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蔷薇(实体版)-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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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又疼又胀,滋味难受。他顺势贴在我怀里,闭上眼睛躺下的时候是如此的安静,脆弱,无助。我凄惶地想,不能再待下去!将药放在他手心里,轻声说:“自己记得擦,别忘了。”推他起来要走。
他拉住我不放,犹在挽留,喃喃低语:“这些事,不是我们的错,是不是?”我背对着他点头,是的,不是我们的错,可是不见得跟我们无关。“令韦,我先走了,你自己要好好的——”他不等我说完,立即接上去:“那么多年前的事,早已成云烟,所以,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不是?”他走上前,拿起我放在桌上的钥匙,伸到我面前,脸上虽然看不出过多的表情,可是眼眸深处跳动着隐藏不住的期待,像未燃尽的火花,一闪一闪,发出暗红的光。希望、失望在互相拉扯,彼此交缠。
我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用力吐了口气,淡淡地说:“当然,隔了这么多年,再想起来,再大的事也没什么要紧的。可是,我们,大家,总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整理,毕竟事情看起来是这样的复杂,一桩接一桩。”总要想清楚再说,时间是最好的药剂。其实我心里并没有所谓的怨和恨,只是觉得惆怅凄凉,像海岸线一样长长地延伸开来,直没入遥远的天边,仿佛无穷无尽。我站起来,慢慢说:“等我想清楚。令韦,你也一样。”他拉住我的手腕,一直没放。我使力扳开,咬着唇艰难地说:“不用送我,你——好好养伤。”快步离去,到楼下迫不及待跑起来,风呼呼地灌进肺里,呼吸急促。一阵猛咳,好不容易直起腰,我拭去眼角咳出来的泪水,对卖奶茶的大婶笑了下,说:“一杯奶茶,要大的。对,荔枝和菠萝口味的,就坐在这喝。”
浓浓的奶茶喝下去,胃里暖烘烘的,感觉到流失的力气一点一点恢复,人也跟着精神起来。骄阳在云层后头隐去,只剩下黯淡的光,空气干燥闷热,似乎在酝酿另一场暴风雨的到来。北京这个夏天,雨水泛滥,断断续续的风和雨,淅淅沥沥,季节似乎错乱了。我站在街头,对着橱窗里华美张扬的服装徘徊彷徨,人流如织,一个一个的影子在玻璃窗里一闪而逝。是不是人人终将是过客?在他人的生命里短暂停留,随即飘散?可是,仅仅只为了这一刹那,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奋不顾身,即使萎谢亦在所不惜。
一路上一直在想要不要给周处打电话。手指在黄豆大的键盘上来回游走,说什么好呢?他如此敬重我的父亲,对我一定失望透顶。我移开冷汗涔涔的手,将手机放回去。算了,就这样吧,慢慢地,大家也就忘记了。风起了,天亮了,事情,总会过去的,可是人,人也跟着冷了!我沿着马路晃悠悠地往回走,眼前的一切像在镜头里,如此的陌生惊慌,格格不入,而自己永远都投入不了,无奈、懊恼、悲伤……我大概不再适合这个地方。
我扶着栏杆眺望远处,几乎整个北京城尽收眼底,才发觉天地原来是这样广阔,无边无际,广袤难测。在那遥远的,我不曾到过的地方,是不是另有一番别样的精彩?黄昏的夕阳照旧美得不可方物,天边烧成桃红色的薄云,织成大片的锦缎,云蒸霞蔚。我迎着风吹了下口哨,打着旋飞出去,余音袅袅,久久不散。兴尽之余,悲从中来。天色淡下来,黄昏的风吹得衣衫飘飞,我拢了拢杂乱的长发,心想什么时候剪一剪才好。大热天的汗湿湿地黏在脖子后,实在有些难受。手机响,竟是操曹,我顿了顿,用轻快的语调说:“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有一下没一下无聊地踢着脚下的栏杆。
操曹隔了会儿才说:“听说,你搬回来住了?”我点头:“嗯,是呀,以前只是暂住宋令韦那儿,去医院比较方便。”他许久没说话,我说:“你打电话来就为了问这个呀?没事的话我挂了。”隔着电话不说话,总觉得有点傻,还有——莫名的心慌感慨。他问:“宋家——为难你了吗?”一字一句说得很艰难,又干又涩,仿佛难以启齿。原来他以为我受了羞辱,被赶出来的!他对我仍然这样维护,这番心意,心底实在是感激不尽。我忙澄清:“没有没有,他们——也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我对宋家早已无威胁力,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他停了下,岔开话题问:“哦,那你现在在哪?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出去。”我仰起头,看着头顶飞过的一只黑鸟说:“没有,我很少出去。”又补充一句:“眼睛还没好。”心情也还没好。看着黑鸟在视线尽头化成一个黑点,然后消失不见,不由得想,如果我背上也有翅膀的话,将要飞向哪里?他支吾着说:“那我现在可不可以上去找你?续艾——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想亲眼看看你,眼睛是不是好一些了,身体怎么样,听赵静说,你这几天不舒服是不是?”我立即倾出半个身子往下看,不算高,可是仍旧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车上下来,分辨不清,不知道是不是他。
第五十三章六月飞霜
我问:“你在楼下吗?”他说:“嗯,顺路经过,给你带了点冰镇的荔枝,很新鲜,要不要尝点?”我说:“你走远点,抬头,看得见我吗?就在顶楼。”他往后跑了几步,大概看见我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怔住了。我朝底下大叫一声,用力向他挥手。他突然吼:“续艾,你别乱动,听见没?我马上上来!”声音很急,电话里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连声响。我有些奇怪,还想说话,他已经挂了。
脚下的石头踢出老远,成抛物线落下,落入草丛里,半点声音都无。我转头看见操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脸白如纸,冲我喊:“续艾,你——你站在这里——想干什么?”眼睛里有惊慌恐惧。我对他笑了笑,说:“那你觉得我想干什么?不会以为是想跳楼吧?”他见我镇定如常的神色,扶住墙沿长长吸了口气,喘息说:“站在边上,风又大,栏杆又低,这样——很危险。你还是,站过来点,嗯?”我看着他,心头一软,慢慢点头:“好。”他对我真的是——很好。我说:“你一口气跑上来的?累坏了吧?”
