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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北京棋缘-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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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没有把事情的真相早些告诉你,这件事的确是我的自私。”

林之韬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让冯大虎放开他。

“那年二师兄突然失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又去了什么地方。当珩儿到杭州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感到很意外,尽管她并不是二师兄的亲生女儿,只是收养的孩子。可让我更觉得意外的是,连珩儿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父亲曾经是比我们两个更厉害的超一流棋手。她之所以来杭州投奔我,仅仅是二师兄临终前交待的,都写在一封连她自己也没看过的信上。”

“你是说……纬龙他已经去世了?”

冯大虎双眼发直,全身瘫软地坐在了椅子上,他的表情看起来像要流泪,但眼泪却始终流不出来。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注视着同一个地方,深沉的忧伤在眼中积聚,脸上笼罩着一片惨淡的愁云。

林之韬看在眼里,心中同样涌上了一阵酸楚。他早就预料到,冯大虎知道叶纬龙去世的事,会比任何人都悲痛,因此整整隔了四年才告诉他,想让他不至于伤心到极点。可是,他却未曾想到,四年之后得知此事的冯大虎,依旧会伤得如此之深,那种沉痛,会痛到连眼泪也无法落下一滴。

“大师兄,你还记得吗?当年就是因为二师兄在三菱杯决赛的当天突然失踪,他的对手宣布的退役,我们俩也第一次吵了架。自从那次吵架后,我们两个人就从朋友变成了敌人。师父曾经说过,我们‘三剑客’的兄弟情谊,就好像人要有头、躯干和四肢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人体,若是少了任何一个,就是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了残疾。师父在遗言里说了什么?你都忘记了吗?他最大的愿望不是要我们夺取多少世界冠军,而是要我们三个人的友情永远紧密相连,可二师兄的离开,让我们两个都违背了师父的遗愿……”

林之韬强忍着揪心之感,轻轻走到冯大虎身边,右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说得没错,我虽然得过三个世界冠军,但是你拥有的东西,正是我所缺少的。我是个非常自私的人,我没有内弟子,所以才会把珩儿留在身边。我没把她是二师兄女儿的事实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能告诉你,就因为你身边有一大群弟子,你的大虎道场天天都会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你还有爱你的家人,现在文君嫂子跟你消除了仇怨,骆岩也认了你这个爸爸,你的福气是我修也无法修来的……”

“所以,你才把珩儿当成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就是因为嫉妒我这个?阿韬,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你实在是罪大恶极……”

冯大虎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感受,他拥住了林之韬的肩膀,师兄弟俩紧紧抱在一起,双双热泪盈眶。或许谁也无法想象,这两个老对手会在这种情况下言归于好,但叶纬龙的力量果真就是一个奇迹,好像珩儿会代替她的父亲重回北京,同样也是个奇迹。

“赢了!珩儿赢了!”

外面忽然传来邹峻崎的欢呼声,冯、林二人立刻循声奔回了院坝里。

棋盘的两端,一边是镇定的、面带微笑的珩儿,一边是满脸沮丧的崔东赫。然而,欢呼的似乎只有邹俊崎一个人,别的人全是同一种表情——目瞪口呆,呆到连话也说不出来。

冯大虎用力挤进包围着棋盘的人群,看到棋盘上的局势,脑海中自然而然再次浮现出叶纬龙的音容笑貌。只见棋盘上边和左上角的白棋实地连成了一片,看起来格外壮观,但黑棋却在中腹围起了四十目左右的大空。现代围棋奠基人吴清源老先生曾经说过“高者在腹”,某种意思就是能把最不容易围的中腹围成实空,并且还可获胜的,才是真正的高手。而这盘棋怪就怪在珩儿的黑棋虽然只赢了两目,但白棋活棋的地方都是在黑棋的包围圈内,能看出白棋是经过一番苦苦挣扎勉强做活的。那个煞气冲天、不可一世的崔东赫竟然会被逼迫到做“困兽犹斗”,就连围观的人也觉得惊奇万分,更何况是输棋的当事人?

