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草家族 莫言-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谅祢疲的胨滥阏庵煌谅祢疲叶宰潘阃饭胱怕祢凭褪腔瘸婊瘸婢褪锹祢疲蚁肫鹱蛱煲估镉胍⒔淌谠诼烫梢紊洗蚣艿哪歉雠ツ甏禾煲桓龇绻忮牡娜兆永锘簧狭硕绦涑囊拢母觳布》粝改澹6坏陌毯巯窳狡屎斓睦鹩懔矍对谒叟喊愕母觳采稀K方鸱ⅰD鞘焙蚪淌谡诮彩凇耙环蛞黄拗萍彝ナ亲詈侠碜畹赖碌募彝ツJ健保鞘焙蚪淌诨故帜昵幔宥躺聿纳锨孀乓煌废”〉暮诜ⅲ悄筐┏荩癫善荩鲇锢世省E谧钋芭耪械奈恢蒙希胱沤淌谀敲唇偃缃淌诔源笏猓笏獾钠兑欢ㄍ碌剿牧成稀K越淌诜裳邸Q即蚝乔罚骼幔行┌缱殴砹场K季氲厣炖裂鄹呔伲筠樱成献虾斓娜飧泶裣裆介谎龆牛赶碌暮诿沼锰甑豆喂缱忧嗲嘞窠淌诘淖彀汀K炖裂保娇湃橥废窳街晃诤诘那箍诿樽沤淌诘难劬Α5诙旖淌诎阉亩哟窖@戳耍亩油仿哟螅硖迨菪。桓瞿猩到淌诘亩酉窀錾铰祢疲〉笔蔽蚁肴绱私艹龅囊桓龊⒆釉趺聪窀錾铰祢颇兀糠戳恕痘瘸妗防锏牟噬逋迹也荒懿慌宸飧霰扔鞯男蜗蠛吞小K亩诱嫦窀雎祢疲υ谔锝锥蔚穆祢疲祢频拇笸诽祢频男∩碜樱祢频闹贝舸舻哪抗猓祢频穆趟谟康淖彀汀OL乩詹灰蚕裰惶刺サ穆祢坡穑亢炻祢疲搪祢疲祢贫嗔司徒谢瘸妫旎取呋取⒍欠苫取⒎侵拮匣取阕芟敫宜的愕陌呗恚∧阒苌砩⒎⒆乓还陕矸嗟乃嵛丁2缓梦怕穑克痰卣6藕诘霉忠斓拇笱劬Α�
闪开!你他妈的是不是病啦?司机点着蚂蚱脑袋骂我,我努力排斥开充斥头脑的形形色色的蚂蚱,像一只缺腿的蚂蚱,后跳了一步。吉普车呼啸而过。我闻到了一股腥味,低头一看,斑马线上,一摊紫红的干血,正对着我狞笑。我蓦然想起昨晚的事情,那个神秘的、肉感的黑衣女郎,当她轻捷地走在斑马线上时,她的裙裾翻动,雪白的大腿外侧闪烁着死亡的诱人光泽。她像只蚂蚱,或者像只蝗虫,黑的蝗虫闪动着粉红色的内翅,被咯唧一声压死了。我真为她难过,她刚打过我两个耳光就被撞死了。不,我猜想她有可能是自杀!警察怒气冲冲地问我:她是你的老婆吗?不,她不是我的老婆。我低着头匆匆逃走。这时,我突然想起,在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我醉倒在马路上,似乎就是这个女人把我带到她的住所,帮我洗了澡,然后与我同床共枕……一定是她,因为我把她忘记了,所以她才打我。也许是因为我躲在树后听教授与女生交欢她恨我卑鄙下作所以要打我耳光,如果是这样,那我只好说:打得好啊,打得好。
我绕开那摊黑血,走在斑马线上我胆战心惊,我感到生活在这座城里,每秒钟都不安全,到处都是蚂蚱,我也成了一只蚂蚱,我赶快逃,去车站,买车票,没有卧铺买硬座,没有硬座买站票,我要回家,回家去看蚂蚱。久旱无雨的高密东北乡蝗虫泛滥!
