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2--黑暗森林-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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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令各位代表汗颜的决定:拿起锯子,锯断了被压住的那条腿,爬上车找到医院,
拯救了自己的生命。”
希恩斯满意地看到,会场上至少没有人试图打断他的话,他继续说道:“人
类现在面临的问题是生存还是死亡,整个种族和文明作为一个整体的生存或死
亡,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舍弃一些东西?”
“啪啪”两声轻响,是主席在敲木槌,尽管这时会场上并没有喧哗。这时人
们才注意到,这个德国人是会场上少有的保持平静的人。
主席用平缓的语气说:“首先,我希望各位正视目前的形势。太空防御体系
的建设,投入越来越大,世界经济在转型的同时急剧衰退,人类社会生活水平后
退一个世纪的预言,很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就变成现实。与此同时,与太空防御相
关的科学研究,越来越多地遭遇到智子障碍,技术进步日益减速。这一切,都将
在国际社会引发新一轮失败主义浪潮,而这一次,可能导致太阳系防御计划的全
面崩溃。”
主席的话使会场彻底冷却下来,他让沉默延续了近半分钟,才继续说:“同
各位一样,在得知思想钢印的存在时,我像看到毒蛇般恐惧和厌恶。。。但我们现在
最理智的做法是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一下,即使魔鬼真的出现了,冷静和理智也
是最好的进择。在这次会议上,我们仅仅是提出一个供表决的议案。”
希恩斯看到了一线希望:“主席先生,各位代表,既然我最初提出的议案不
能付诸会议表决,我们是不是可以各自后退一步。”
“不管后退多少,思想控制是绝不能被接受的。”法国代表说,但语气不像
刚才那般强硬了。
“如果不是思想控制,或介于控制和自由之间呢?”
“思想钢印就是思想控制。”日本代表说。
“不然,所谓控制,必然存在控制者和被控制者,假如有人自愿在自己的意
识中打上思想钢印,请问这能被称为控制吗?”
会场再次陷入沉默,希恩斯感到自己已经接近成功了,他接着说:“我提议
把思想钢印作为一种类似公共设施的东西对社会开放,它的命题只限一个,就是
对战争胜利的信念,愿意借助思想钢印获得这种信念的人,在完全自愿的情况下,
都可以使用这个设施。当然,这一切都是应该在严格监督下进行的。”
会议对此展开了讨论,在希恩斯提议的基础上,对思想钢印的使用又提出了
许多限制,其中最关键的一条是使用范围仅限于太空军,军队中的思想统一毕竟
是让人比较容易接受的。听证会连续进行了近八小时,是最长的一次,最后终于
形成了一份供下次会议表决的议案,由各常任理事国代表向自己的政府做出汇
报。
“我们是不是需要给这个设施起个名字?”美国代表说。
“叫信念救济中心怎样?”英国代表说,这带着英国式幽默的古怪名称引起
了一阵笑声。
“把救济去掉,就叫信念中心吧。”希恩斯认真地说。
信念中心的大门前立着一座缩小比例精确复制的自由女神像,谁也说不清其
用意,也许是想用“自由”冲淡“控制”的色彩,但最引人注意的是女神像基座
上那首被篡改了的诗(1):把你们绝望的人,你们迷茫的人,把你们渴望看到胜
利之光的畏惧徘徊的人都给我把那些精神失落、是魂在流浪的人都送来:在这金
色的信念旁,我要为他们把灯举起。
①自自士神像基座上的埃玛·拉扎的诗原文为:把你们疲惫的人,你们贫
穷的人,你们渴望呼吸自由空气的挤在一堆的人都给我/把那些无家可归、饱经
风浪的人都送来/在这金色的大门旁,我要为他们把灯举起。
诗中所说的金色信念,被醒目地用多种文字刻在女神像旁边的一块叫信念碑
的黑色花岗岩方碑上:
在抗击三体世界入侵的战争中,人类必胜,入侵太阳系的敌人将被消灭,地
球文明将在宇宙中万代延续。
信念中心已经开放了三天,希恩斯和山杉惠子一直守候在庄严的门厅里。这
幢建在联合国广场附近的不大的建筑成了一个新的旅游景点,不断有人在门前的
自由女神像和信念碑前拍照,但一直没有人走进来,人们似乎都谨慎地与这里保
持着距离。
“你觉得,这儿像不像一个经营惨淡的夫妻店?”山杉惠子说。
“亲爱的,这里总有一天会成为圣地的。”希恩斯庄严地说。
第三天下午,终于有一个人走进信念中心,这是一个面露忧郁的秃顶中年男
人,走路有些摇晃,靠近时能闻到酒味。
“我来获取一个信念。”他口齿不清地说。
‘信念中心只有各国太空军成员才能使用,请出示您的证件。”山杉惠于鞠
躬说,这时,在希恩斯的眼中,她像一个礼貌周到的东京大饭店服务生。
男人摸索着拿出了证件:“我是太空军成员,不过是文职人员,可以吗?”
细看过证件后,希恩斯点点头:“威尔逊先生,您打算现在进行吗?”
“那当然。”男人点点头,从胸前的衣袋中掏出一张整齐折好的纸:“那个,
你们叫信念命题吧,写在这里,我想获得这个信念。”
山杉惠子,本想解释:接照行星防御理事会的决议,思想钢印被允许操作的
命题只有一个,就是门前石碑上所写的内容,必须一字不差,其他任何命题都是
严格禁止的。但希恩斯轻轻制止了她,他想先看看这人提交的命题是什么,打开
耶张纸,见上面写着:
凯瑟琳是爱我的,她根本没有也永远不可能有外遇!
山杉惠子极力忍住笑,希恩斯则气恼地把那张纸团成一团扔在那个醉汉悲伤
的脸上:“滚出去!”
