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与狮子-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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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中,会遇到许许多多奇妙、或者意想不到的事,当然,有好也有坏,就看你如何把握了。不要以为自己是活得很糟,相信我,比你糟糕的大有人在,你永远不会是最糟糕的那一个。”他夹了一块牛肉送到嘴里,大口地咀嚼着。
“你这算是……”子默歪头看着他,“在安慰我吗?”
“算吧,”他坦率地点头,“不过准确地说,我认为那是鼓励,不是安慰,说安慰好像显得太亲密了——但我和你的关系还没到那种程度。”
她看着他,忽然笑起来,不止为他说的话,也为他直白的表情。
“对了,”于任之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水,“反面有我的联系方式。”
还没等子默反应过来,他又问:“你有名片吗?”
“……有。”她老实地回答。
“能给我一张吗?”他不卑不亢,却让人无法拒绝。
“……好。”子默迟疑地从背包里拿出名片盒,抽了一张递到他面前。
“谢谢。”他并没有看,而是直接塞到了包里。
餐馆里来了一队游客,有说有笑地在窗前的大圆桌上坐下,谈论着今天旅程中发生的各种趣事。
“那么,”于任之忽然拿起杯子举到空中说,“为两个离家出走的人干杯。”
“……干杯。”她笨拙地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然后学他的样子一饮而尽。
这么说——她不禁想——他也是离家出走的喽?
那天以后,子默果然就没再看到于任之了,不知不觉中,她像是认同了他的话,把回家的时间设在了一周以后。
她仍然每天去河边拍照,用镜头记录着她想要记录的一切。
她也仍然在思考着,思考着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她还是无法明白,究竟为什么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断地被伤害着,却无法让自己不去爱。
或许,就像蒋柏烈说的,是她不够爱自己。
她曾经以为项屿是爱她的,因为他也曾温柔地牵着她的手,轻轻地吻她,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她的影子。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她的眼神变得沉重起来,尽管他的表情是轻快的,可是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些什么,他有的时候也会冲破那似有若无的隔阂,就好像撞见了丁城送她回来的那一晚,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看着她,就在她面前,却仿佛远远地看着她,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笑容,折磨她每一根神经。
如果说少年时的他们只是默契地不想让这段恋情成为众矢之的,那么成年后的他们仿佛已经把这段关系当作是两人之间不能说的秘密,他用一个又一个行动来让她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很不喜欢。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争吵——或者那也并不能称之为“争吵”,而是冷战——是因为于丽娜当着她的面约了他出去玩,而他竟然答应了。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末,她趴在窗台上看着他出门,又趴在窗台上看着他回来。十七岁的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伤心,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嫉妒。
她沉默地不愿意跟他说话,他忍耐了三天,终于忍不住在放学的路上堵她。
“施子默,”他站在她面前,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够了……”
她低着头,没有看他,倔强地不说话。
“你再不说话,我要不客气了……”他伸手要捏她的脸颊却被她躲开了,他有点气急败坏,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她拼命抽回了手,好像从来没这么用力过,转身要走,却被他勒住了脖子。
“施子默!”他沉闷地喊着她的名字,一心不让她离开半步。
喉咙被他的手肘卡着,让她一阵反胃,好像要窒息了,她挣扎却无济于事。
就在这个时候,项峰忽然在身后喊了项屿的名字,奔过来,掰开了他的手。
子默剧烈地咳着,项峰宽厚的手掌按在她肩头,像在安慰着她,她忽然就哭了,几天来一直隐忍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项屿!你太过分了!她毕竟是女孩子,打闹也要有个限度……”项峰一边拍她的肩膀一边呵斥着弟弟。
“要你管……”项屿别过脸去,握着拳头,眉头皱得很深。
她还在哭,项峰友善地摸了摸她的头,正想说什么,却被项屿一把推开了。
“别碰她!”项屿低沉地吼叫着,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项峰错愕地看了看他们两个,忽然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们……这是在演哪一出啊?”
子默抹去脸上的泪水,鼓起勇气跑起来,800米考试常常不及格的她用尽所有的力气跑回家里。
爸妈还没有回来,小白从厨房出来,蹲在她的脚边,用头蹭着她的小腿,像在撒娇。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像小白一样,活得简简单单,只有快乐与宠爱,没有痛苦和不安。
施子生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泪流满面的她,忽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抱起小白,飞快地跑回自己房间,关上门。
子生在门外说义愤填膺地说:“默默,谁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她却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流着眼泪,桌上有一面镜子,一抬眼就能看到那个哭泣的自己,她有点认不得,好像镜子里的是其他人而不是她以为的施子默。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跟项屿和好的,但她始终记得那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眼里带着悲伤,木讷而敏感的悲伤。
后来,项屿告诉她,他不喜欢于丽娜,她很想问那么他喜欢的是谁,但最后问出口的却是他为什么要跟于丽娜出去,他别扭地低下头,支吾了半天才说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吃醋。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但她忽然决定原谅他,哦也许,那也并不能称之为原谅,她只是决定不再跟他冷战下去。
他们就这样别扭地度过了整个高中时代,有时候子默会觉得那就是为什么他们并没有一个良好开端的原因,在还没有完全真正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就凭着少年执着的热情去燃烧着彼此,没有想过当火焰燃烧殆尽的时候,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像现在的她,伤痕累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高考发榜的前一天,恰巧是项屿的生日,子默早晨起床,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只纸盒,是她打算要送给项屿的礼物。几个星期前,他就开始用各种手段“暗示”她,但她却装傻,好像完全不记得这一天,其实是很俗套地想要给他惊喜。
这个暑假,项屿每周五天都要去上围棋特训班,他们见面的时间反而比上学的时候更少。子默坐在餐桌旁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餐,走廊里响起关门的声音,她连忙跳起来,大叫一声“我去倒垃圾”,然后就开门出去了。
项屿果然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等她,双手抱胸,一脸无奈地笑着:“我说,整幢楼都知道你要去倒垃圾。”
她红着脸走下去,说:“我怕你走远了……”
他还是笑,伸手摸她的头,弄乱她的短发,眼神很温柔。
“喂,”她木讷地撒着娇,“你今天可以早点回来吗?”
