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痴狂-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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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在飞舞,在飞舞……卡米尔不由自主地倒在火堆旁。
一阵昏厥之后,卡米尔睁开了眼睛。这是哪里?地狱吗?对!这儿就是地狱!可不是!地狱之火在面前熊熊燃烧,火苗像一个个迅速奔跑的精灵在面前嬉笑打闹。那是什么声音?是皮鞭的抽打声,是铁蹄的践踏声,是一群魔鬼的哭喊声!一扇重重的金属大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一群可怕的毒蛇向卡米尔涌来,在她的脸上四处乱窜。卡米尔吓疯了,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地用拳头敲打、驱赶这些毒蛇,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砸这扇金属大门。让我出去!放我出去!敲打声,呼喊声,在地狱里回响,回响,回响!
冲出了地狱之门,卡米尔不敢回头,一直在向前奔跑,奔跑。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扇门,她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是父亲!头发花白的父亲向她伸出双臂!还有保罗,他在向她微笑!天啊,他们都在干什么?音乐响了起来,所有的人开始翩翩起舞。原来这是个巨大的跳舞厅。卡米尔转过身,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竟然如此漂亮,如此迷人。她身穿一条火一样燃烧的红色连衣裙,裙摆上缀满闪闪发光的金丝和银片!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被她惊人的美貌和婀娜的身姿深深地吸引住了。卡米尔得意地笑了。她开始跳舞,旋转,跳跃……
突然,音乐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在往后退。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躲起来了?门被踢开了,是罗丹先生!他满脸怒气,手里提着一把巨斧,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要来干什么?她感到害怕,她没有拿走他的任何东西!他究竟要来干什么?他站在那里,朝着她冷冷地笑。卡米尔吓得浑身虚弱无力,她感到自己的脑袋被他砍了下来……
卡米尔在幻想中疯狂,这一个敏感热烈的心灵就要完全崩溃了。她抓起那把凿子,朝《帕耳修斯》发起猛烈的进攻。雕像在她的打击下化为一堆碎片。爱与赞美转变成凶狠的怨恨,这一个智慧,这一份美丽于是渐渐沉沦到最阴暗的精神分裂。
第六章
受伤的灵魂(1)
九零五年十一月十四日那天,卡米尔的朋友、著名的艺术评论家阿斯兰先生来看望她。他敲了半天的门,发现卡米尔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地出来为他开门。她脸色阴沉,精神萎靡不振,整个身子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手里抓着一把布满钉子的扫把当作武器。她向他抱怨说罗丹先生想害她。“你知道吗?昨天夜里,两个家伙撬开了我的百叶窗,我马上认出了他们:罗丹的两个意大利模特儿。他命令他们来杀我。因为我妨碍了他,他要杀了我,他想让我销声匿迹。……只要我一出去,罗丹和他的那伙儿人就会来我的工作室里抢夺我的一切……我要把我的工作室改装成一座碉堡!”
