住这个怪物,不然进来这么几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鲁天柳还是高估了自己,其实要说技击功夫,他们进来这几个捆在一起都不是这一个枯尸的对手。
柳儿掏出化秽丸的瓶子,倒出两粒给他,“吞一粒,还有一粒整三日后吞下。十日内不可用力打斗。”其实柳儿对技击的见识真的不多,她连行气运功都不懂,只是让他不要用力打斗,这样至少让他们先避过眼前这一关。
五侯醒来了,枯尸的药果然很灵。五侯一醒,就马上活泛起来,他对面前多出的一具女尸和一个比枯尸还像枯尸的人虽然非常惊讶。但他生性不好奇、不多问,他觉得自己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知道柳儿安然无恙就行了。
五侯对柳儿咧嘴憨笑了一下,自顾自去摘下挂在立柱上的捻股牛筋绳。一甩手缠住“如意三分刃”的刀杆,然后左手将牛筋绳拉紧,绷直。右手如同拨动琴弦一样大力在牛筋绳上一甩。捻股牛筋绳真的像琴弦一样抖震起来,震波从弹起的地方一直传到“如意三分刃”上。“如意三分刃”钉卡在立柱顶端,非常结实,要不然也绊拉不住女活尸双腿上的四根缅钢细丝。但此时它却随着牛筋绳剧烈抖动起来,并从卡得很死的立柱顶端渐渐拔了出来。五侯再次大力拨打了一下,那“如意三分刃”随着弹回的牛筋绳像条鱼一样蹦回五侯的手中。
其实郑五侯取刀的这种技法是船家背纤遇到激流险情使用的一种方法。突遇激流,,船拉不到岸边,背纤人会马上将纤绳缠在固定物体上,然后由几个人在一头拉住绳头,另几人找粗大木杆敲打绷紧的纤绳,纤绳一震,拉绳头的人就将绳头一收,再一敲,再一收。如此慢慢将船拖到岸边。
刀一到手,五侯就将牛筋绳缠在了腰里。然后往柳儿身后一站,也不作声。
“你慢慢调理,我们先走。”鲁天柳对枯尸说了一声转身往堂前间的正门走去。走了两步,她又停住脚步,侧过头来问了一句:“你们这里像这百毒尸偶的东西还有吗?”
鲁天柳这可是问的对家坎面的秘密,一般情况对家人是打死都不会透露的。
“还有‘尸茧蠨蛸’(xiaoshao),布在前面天井的‘四水归一’”枯尸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以后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在对家这仙姑面前竟然比在自家主子面前还老实。真是天力非是人可违。
鲁天柳知道尸茧是什么,因为她见过。那是尸体为防腐,用海鮭鱼汁封泡尸体,这样尸油就凝结成球,尸体腐化后,尸油球就干结成茧。这茧子可以养,经常给些荤油就能让它不会瘪死,她在龙虎山就见到过养着的尸茧。至于这蠨蛸是什么,柳儿却是一无所知,其实是蜘蛛,蜘蛛的一个少见品种。
“五哥,带上那格尸偶哉,提拉她身后格细弦,勿要碰伊身子,伊有毒格。”鲁天柳又重新用吴语交代五侯,她带走这尸偶是为了防止枯尸太监再换弦重新用她来对付自家的几个人。刚才虽然说让他不要用力打斗,保不齐他会用尸偶来代替他打斗。她这心思真的是缜密如丝。
鲁天柳从容地推开了正门,她知道,只要这堂前间里的扣子都放完了,那么所有封口自然就解了。眼见着堂前间里的狼籍景象,扣子肯定放得差不多了。
鲁天柳走出轻松打开的正厅花格门扇,五侯拖着女活尸紧随其后。
出了门,他们二人发现过廊里本该有的隔断已经不见了,于是索性还往来路返回,并从道口往花房那个方向走去。
鲁天柳走出十几步后,她再也忍不住了,轻笑着对郑五侯说:“格人太好笑哉,神神经经个当吾菩萨一样格……”这话没说完,她突然停住脚步,因为清明的听觉中隐隐传来楼厅里枯尸太监在的喃喃自语:“高手,果然是高手,竟然知道用‘百毒浸尸’去收‘尸茧蠨蛸’。”
鲁承宗看着失魂落魄的人,他显然是被这“炸鬼嚎”夺走的魂魄。多少年没见了,这人本就已经苍老得不成样了,再如此一幅失魂落魄、身上处处伤痕、衣裳破烂如缕的凄惨模样,真就如地府的游魂。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姑苏?又是如何入的这个园子?他来此处是何目的?
鲁承宗不是傻子,鲁承宗是个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老江湖。满腹的疑虑似乎有了一点点的苗头,但这苗头必须轻轻提起理顺,稍不小心就会断了节儿,无从再找。
他没有理会这个已经失去魂魄的老相识,他只是往刚才发出巨响的方向走去,因为他有更为紧急和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没几步他发现了亮光,这里是个暗室,暗室与旋道相连的墙壁被撞破了个洞。坎子面的行家就是行家,鲁承宗在旋道里左右看了一下,再探头看了一眼暗室里的布置以及风口、回口。他一下子就知道了这“炸鬼嚎”大概是个怎样的原理。然后他也知道为什么那个失魂的人会撞破大洞。
鲁承宗在三环最里道的坎子中心找出路,用“回音锤”敲击寻找空门。此时旋道中无风,声音不是风吹百窍发出的顺向环音。这坎面中心的敲击声音便经三环道,左右六路一起传到这暗室之中。不是对家的坎子有漏洞,是因为暗室之中操作坎面的杆子在躲避呛粉的时候没有将风口和回口的封门关上。
一声六回旋,这百窍玲珑的旋道是扩音的好场所。于是漆黑静谧的旋道里回荡起的如同驱魔梵音的声响,并在暗室里却变成了如同撕破天幕的炸雷。也只有这比“炸鬼嚎”更震撼的声响,才能对已经被“炸鬼嚎”夺去魂魄的人有点诱惑,这诱惑其实也只是他在失魂前遗存的一点脱出求生的下意识。于是那人才会撞破木壁往鲁承宗这里依声走来。
鲁承宗瞧着暗室之中没有人,便钻了进去。暗室的门找不到,暗室里面只有一整面墙壁。
一个居室只有一面墙壁,这墙壁只有一种砌法——圆桶状。这样的圆桶形其实是最好的防御形状,因为从它的外部看,它无处不是拱形的最高点,所以可以承受极大的外部撞击,这也就是等同于拱桥可以承受很大压力的道理一样。但它的内侧承受能力却是极弱的,要不然刚才那个失魂的人无论如何也撞不开木壁。
鲁承宗取出木刻刀,这种木刻刀一套有十八把,刀刃各不相同,各有各的用法,各有各的用处。鲁承宗此时取出的是三角锥头的。三角锥头的刻刀是所有种刻刀中最有杀伤力最利于攻击的。鲁承宗知道,一旦寻到出口,可能立时就会迎来一场血博。
鲁承宗收了自己的火绒,拿过桌上的煤油大灯,他拎着灯挨着墙壁寻找可能存在的缝隙,不时还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地听一听。他不敢敲击寻空,因为他怕发出响动惊动对家在外面的人。
其实对家的人早就被惊动了,刚才暗室中发出一阵炸雷般的响动,在外面听来虽然没多大声响,可是已经让逃出躲避呛粉的那人惊异万分。这暗室里就算是那些收来的失魂人发出鬼样叫声,外面都不会听到一丝动静。
于是,他谨慎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