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上的魔术师-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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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町屋的巷弄时,我衣服内袋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按下接听键,耳畔立即传来一个不熟悉的女声:
“请问,是白户先生吗?我是松叶银行公关部的,敝姓保坂。”
哦,原来是参加葬礼的那个苗条女子。听到她的声音,我反射性地想起了老头子讲过的“总行情报”这几个字。我立即接口说道:
“哦,你好!我记得你。你后来还好吗?”
“呵呵,总算全身而退了,亏得你帮忙。为了表示我的谢意,同时也为了向您询问一些关于受害人自救会的状况,想请问您最近是否有空呢?”
不会吧,这么快就上钩了。在这个时候,我必须装得天真一些,便用一种傻乎乎的口吻对她说道:
“这样啊,要不咱们现在一起去吃晚饭吧?周末你可能特别忙,而且大白天谈这样的內容奸像也怪怪的。”
电话里这位公关部女生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
“……好吧。”
看来只要目标明确,女生还是很容易接近的嘛。
松叶银行的总行在大手町。而我和她相约的地方,是在有乐町玛里奥商厦的自动音乐闹钟下方。因为这是谁都知道的地方,所以才选择这里。不过这也是有名的情侶约会的地点。第一次跟她见面就选这个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否合适,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里,即便对方不喜欢,但还是会感染到开心气氛的。
提早5分钟,我便站到了那群穿着入时、顾盼生姿的等人女子中间。由于我穿着浅咖啡色的棉质西装,打着同色系但更沉稳且带有光泽的丝质领带,搭配着奶油基色的衬衫,浑身上下基本上都是比较亮的色调,所以在周围的人群中显得特别突出。
虽然我没有什么太好的教养,但俗话说得好,马要鞍装,人要衣装。自从小塚老人特别安排我的打扮后,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小开的意思了。
唉,看来我天生就有扮小白脸的才能呢。但一想到扮小白脸勾的是保坂小姐这样的女子,心中又不免有些兴奋。
不大会儿,我头顶上的钟面打开了,里头跑出来一个娃娃,她用小小的榔头在钟面上敲响7声。钟声响起的时候,保坂遥出现在了地下铁银座站的方向。
我笑着用力朝她挥手。周围女子显得不可思议地不住用视线往返于我和超过30岁的银行女职员之间。保坂遥朝我说道: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这一次她穿着跟女教师一样的藏青色紧身裙,看来她的衣服除了套装还是套装,真是一个不会打扮自己的女人。
她手上还提着YOKU MOKU的点心盒。我们很开心地看着对方,然后一边聊着天气好啊之类的垃圾话题,一边进入数寄屋桥百货大廈的意大利餐厅。
真是搞不懂,东京的男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周围的桌子,全都坐满了银座或丸之内的粉领族。这家店里到处张着白色的帆布洋伞,在遮住电灯让光线变柔和的伞下,保坂遥直挺着背脊看菜单。
我则细细地看她的脸,她的鼻梁很细,眉毛呈现很漂亮的弓形。眼睛虽然不大却很圆,给人一种柔和的印象。也不知她是天性善良,还是职业使然,反正她的这个样子令人觉得她就是个受气包。我看她半天选不好,便对她说道:
“保坂遥小姐,我跟你说,这家店最有名的,是意大利进口的石窑烤的虾子。烤奸后的厚度跟报纸一样,又脆又香呢!要是你没有特别忌口的话,就让我来帮你点些菜吧。如何?”
她抬起眼睛,看着我点了点头,脸颊竟有些红晕。我朝她说道:
“那么,请你先选一下自己想喝的饮料吧。”
保坂遥点了冰茶。我也叫了同样的饮料。看来,她不是那种头次见面就大口喝酒的公关女子。真是一个相当传统的人。果然,前30分钟我们一直聊着变额保险之类枯燥话题。
保坂遥说起话来声音很轻柔,也许是因为顾及我是受害人自救会的文书,所以她说话很客气。但不知为什么,她的话语中总有一种焦躁的成分。
在先声明她说的不是官方的看法后,她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关于咱们探讨的那种保险,松叶银行内部也有各种不同的看法。只不过,在目前的经济情况下,银行也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的。由于还有自有资本比率的限制,所以我们即使很同情相关人士,却也必须尽早回收借款。”
这我是懂的,只要开展国际业务的大型银行,就必须有8%的自有资本。随着债权的曰益恶化,他们经常会处于吃水线曰渐上升的状态,应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吧。我变换了一下切入点,对她说道: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理,我想,那种保险契约至今已经将近10年了,保坂小姐,你认为它是否已经直接卖给了老人家呢?”
保坂小姐听了我的质问,以一种安心的口吻说道:
“嗯,那倒没有。当时前辈们似乎也只能照着总行的命令行事,虽然这一点到现在也还是没什么改变。泡沫经济时期,大家每个月的业绩标准总是成倍增加的,当时全日本都处于兴奋状态,完全都疯狂了,所以我的前辈们只顾着去完成业绩,至于其他的,也就没有时间去想了。当然,不管是银行、寿险公司还是那些投保的老人家,都是相信行情会继续上涨的,也是坚信自己一方会得到相应的利益的。”
“然而事实情况却恰恰相反,现在投资者出现了巨大的损失。对于这些根本不是自己经手买卖的保险所发生的问题,保坂小姐是否觉得自己仍有必要屈辱地跑到各地去向人低头呢?”
