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蔷薇(实体版)-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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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一事,给阿平打电话——不敢打周处的电话,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出事。阿平前几天还打电话过来问我眼睛好了没,说周处让他去一趟云南,特意来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带回来的。按键的手指发涩,跟几个数字搏斗,万分艰难。电话还打得通,一直响,却没有人接。我耐着性子,站在街头,连打了三遍,照旧是不停的“嘟嘟嘟”的声音。我怅然地挂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太阳已经露出了脸,低低地挂在天边。
我惶惶然,汗流浃背,腹痛如刀绞,再也不能忍受。弯腰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师傅问我去哪,我想了好半天才说去朝阳。那师傅笑说:“姑娘,您逗我呢,您去朝阳哪呀?我总不能绕着这么大的朝阳兜圈子吧?”记忆有些微的迟钝,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连接不上来,恍恍惚惚地说:“那您将我在三环路上放下来就行。”我要去哪?我自己也想不起来。闭上眼再也没有力气说话。
蜷缩着身子,胸口又闷又痛,几欲爆裂,整个人在混沌中煎熬。电话声响,陌生的号码,我不等响第二声,立马接起来。阿平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低沉嘶哑,喊:“木姐——”我尽量沉稳地说:“阿平,你没事吧?”他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木姐,你已经知道了?周哥他——”我咬紧唇,用力咽下苦涩,问:“周处他——现在怎样?”他告诉我:“周哥和陈哥早在春季的时候就发生了矛盾,上次周哥去广州也是为了摆平这事。后来陈哥被警察盯上了,出卖了周哥。周哥天天被警察暗中监视,焦头烂额。周哥觉得北京不能再待了,为了不引起注意,一点一点撤离,派我来云南就是为了安排诸位兄弟退路的事。哪知道,就在昨天晚上,周哥被抓了!”声音惨痛,愤怒从齿缝间无声地流泻出来。
我捂紧听筒,尽量不让声音泄露出来,握紧双拳往旁边的座位重重砸了一下,周处还是被抓了!司机回头看我,眉头皱起来,我也不管,低声说:“阿平,你自己注意点,别再打电话过来了。”他哽着声音喊:“木姐,周哥他——他还能活着出来吗?”他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着周处,算是十分难得了——我红着眼说:“阿平,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反倒是你自己,千万注意。”按断通话键,对司机清晰明白地说出要去的地址。我抖着双手努力镇定下来,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想出办法来!
先到宋令韦的住处,按了半天门铃,没有人应。没想到他这么早就上班去了,抑或是彻夜未归?我站在中宏集团办公楼的大厅里,打电话给他,手机呈关机状态。我对服务台的小姐说:“您好,我找宋总。”她问我有没有预约。我摇头,说:“你能不能通融一下,就说林艾找。”她打了个电话,说:“对不起,宋总不在公司,出去和客户谈生意去了。”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敷衍我的话,想起一事,说:“那请问萧秘书在不在?”她看了我一眼,说:“萧秘书刚出去了。”我木然地点头,说:“谢谢,那我就坐在这等吧。”
在桌上抽了本杂志,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才发现是财经类的,一窍不通。我先还时不时地打电话,依然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待到后来,再也不作他想,只有无尽地等下去,等下去——不知何时是尽头,也许就在下一刻,别无他法!心急如焚被漫长的等待一点一点消磨殆尽,灵魂希望一起被吞噬。我觉得时间从来没有这样难熬过,仿佛多过一秒,便丢失一分生命力。总台的那位小姐走过来,叹了口气,说:“小姐,你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再回来等?你脸色看起来很差。”我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谢谢,我还不饿。”她劝我:“宋总谈完生意也有可能不回公司,你要不明天再来?我一定替你转达。”我摇头:“我找他有急事。”
正说话间,听见她弓身喊:“萧秘书,这里有位姓林的小姐找您。”我抬头,见萧秘书拿着公文包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忙站了起来,头有点晕,坐得四肢发麻,强撑着说:“萧秘书,你好,你还记得我吧?”他愣了下,连声说:“原来是木小姐,你好你好,快请进,请进。”又急忙让人上茶。我摇头,颤声说:“不用了,谢谢。萧秘书,宋总现在在哪?我找他有急事,你能联系到他吗?”声音不由得急起来,心乱成一团。他迟疑了下,说:“宋总今天刚巧出去和人谈一笔大合同,让我回来拿一些资料。现在正忙着,林小姐你——”我见他为难的神色,仓皇地站起来,快速说:“既然这样,萧秘书,还是非常谢谢你,那——我走了。”我撑着沙发的扶手站了好一会儿,满心的凄惶无助。
玻璃橱窗里映出我苍白憔悴的容颜,面无血色,仿佛风一吹就能倒,这种时刻,我更需要体力,所以,无论如何,必须吃一点东西,我暗暗告诫自己。在小店子里随意叫了碗牛肉拉面,再也吃不下第二口,面食堵在喉咙里怎么都咽不下去。我强迫自己喝完滚热的汤,然后起身回宋令韦的住处。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唯有等下去。靠墙贴着,许久,浑身酸麻,站不住了,于是坐倒在门口,头抵在铁门上。一天一夜的憔悴疲惫,担忧恐惧齐齐涌上心头,我在极度疲累中昏昏睡去,梦中仿佛有人拿着针,时不时刺一下,每一次,心悸得几乎痉挛,我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都一样的难以承受,没有分别。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我突地睁开眼,翻身要起来,一边身子被压得麻木不已,浑身像有蚂蚁在噬咬,穿肉透骨,毫不留情。我跌在地上,重重喘息。宋令韦的身影在眼前出现,千呼万唤始出来。我又喜又恨,惊喜他的出现,怨恨他的迟来。眼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哗地流出来,一泻千里,奔腾而下。我拼命抑制不停抖动的双肩,尽量不发出声音,无声地啜泣,呼吸哽咽,吐字艰难。