说完,卡米尔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这种恐惧和惊悸使她永远处于防御和战斗的准备状态。清醒的时候,她就这样向身边的每一个人诉说罗丹对她的残害,寻求保护。昏厥的时候,她在自己的幻想里挣扎,拼命想逃脱罗丹的魔掌……她的脸永远是惊慌失措的,她的话永远是语无伦次的。身边的人不再相信她。他们起初还能忍受她的胡言乱语,还能耐着性子帮助她、安慰她,为她减轻痛苦而努力。后来,他们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不信任的神态,这个曾经年轻漂亮、活力充沛的姑娘,这个曾经因为天赋的天才而引来世人嫉妒的女雕塑家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充满仇恨和恐怖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开始远离她,他们无法忍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们不忍心亲眼看着这个疯狂热爱黏土和雕塑的花朵般的女人就这样凄惨地凋谢了。
那天夜晚,阿斯兰先生像往常一样和他的朋友在卡米尔家陪伴着她,一直到天亮。就在大家纷纷离开的时候,卡米尔穿上了她那件弃置已久的雕塑家的工作服,来到了他的面前:“阿斯兰先生,我想带您去一个地方,请您跟我来吧。”阿斯兰先生惊讶地望着卡米尔,她的工作服已经破烂不堪,衬托出她的面容越发憔悴,两个眼圈黑黑的,散发出一种骇人的苍老气质。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站起来跟在卡米尔后面,离开了房间。朦胧的晨曦中,卡米尔把他带到了巴黎旧城墙的遗址。在一堆碎石前面,她停下了脚步。四周静悄悄的,卡米尔慢慢地跪了下来,低下头去亲吻那堆碎石。阿斯兰先生清楚地听到了她的哭泣。天啊,如果没有事先说明,他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年老的妇人在哭祭她死去的孩子。他呆呆地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卡米尔止住了哭声,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去。她越走越快,以至于阿斯兰先生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他们围绕着旧城墙绕了一圈,没有任何解释,卡米尔又带着他回到了家中。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客人还没走,他们东倒西歪地瘫在地板上打着呼噜。卡米尔从他们的身上跨过,回过头来对阿斯兰先生说:“明天见吧,阿斯兰先生。您的胸像就要结束了,请您相信我,它也的确应该结束了。”
阿斯兰的心都要碎了。透过满屋子呛人的烟雾,他盯着她的脸,战战兢兢地说他要留在她的身边帮助她,请她不要放弃希望。虽然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无能为力,但是他却不愿意就这样离开卡米尔。卡米尔叹了一口气,拉着他坐在了那张破旧的沙发垫上,这块沙发垫因为多年的磨损,已经从正中间裂开了一道大缝。在她的脚旁,还躺着一块年代久远的大理石碎块。她轻轻地抚摸着它,对阿斯兰先生说:“您看到了吗?阿斯兰先生,它就和我一样,可怜而又古老,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扑通’一声碎为齑粉。……我们都已经腐朽了。”阿斯兰想起她曾经跟他说过,大理石也和人一样,可以分为“傲慢型”和“扑通型”。当人们用工具敲击它们时,“傲慢型”的会发出悦耳的回声,而“扑通型”的则会裂开,然后在嘲笑和惋惜声中被人们抛弃。
……
卡米尔·克洛岱尔大型旧作展览会
地点:欧仁·布洛艺术品商店,
马德莱娜大街五号
时间:一九零五年十二月四日至十六日
卡米尔注视着他们递给她的那张广告设计图,微微地笑了。在宽大的床上,她显得更为苍白、消瘦。她把头靠在白色的枕头上,轻轻地闭上了眼。此时的她就像一个腼腆的小姑娘,现在大人终于答应给她一件梦寐以求的礼物,所以她开心地睡着了。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她就要死了,他们想在她彻底放弃生命之前再为她举办一次大型旧作展览会,让她再一次亲眼看到自己曾经辉煌的过去,让她永远记住自己是一个多么成功的女雕塑家!并且要快,越快越好,她可等不了太长的时间……他们悄悄地带上门,出去处理具体的展览会事宜。听着他们渐去渐远的脚步声,卡米尔睁开了眼睛。她的内心深处疲惫无力地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抛弃自己,她觉得这一次展览会就像是一场遗体告别仪式,随后她将彻底摆脱这个世界,走向地狱……