他摇头,笑了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赶紧扶住他,说:“缓不过气来了吧?为什么不乘电梯上来?别停下来,头部充血,容易头晕,沿着周围慢慢走一圈。”他说:“正是下班时候,电梯人多,等不及。”他搭着我的手臂在顶楼走动,说,“续艾,你今天有些不一样。”我“哦”了一声,问:“哪里不一样?”他想了想,羞涩地笑,说:“我很少见你这样——很听话,很温柔。”我忽然觉得歉疚,我对他一向没好颜色,而他从来也没说过什么,无论是当受的不当受的全部承担下来。我笑:“那是你今天运气。我正闷着呢,想找个人说说话,没想到恰好你来了,所以倒履相迎,生怕你走了。”
他跟着笑:“原来我以前运气一直不好,还以为自己老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你觉得闷吗?想不想出去玩?天气有些热,去西山怎么样?就当是散心,风景又好,山环水绕的,还又近。”我忙说:“不是不是,就是觉得无聊,你陪我说说话就很好。”他顺着我的意说:“好。心里不痛快吗?能说一说吗?我想说出来大概会好些。”我看着灰白的天空说:“没什么不痛快,在想一些事情。”转头问他:“操曹,你想过你以后会怎么样吗?”他认真回答:“以后呀,如果没什么意外,大概还是在实验室吧。我自己很愿意这样,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的,我觉得能这样,很幸运,很好。”
我点头,说:“是的,那是很难得的。这些日子,我在想以后的事,可是,这有些复杂,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他看着我,徐徐说:“那你一定要想好了。还有,续艾,如果需要我的帮忙,我会觉得很荣幸。”我笑:“好的,你可要记住自己说的话,到时候别忘了。”他郑重地点头,摸着胸口说:“不会的,永远都不会忘,在这里存着呢。”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看着他扯出一个微笑:“操曹,你对我这样好,我也永远不会忘记。”随即拍了拍手,说:“你看,天都暗了,我们下去吧。我有点饿了,也该吃晚饭了。”
一路送他下去。他从后车箱里搬出一个大大的白色的塑料箱。我好奇,问:“里面装的是什么?”他笑:“我到南方开会,顺便带过来的荔枝,纯天然的,加冰密封了的,还很新鲜。”我瞪大眼,说:“我虽然爱吃,可是这么多,也有点太——”过意不去。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荔枝?不过荔枝这东西,大概很少有人不喜欢的。而且这样千里迢迢地运过来,真是——礼轻人意重。我觉得喉咙酸酸的。他笑:“不要紧,慢慢吃呀,放冰箱里冷藏,不会坏的。北京这边都没有这样好的。”我说:“操曹,真是谢谢,难得有人这样想着我。今天没准备,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改天一定请你吃饭。”他忙问:“哦——你的意思是你亲手做吗?”我点头:“嗯,我做。”他连连说好,很高兴地走了。
赵静上早班回来,急匆匆地换衣服赶着回家,她明天休假。我忙包了一大袋荔枝,笑说:“大姐,这个你带回去给小孩吃。”她吃了一惊,说:“这么多?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小孩子吃多了上火。”我说:“你拿着吧,多着呢。操曹今天送了一大箱过来,我都担心吃不完。喏,你看,箱子还在那呢。”她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操曹这孩子,一心一意,心眼好,我真是喜欢。”话里似有深意。我顿了顿,坦然地接上去,点头:“是呀,我也很喜欢他。”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走了,晚上注意点,听天气预报说半夜可能有雷阵雨。阳台上还晾了衣服呢,可别忘了。”我笑说:“你就放心走吧,我等会儿就收进来。”
夜深人静,仍然没有一点睡意。关了空调,打开窗户,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窗帘哗啦啦地响。过了会儿,觉得有些凉,我放下手中的书,披上外衣,起身关小窗户。外面不时划过一道闪电,隐隐作响,像一条金鳞,在头顶游走,离这里应该还很有些距离。我探头看了眼,天空越发的鬼魅阴沉,散发出幽幽的光芒,使人胆战心惊。一道亮光忽地在眼前炸开来,随即是“轰”的一声闷响,仿佛就在耳边,吓了一大跳。我赶紧缩回来,吁了口气,顺手拉好窗帘。看来,又是一个雷鸣电闪、风雨交加的夜晚。
外面风起云涌,狂风“呼——呼——呼”就在耳根底下刮过,闪电的幽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映在墙壁上,周围一片惨白。“轰隆”一个惊雷,我抚着胸口坐起来,心神不宁。只听见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房间里静如死水。我大喘口气,正准备躺下来,仿佛听见敲门声,心口猛地一紧。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却又什么没有。我心突突地乱跳,半夜三更,阴风湿雨,不会是闹鬼了吧?
双手抱臂,呆坐了会儿,敲门声急一阵缓一阵,真真切切。我咽了咽口水,随手抄起包里的军刀,高声问:“谁呀?”一个含糊的声音传进来,也没听清说什么。我按住门把,又问了一句:“谁呀?有什么事?”听见模糊地喊:“夕——”我赶紧打开门,周处一个不防,差点栽了进来。我忙扶住他,满身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