他喘息未停,满头大汗,衬衫紧贴着皮肤,显然一路风驰电掣赶回来的,二话不说,将我抱起,用脚踹门,轻轻放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我用手臂偷偷拭去不断涌出来的泪水,用力吸气,努力保持音调如常,说:“令韦,这次,算我求你——周处,他——他出事了——”他按住我要起来的身子,看着我的眼,□裸没有任何伪装,直入内心深处,灵魂相击。我坦然以对,尽管眸中不断有氤氲的水汽涌出。他深深叹一口气,点头,半晌说:“我刚知道。放心,先好好休息,全部交给我。”
我偏过头去,问:“事情闹得有多大?”他缓缓摇头,低声说:“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听说是上面直接下的命令。”牵一发动全身,万分棘手。他给我一杯热牛奶,柔声说:“先喝了它,好好睡一觉,不要害怕,一切有我。”我仰头,一鼓作气喝完,半滴不剩,噙着泪问:“令韦,可还有救的办法?”他停了停,说:“要分情节严重不严重,对症下药。宋家有一位世伯,是公安局的领导,我会尽量打听清楚情况再定方案。”
我点头,费力地爬下床,说:“令韦,虽然抵不了什么,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句谢谢。”其他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彼此都明白。我将永世感激他,而且——爱他。随手扎起头发,拿过包,他拦在我面前,一脸愕然,问:“你要去哪里?”我看着他,轻声说:“放心,我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我只不过回去休息。”我需要精神和体力应付眼前洪水猛兽般的一道又一道的难关。我不想留在这再添麻烦,不想在这个时候引得宋家大发雷霆。
他坚持送我回去,我在车里瑟缩作抖,蜷缩成一团。他拥住我,喃喃地叫我不要害怕,我重重点头:“放心,我应付得过来。”手足却凉得没有温度。推开恍如重若千斤的车门,一步一步尽量走得沉稳有力,不摇不摆。没有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我顿住,回头,见他倚在车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离去的背影,我止住澎湃的热泪,说:“明天,你能安排我和周处见一面吗?”他点头,说尽量,随即又说:“答应我,一觉睡到天亮。”我用力说:“好。”快步跑上楼。
赵静已经回来了,笑问:“到哪去了?”向我脸上仔细看了看,说,“怎么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我匆匆地说:“大姐,我身体不舒服,先回房睡觉了。”再也强装不出任何表情。她看着我,没问多余的话,点头:“那你赶紧去吧。晚饭我搁冰箱里了,饿了的话热一热就能吃。”我谢过她,一头倒在床上,皮肉分离,骨头散架,再也起不来。可是睡神却没有如期造访,意识仍然在痛苦的深渊里沉沦。我挣扎着起来,翻出安眠药,多加了半份剂量,迷糊中睡去,依然记得白天发生的任何事,清清楚楚,无一丝遗漏。
第二天,一大早就醒来,我换上干净利落的衬衫长裤,将头发高高束起。喝了两大碗白粥,吃了一大碟子生煎馒头,鼓起勇气,随宋令韦去警察局看周处。我不知道他动用了多大的关系,本来,这种时候,我是绝对不可能见到周处的。我对这个地方有着深深的恐惧,就在这里,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家破人亡。痛苦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我抓紧宋令韦的手,心如刀割,肝肠寸断。他轻轻拍着我的手背,领我到房门前,说:“进去吧,我在这等你。”
我点头,随警卫进去。见到周处的那一刹那,才清楚明白地意识到原来真的是事实!他双手被铐,端坐在桌前,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皱成一团,脸上有胡碴,眼中有掩藏不住的疲倦。我惨痛地想,他何时这么狼狈过?可是神情淡定,眸光清明,看着我微笑,说:“夕,你来了。”我吸了吸鼻子,点头:“嗯,给你送了些衣服过来。”他微微点头,半晌说:“夕,你别难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什么大不了,你我都看开点。”
瞬间只觉得万箭穿心,痛入骨髓。指甲陷进肉里,掐出深深的血痕,我哽咽出声:“周处,你别胡说,死不了,哪有那么容易死——”尾音消失在喉咙里,字字像刀,割得人鲜血淋漓。他安抚我:“其实,死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这是我应得的。”我泣不成声:“周处——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只知道,活着才有可能,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轻声说:“夕,已经来不及了。”我满脸泪痕,哭道:“周处,你不能这样——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好好的,你不能死——”
他抬起手腕替我拭泪,手铐发出清脆的声响,是破裂的声音,再也回不去了!他眸中有湿润的光,喃喃道歉:“夕,对不起,我有心无力,做不到了——”我用手背狠狠擦了把泪,按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周处,你不会死的!你当然做得到,你会好好活下去,是不是?”他怔怔地看着我,脸如死灰,说:“不要勉强,死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心灰意冷,已无生念。我怒:“周处,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都不怕死了,还怕继续活下来吗?”
我知道在这种地方活着有多艰难,可是活着就有希望,才有翻身的机会。我酸楚地说:“周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