十二月四日的早上,卡米尔的住宅。
有人扶住她,有人在给她穿衣服,保罗和其他几位朋友在旁边看着。为了这次展览会,欧仁·布洛先生还特地借了一套服装,以便让她体面地出门。为此,卡米尔还与他别扭了半天。她想穿那件火红色的连衣裙,那件她曾经梦到过的连衣裙。但是,到哪儿去找这样一条裙子?她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一条裙子了。她只有一把火红色的大阳伞,那是罗丹先生送给她的。但是它已经毫无用处了。
第六章
受伤的灵魂(2)
收拾停当,她推开站在面前的众人,向镜子走去。一身深蓝色的礼服,裹在她过于瘦小的身躯外,尽失雍容华贵的本义。轩昂的头额荫护着灿烂的眼睛,里面是一对稀有的深蓝色的眼珠,却不再有往日的光辉和色泽。她抓起一把香粉扑在自己的脸上和脖子上,却擦得过多,弄得裙子上也沾满了香粉。她有气无力地笑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样打扮,不是吗?”是的,以前她一直生活在男人的雕塑室里,跟他们一起穿着宽松的工作服,开着低俗的玩笑。她想融入这个男人的世界,就必须遵守他们的行为规范。后来,碰上罗丹,她的率真自然的美、朴实野性的美,更是任何胭脂香粉都代替不了的。所以,她的生活中一直就缺少女人必不可少的手段——打扮自己,让天使代替魔鬼。卡米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华服盛装,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清丽,厚厚的脂粉掩盖不住她脸上岁月留下的成行成行的皱纹。她已经老了,老得那么彻底。
“对了,那些雕塑呢?我的那些雕塑!它们很容易被弄坏的,你们都把它们藏在哪儿了?……”她又开始不停地说话,粗着嗓门,像有一堆石头在喉咙里乱七八糟地滚动。周围的人耸耸肩膀,并不在意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对此他们早已习惯了:“一个病人,这是一个病人。”阿斯兰先生按着她坐下,俯身帮她穿高跟靴子。卡米尔显然不喜欢这种约束人的东西,她全然不听指挥,在阿斯兰的鼻前胡乱地晃动着脚丫来戏弄他。“左脚还是右脚?乖女人还是疯女人?忠诚的女人还是放荡的女人?”阿斯兰先生一边继续努力为她穿鞋,一边想着这个问题。
“请您别乱动,克洛岱尔小姐,我没法帮您梳头了。”热心的房东终于知道这位整天躲在房间里敲敲打打、神经有点儿不正常的女人竟然就是那位曾经名噪一时的女雕塑家,大师罗丹的情人。她感到无比的荣幸,热情地为这次展览会主动给卡米尔帮忙收拾打扮。卡米尔的头发如同她的个性,刚硬而倔强,加上平时从来都不受主人的约束,因此已经到了顽固不化的地步,蛮横地缠绕在女房东的手指上不愿轻易投降。倒是那与众不同的栗色,曾经被保罗盛赞过的栗色,还依然光鲜。女房东又拿过来一盒胭脂,“您在脸上抹点儿颜色吧。瞧您的脸,都白得让人害怕了。”卡米尔抢过那盒胭脂,用手指蘸了一些,放进嘴里吮起来。哈,味道不错,有点儿像番茄浆。卡米尔似乎很满意,又多蘸了些。但这次,却不是放进嘴里,而是在一直努力帮她穿鞋的阿斯兰的鼻子上乱抹起来。她开心地笑着,没有人制止她,尤其是在她笑的时候。
展览会的时间快要到了,照这样的情况,他们肯定要迟到了。但是,没有人催促她,甚至连展览会的主办人欧仁·布洛先生都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耐心等候。迟到了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次展览会本来就是为她而办,而她都快要死了。所以,人们原谅她尖酸刻薄的语言,原谅她无忧无虑的表情,原谅她肆无忌惮地捉弄人,原谅她所有为所欲为的怪诞行为。他们接受她的一切。对于一个濒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在干些什么呀?”卡米尔突然回过神来,她终于记起今天是她的旧作展览会开幕的第一天,“对不起,先生们。我把这件重要的事情忘了,实在对不起。从现在开始,我保证听话,保证安静,我会保持一动不动的。”说完,她背靠着桌子,再也不说话了。
风衣、披肩、手套,他们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扶上了在外面等待已久的马车。卡米尔神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