保坂小姐闻言,脸色有些僵硬,她坐直了身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因为这是工作……”
可是她话刚讲到一半,脸上便露出了一种自我嘲弄的笑容,道:
“……话是这么说,但像町屋那种受害人自救会实在是太有组织了,如果这类抗议活动再激烈些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裙子常会破洞,花圈也经常被弄得破破烂烂的。”
我也想起这位公主曾被守灵人倒灰的情景,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保坂遥这时似乎也放松了下来。她把身子探到桌子上,用手支着下巴说道:
“白户先生,我觉得这件事有它不可思议的地方。我也曾偷偷到受害人自救会的集会看过,绝大部分老人,都认为100%是银行的错。你不觉得这种想法不正常吗?他们当初在签约的时候,不是也期待能通过这项投资获得资金收益吗?等到事情失败的时候,却没有半个人提到这一点。这些老人家活到这把岁数了,怎么连做事就有风险、要付出代价这一点常识都没学到呢?再说,以我个人的想法,虽然银行或寿险公司确实在这件事上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但那些老人也不能一脸天真地认为自己被骗而大吵大闹吧?”
我点了点头,说实在的,这确实并非一个单纯地可以分清好人坏人的游戏。我思考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
“当然,如果说他们必须为自己心生贪念负责,或认为这是别人让他们做了场好梦的代价的话,我想他们也确实为此承担着血淋淋的责任。然而有一点我们是要注意到的,那就是这些老人并不是为了自己才去投什么变额保险的。他们之所以投这种保险,其核心想法无非是想用自己去世时获得的理赔金支付遗产税,然后奸留一些财产给自己的孩子。你说,这不是一种牺牲自己成全后代,或者说是利他主义的精神吗?这样一种想法,难道不是很伟大的想法吗?然而这些财大气粗的银行,却针对人类心中最温柔的情感,诱之以利,其实它最核心的想法就是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种做法难道不是很龌龊吗?作为推动日本经济发展与维护社会和谐的大型银行,难道没有它应该反省的地方吗?”
“思!说的也是,或许是这样吧。”
原本觉得自己有理的保坂遥的声音变小了。我知道,如果再说下去,可能会逼得她上火。不过,我的话却停不下来了,于是我接着朝她说道:
“再说,他们的存款账户被冻结,连住处都要被拿去拍卖。这样一来,这批人等于是什么也没有了。老人们流离失所,有的家庭因此妻离子散、永坠深渊。我们再来看看银行,它虽然是无法全额回收债权,可能会因此而面临一些损失,但你想想,银行会因此而破产吗?职员的薪水会因此而发不出来吗?没有。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逼人太甚呢?”
一直看着桌面的她此刻抬起了头,好像彻底放弃的样子看着我,爽朗地说道:
“哦!看来问题果然还是出在银行这边,这是真的。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是在我自己。我做着这种无法拿到台面上来的工作,还死抓着自己也不喜欢的银行不放,真是有点愚笨啊。呃,那个,白户先生,请问我能不能来点葡萄酒呢?”
就这样,我们开了当晚的第一瓶葡萄酒。
勃良第红葡萄酒。
不昂贵,但有着如同刚摘下的花朵一般的舒爽香气。
很快,我们两人都醉了。看来,酒好不好不是由它贵不贵来决定的,而是看你在和谁一起喝。
醉了的我们继续天南地北地讨论着,保坂遥已经不再站在银行职员的立场了。我们讨论出来的结论是这样的:
变额保险的问题在于,它看起来是人人平等,实际上却是弱肉强食,所以不能交给形式上信奉欧美的“契约至上主义”,实质上却保护强者利益的法庭来审理。虽然我一点也不想借助行政的力量来处理这件事,但仔细一想,大型都会银行与各地如散沙一般的受害者之间的力量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如果没有强大的第三方势力介入,还真是解决不了。
不能像现在这样,只由银行单方面诉诸债权的回收,而是要找出一种方法,由银行、寿险业者以及投资者共同分担损失才对.如果老人们的惨状能更广为人知的话,那么即便投入一些税金维持银行受害者的最低生活需求,我想应该也是一件有价值的公益之举,我想全国百姓不会有太强烈的反对意见吧。
要知道,在全国加入变额保险的入,恐怕是以百万人为单位计算的。
为了纪念我们两人的意见终于统一了,我们倒光剩下的葡萄酒,非常清脆地碰了碰杯,然后一口喝了下去。保坂遥的脸此时已经非常迷人地微红了。她朝我说道:
“白户,其实我很喜欢喝葡萄酒,我能再点高酒精度的波尔多葡萄酒吗?”
在高丹宁含量的苦涩口感(这是她的描述,我个人则只要是葡萄酒,就可以喝得很开心的)中,我们把杯子往嘴边送的速度慢了下来,现在谈的内容不再局限于变额保险了,非常私密的一些内容也成了我们聊天的范围。她朝我笑着说道:
“刚才在电话中,你不是说我周末可能特别忙吗?”
保坂遥还是单身这件事,我已经从气氛中感觉到了。但到底有没有固定的交往对象,则希望能从她的口里套出来。正是因为酒精的帮助,她把话题扯到了这上面。
看来我电话里的潜台词总算没有白讲。但对于她的话头,我还不能直接回答,于是我装着糊涂说道:
“是啊。我想保坂小姐已经是成熟女性了,很有魅力,应该也有很出色的对象才对吧。”
她被葡萄酒染红的脸此时变得更红了。
“我比白户先生大了快10岁了吧,老喽,已经是老太太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从她的口气里,可以明显听出她自己并不这么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