“为什么?”他坏笑地盯着她。
“因为……”她顿了顿,“今天晚上就可以打电话查询成绩啦,所以你要早点回来……”
“你帮我查就好了,反正我的准考证也在你这里。”他不依不饶。
“不行啦,”她抓了抓头发,“还是要你自己回来……早点回来查……才行。”
他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明白她在想什么,却什么也不说。
忽然,他低头轻轻吻了她一下,然后转身走下楼去:“我今天下午要跟师兄他们比赛,所以会晚一点,不过吃饭前一定回来。”
说完,他拐了个弯走到下一层,离开了她的视线。
子默呆呆地站着,嘴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向楼上走去。
回到家里,小白正一边摇尾巴一边吃着早餐,妈妈从厨房出来,看看她,又看看门口,说:“你不是去倒垃圾吗,怎么垃圾还在地上?”
“……”
这天傍晚,子默特地等到五点才出门,背包里是打算要送给项屿的礼物。她早就跟爸妈说今晚要跟同学一道出去吃饭,他们也毫不怀疑地同意了。
实际上,她还要在他回来之前去取一样东西—— 一只蛋糕,一只他喜欢的冰淇淋蛋糕。她想象着自己提着蛋糕在他回来的必经之路上出现,他一定会惊喜的吧,她在心里偷笑,自己掩饰得这么好,他一定以为她早就忘记了。
蛋糕店的生意很好,她排了一会儿队才取到了早就预订好的冰淇淋蛋糕,她看了看表,他该就要回来了,于是她奔跑起来,想要在他到家之前在路口等他,想要打开蛋糕盒的时候冰淇淋还没有融化,想要看到他惊讶的表情,想要祝他生日快乐。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她不顾一切地奔跑着,脑子里只有一个轮廓、一张脸,那么清晰、那么深刻地印在她心上,好像其他的一切在她看来都不重要,她只是想看到他快乐的笑脸。
十字路口的绿灯变成了红色,她却没有看到,踏出脚步的一霎那,她隐约觉得有些异样,她转过脸,一辆黑色的轿车出现在她面前,很近很近……她惊愕地看着黑色的引擎盖撞向自己的身体,在接触的一霎那也许会有疼痛,可是她却毫无知觉,她只是看到蛋糕盒飞向了蔚蓝的天空。
她伸手想去抓,眼前却黑了下来,就好像有人忽然关上了灯,怎么也打不开……
子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针管,医生说她命很大,一条腿和一只胳膊分别骨折了,颈部有轻伤,除此之外的那些擦伤都不是什么问题。可是妈妈却拉着她的手,激动地大哭,还逢人就说“我们家默默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不幸的是,肇事车辆在撞倒她之后逃逸了,因为没有目击者也没有任何摄像设备拍下这一切,所以警察寻找得很艰难。
高考成绩发榜了,她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学校,爸爸老泪纵横地说,就算她什么都没考上也没关系,只要她还健健康康地活着就行……爸爸说这话的时候,子默和哥哥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明明记得考完试回来的时候,爸爸很严肃地宣布,如果她考不上大学就要复读,由他本人亲自辅导,直到她考上让人满意的学校为止。
三天里在病房出现的人比子默想象当中要多,学校的同学、老师,各方面的亲戚朋友,甚至爸妈的学生也来了……唯独没有看到项屿。
她很失落,想起那个飞舞在空中的蛋糕,她有点想哭,他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难道……他不知道她正躺在医院里,每当看望她的人们离去,只留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都很想看到他的脸,看到他那张为她担心却还会微笑的脸吗?
吃过晚饭,也许是因为难过,也许是真的累了,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听到妈妈关灯、关门的声音,然后她又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挂在一群五彩的氢气球下面,随着气球到处飘荡,穿过一个个蓝灰的瓦片屋顶,站在高高的烟囱上,看着脚下的城市。天空下起雨来,灰蒙蒙的,水滴在她手背上,她想去抓,却有一个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在上面蠕动着。
颈后传来一阵疼痛,她呻吟起来,没多久,她听到一阵脚步声,护士叫着她的名字,问她有哪里不适,她才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护士把医生叫来,帮她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