崔东赫脸色苍白,低着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尽管这个年轻的世界冠军百来双眼睛盯着他,此刻却是头一回感到如此窘迫。他从小学棋到获得世界冠军,自问见过不少的高手,但从没见过具有这种怪异棋风的对手,竟会让他的特长毫无用武之地。

第三十六章 聚散亦是情(中)

在场所有人当中,只有冯大虎和林之韬以及中国棋院的几名老棋手知道,珩儿所下的棋,正隐隐浮现着当年叶纬龙的“重剑”之风。凡是当年和叶纬龙交过手的人,都再清楚不过,和这个人下棋是一件极其苦恼的事,就好像承受一种天大的酷刑。因为叶纬龙从来不把对手“一棒打死”,而是用沉重的行棋,让对手误认为是愚形,实际上是一面自己围空,一面把对手包围起来慢慢料理。当然,没有人会眼看着自己被包围到死,于是自然要做活,甚至连脱先都没有机会,可见叶纬龙的算路之深。所以最后输棋给他的人都会有相同的沮丧感,那就是:早知道还是会输,为什么不干脆中盘认输算了,还要下到收官去丢人呢?

“叶小姐,谢谢你的指教,我想我和许八段不用下棋了。”

沉默了许久,崔东赫才站起身来,和珩儿再次握手,并向着在场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崔九段,你千万别在意什么。你是非常优秀的棋手,我想中国的棋手们都盼望着和你对弈,谢谢你能来这边做外援,也能让韩国流传到我国,不是加深了国际棋坛上的交流吗?”

珩儿的彬彬有礼让崔东赫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来,此时他心底的情绪应该异常复杂,很快的,那名女翻译就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同离开了大虎道场。

许啸锋站在原地,思绪如潮。或许这盘棋对崔东赫来说,会是终生难忘的对弈,也会是他生命中的里程碑吧。可是珩儿能下出绝佳的围棋,的确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灵,原来业余4段的她,暗藏着职业九段的超高棋力。

“啸锋,你是不是也被吓到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珩儿原来是我另一个师弟叶纬龙的女儿啊,她能不厉害吗?”

冯大虎说出“叶纬龙”三字,在场的众人才恍然大悟。谁也没想到,失踪二十年的叶纬龙的下落不明,如今却能看到他的女儿,在棋盘上挥舞着天下无双的“重剑”,岂能不万分震惊?珩儿望着冯大虎,泪水在那双大眼睛里打着转,“冯伯伯,原来您的那位师弟就是我爸爸……从前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冯大虎紧紧握着珩儿的手,道出当年的往事,不禁老泪纵横。

原来,冯大虎、叶纬龙和林之韬三人师出同门,少年时先后被一位名叫齐旸的老人收为徒弟。在齐旸的时代,中国还没有职业棋手的概念,此人乃是一位长期过着闲云野鹤般生活的道教信徒,喜好游历名山大川,围棋是他的一种嗜好。齐旸的名字虽并不为大众所知,他的棋却深不可测,有人甚至传说他不是人,多半是天上某位神仙的化身。当然这种猜测并不可靠,但青壮年时期的冯大虎在七十年代连胜众多日本棋手,青年的林之韬在八十年代拿下三次世界冠军,“暴风”与“鬼手”亦被中国棋坛称为“双绝”,被国际棋坛传为佳话。如此佳绩,可见作为师父的齐旸在围棋上具有惊世之才。

然而,比起师兄冯大虎和师弟林之韬,叶纬龙的水平虽然比冯、叶二人更高,棋风独特而怪异,在棋坛却只是昙花一现。二十年前的三菱杯决赛,原本突破重围,将对手接连击败的他打入决赛,却在决赛那天突然失踪,成为永远的遗憾。从那以后,叶纬龙的名字便渐渐在围棋界消失,若非珩儿在纹枰再现“重剑”,恐怕连老棋手们都已经忘却了这个人。

“原来我爸爸是那么伟大的棋手,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珩儿含着泪,如今明白一切的她,从心底掀起了对父亲的另一种崇敬。

“珩儿啊,你爸爸在世的时候,是不是在台湾那边吃了很多苦?”