在威尔逊被赶走后,又有一个人越过了信念碑,那是一般游人与信念中心保
持距离的界限。那人在碑后徘徊着,希恩斯很快注意到了他,招呼惠子说:“看
那人,他应该是个军人!”
“他看上去身心疲惫的样子。”惠子说。
“可他是个军人,你相信我吧。”希恩斯说着,正想出门去与那人交流。却
见他迈步走上门前的台阶。这人年龄看来比威尔逊大些,有一副英俊的东方面孔,
但正如惠子所言,看上去有些忧郁,不过这种忧郁与刚才那个失意者不同,显得
淡些但更深沉,似乎已经伴随他多年。
“我叫吴岳,我来获取信仰。”来人说,希恩斯注意到他说的是信仰而不是
信念。
山杉惠子鞠躬并重复那句话:“信念中心只有各国太空军成员才能使用,请
出示您的证件。”
吴岳站着没有动,只是说:“十六年前,我曾经在太空军中服役过一个月,
但之后就退役了。”
“服役过一个月?那,如果不介意的话,您退役的原因呢?”希恩斯问。
“我是一个失败主义者,上级和我本人都认为我不再适合在太空军中工作。”
“失败主义是一种很普遍的思想,您显然只是一个诚实的失败主义者,坦率
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您的那些继续服役的同事可能有着更重的失败主义情绪,
他们只是把这种情绪隐藏起来。山杉惠于说。
“也许是吧,但我这些年来很失落。”
“因为离开军队?”
吴岳摇摇头,“不,我出生于一个学者家庭,所受的教育一直使我把人类作
为一个整体来看待,虽然后来成为军人,但总认为只有为全人类而战才是军人的
最高荣誉,这种机会真的到来了,却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
希恩斯要说话,却被惠子抢先了,她说:“冒昧地问一下,您多大年纪了?”
“五十一。”
“如果得到胜利的信念后真能重回太空军,以您这个年龄,在军队中重新开
始是不是晚了些?”
希恩斯看出,惠子显然不忍心直接拒绝他,这个深沉忧郁的男人在女人眼中
无疑是很有魅力的。但希恩斯倒不担心什么,这人显然已经万念俱灰,对任何事
都没有兴趣了。
吴岳又摇摇头:“您误会了,我并不是来获取胜利信念的,只是来寻求灵魂
的安宁。”
希恩斯想说话,又被惠子制止了。
吴岳接着说:“我是在安那波利斯海军学院留学时认识现在的妻子的,她是
一个虔诚的基督徒,面对未来很坦然,一种让我嫉妒的坦然。她说上帝把一切都
安排好了,过去和未来的一切,我们这些主的孩子不需要理解这种安排,只需坚
信这种安排是宇宙中最合理的安排,然后按主的意愿平静地生活就是了。”
“这么说,您是来获取对上帝的信仰?”希恩斯问。
吴岳点点头:“我写了信仰命题。请您看看。”他说着伸手去上衣袋中掏。
惠子再次制止了希恩斯说话,她对吴岳说:“如果是这样,您去信仰就可以
了,没有必要通过这种极端的技术手段。”
前太空军上校露出了一丝苦笑:“我是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是坚定的
无神论者,您认为取得这种信仰对我是容易的事吗?”
“这绝对不行。”希恩斯抢在惠子前面说,他决定尽快把事情说清楚,“您应
该知道,按照联合国决议,思想钢印能够操作的命题只有一个。”他说着,从接
待台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红色大纸夹,打开来让吴岳看,在里面黑色的天鹅绒衬面
上,用金字镌刻着信念碑上的胜利信念,他说:“这叫信念簿。”他又拿出一摞不
同颜色的大纸夹,“这是信念簿不同语言的版本。吴先生,我现在向您说明对思
想钢印使用的监督是多么严格:为了保证操作时的安全可靠,命题不是用显示屏
显示,而是用信念簿这种原始的方法给自愿者读出。在具体操作时,为体现自愿
原则,操作都由自愿者自己完成,他将自己打开这个信念簿,然后自己按动思想
钢印的启动按钮,在真正的操作进行前,系统还要给出三次确认机会。每次操作
前,信念簿都要由一个十人小组核查确认,这个小组是由联合国人权委员会和行
星防御理事会各常任理事国的特派员组成,在思想钢印的整个操作过程中,十人
小组也在场进行严格监督。所以,先生,您的要求绝对不可能实现,不要说这种
宗教信仰的命题,就是在信念簿上的命题上改动一个字都是犯罪。”
“那对不起,打扰了。”吴岳点点头说,他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然
后转身走去,背影看上去孤独而苍老。
“他的余生会很难的。”山杉惠子低声说,声音里充满柔情。
“先生!”希恩斯叫住已经走出门的吴岳,跟到了门外,这时,信念碑和远
处联合国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即将落下的夕阳光芒,像着了火似的,希恩斯眯
眼看着那一片火焰说:“也许你不相信,我差点做了与你相反的事。”
吴岳露出不解的眼神。希恩斯回头看看,见惠子没有跟出来,就从贴身衣袋
中掏出一张纸,展开来让吴岳看:“这就是我想给自己打上的思想钢印,当然,
我犹豫了,最后没有做。”纸上写着几个粗体字:
上帝死了。
“为什么?”吴岳抬头问道。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上帝没死吗,去他妈的主的安排,去他妈的温和的
轭!”(1)
①源自弥尔顿的诗《我的失明》:神勒令人们工作/难道却不给予光明吗/我
痴痴地问道/但是“忍耐”想要阻止这喃语/就马上回答道,神并不需要人工或人
自已的才斌/谁能最好地承受他温和的轭/就侍奉得他最好。
吴岳无语地看了希恩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