冯大虎关切地扶着她的肩膀,仿佛觉得是自己对师弟造成了亏欠一样。

珩儿轻轻点了点头,“爸爸一生清贫,在台北靠着卖画为生,他除了和我下棋以外,从不跟任何人对弈。他曾经对我说,要不是因为这世上还有我的存在,他死也不会再碰围棋一下奇书Qisuu网,因为围棋曾让他失去过很多宝贵的东西。所以,他也不要我做职业棋手,我就一直没忘记他的这句话,连和林叔叔对弈,也没有使用爸爸教给我的套路。”

许啸锋在旁边听了,心中的结也随之解开,“原来如此,但你这次又为何要代替我跟崔东赫对局呢?”

珩儿转过头来浅浅一笑:“我一直在意着爸爸的话,才会连和你下棋的机会都不给,真的很抱歉。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学到了爸爸百分之几的棋艺,如今面对韩国流的代表崔东赫,实在不想被人说中国风的围棋已经过时。因此,我才鼓起勇气应战,我也是个中国人,就算爸爸那样说,我仍然很想把叶氏围棋在中国流传下去。啸锋,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许啸锋上前紧紧搂住了珩儿,无声的拥抱已然代替了万语千言,外表纤弱、内里如此坚强和伟大的姑娘,如何能叫他不爱呢?她的情感终于得到了释放,不再压抑、不再含着忧伤,即使是流泪,也是喜极而泣,从前藏在她心中的伤痕,已完全消失了。他爱这样的珩儿,爱到整颗心都和她产生着强烈的共鸣,这样的女孩,又怎不该得到世间最大的幸福?

“珩儿,跟我回一趟重庆……见我爸妈好吗?”

好容易从嘴里挤出这句压在心头不知已经多久的话,许啸锋没见珩儿答应,她只是红着脸低下了头。而周围传来潮水般的掌声,仿佛花草树木、鸟兽鱼虫、天空和太阳也在为他们唱响了美丽的乐章。

这一天,成了整个大虎道场最沸腾的一天,中国棋坛也诞生了一对最新的纹枰佳偶。然而许啸锋却不知道,他的父亲许国宗已从母亲沈天瑶那里听说了珩儿的事,二人正坐在从重庆开往北京的飞机上……

第三十六章 聚散亦是情(下)

在日期的巧合下,珩儿第一次见到了许啸锋的父亲许国宗。这位“未来公公”对她的印象很好,直对他儿子说能有个“优质”未婚妻,是许啸锋人生中最幸运的事之一。许国宗性格严谨、作风保守,的确有炼铁厂车间主任的威严,珩儿实在很难想象,像他这种认真的人,会和充满孩子气的幼儿教师沈天瑶是夫妇。而且,许啸锋除了长得像他父亲,遗传了父亲的大个子、小眼睛之外,性情倒和他母亲一模一样。但可以猜到的一点,是许啸锋小时候绝对挨过父亲不少揍,可能到现在,这位父亲还会用打的方式来教训儿子。也难怪,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浑小子”,唯一害怕的人只有许国宗。

但奇怪的是,许国宗是全家最支持儿子下围棋的人,这便是许啸锋挨过不少打,也爱着他父亲的原因。相反,沈天瑶看起来很开明,唯独对儿子下棋一事持着反对意见,即便许啸锋现在已经是棋坛明星,她仍旧还有叫他回重庆去的意愿。

“小瑶,平时你做事我都不合我的眼光,就这个未来儿媳妇我看着顺眼。”

许国宗坐在许啸锋寝室的椅子上,一面对珩儿翘着大拇指,一面对沈天瑶啧啧称赞。

“那还用说,我们啸锋找上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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