第二章
五十年前,九老爷三十六岁,九老爷的哥哥四老爷四十岁。四老爷是个中医,现在九十岁还活得很旺相。他是村里亲眼看过蝗虫出到了一些什么?他想没想过流沙口子村(京城里画眉老头的故乡),那个俏丽小媳妇正斜倚在门前,不,踏着门槛,靠在门框上,嘴里咬着一根草棍,水荇花盛开的颜色就是她的脸色,她两只眼睛像春季晴朗之夜的星星,闪烁着宝贵又多情、暖昧又狂荡的光芒?根据耄耋之年的四老爷的回忆,她总是穿一件暗红色阴丹士林布偏襟褂子的,也许她缝了好几件同样的褂子轮换着穿,四老爷后来形成了条件反射,一见到这种暗红色阴丹士林布偏襟褂子就动情——“文革”期间,我家墙上曾经贴着一张流行的画,画上那个小媳妇身着暗红色阴丹士林布偏襟褂子,高举着红灯,杏眼圆睁,桃腮绽怒,左侧——或者右侧的乳房十分凸出,四老爷拄着一根疙疙瘩瘩的花椒木拐棍到我家去喝晚茶,昏黄的煤油灯光照耀着我家黑釉釉的墙壁,满室辉煌,窗外秋声萧瑟,月光遍地,进入秋季发情期的猫儿在房脊的鞍状瓦上一声急似一声地呜叫,它们追逐时肉爪子踩得鞍瓦扑通扑通响。高密东北乡原本不生竹,也是天生异禀的九老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移来几蓬竹,栽在我家院子里,栽在我家院子里水井北侧、瓮台西侧、鸡窝东侧、窗户南侧。秋风在竹叶间索索抖动,我从黄豆地里擒来的大肚子草蝈蝈在竹叶间唧唧地呜叫,依稀可见雪白窗纸上黯淡、瘦俏的竹影。四老爷吸一口茶,定睛墙上,手指微微颤抖,嘴唇翕动,鼻皱眼挤,好像打喷嚏前的痛苦表情。我们全都惊吓得要死,不知四老爷得了什么魔怔。也来喝晚茶的九老爷站起来,歪着他那颗具有雄鸡风度的头颅,左右打量着怪模怪样的四老爷。九老爷转到四老爷脑后,把自己的视线与四老爷的视线平行射出,便恍然大悟。他拍拍四老爷的后脑勺子,嗬嗬一笑,说,我的四哥,多大年纪了,还是贼心不退!
我们更加莫名其妙,九老爷为我们解释,四老爷看到墙上的画就想起他年轻时的老相好了,她也是穿着这红颜色褂子的,她比她只怕还要俊出一个等级!
四老爷擤擤鼻子,怨恨地说:老九,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我恨不得宰了你!
了解内情的人,立刻把话头岔开了。
我们这个庞大的家族里,气氛一直是宽松和谐的,即便是在某一个短暂的时期里,四老爷兄弟们之间吃饭时都用一只手拿筷子,一只手紧紧攥着上着顶门火的手枪,气氛也是宽松和谐的。我们没老没少,不分长幼,乱开着裤裆里的玩笑,谁也不觉得难为情。所以九老爷当着一群晚辈的面抖擞出四老爷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四老爷也不觉得难为情。他仇视着九老爷,目光汹汹,被劝过后,他叹了一口气,撩开缝在胸襟上的大手绢子,擦去悬挂在白色睫毛上的两滴晶莹的小泪珠儿,凄凉地、悠长地笑起来。他的笑声里包含着的内容异常丰富,我当时就联想到村南五千亩沼泽里深不可测的红色淤泥。
四老爷咂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拄起拐棍,要回家去,我十八叔家一个跟我同龄的妹妹建议把墙上的画儿揭下来送给四老爷,让他搂在被窝里睡觉。她言必行,起身就去撕墙上的画,谁知那画是我母亲用放浆的熟地瓜粘在墙上的,粘得非常牢靠,妹妹撕了三下没撕下来,第四下竟把个红衣小媳妇一撕两半,从乳房那里撕开。众人哗然大笑,妹妹说,毁了,把奶子撕破了,四老爷无法吃奶了!众人更笑,七姑连屁都笑出来了;众人更加笑,四老爷抡起拐棍要打妹妹,六婶说:四老祖宗,快回去睡吧,好好做梦,提着匣子枪去跳娘们墙头,羞也不羞!
我有充分的必要说明、也有充分的理由证明,高密东北乡人食物粗糙,大便量多纤维丰富,味道与干燥的青草相仿佛,因此高密东北乡人大便时一般都能体验到摩擦黏膜的幸福感。——这也是我久久难以忘却这块地方的一个重要原因。高密东北乡人大便过后脸上都带着轻松疲惫的幸福表情。当年,我们大便后都感到生活美好,宛若鲜花盛开。我的一个狡猾的妹妹要零花钱时,总是选择她的父亲——我的八叔大便过后那一瞬间,她每次都能如愿以偿,应该说这是一个独特的地方,一块具有鲜明特色的土地,这块土地上繁衍着一个排泄无臭大便的家族。在臭气熏天的城市里生活着,我痛苦地体验着淅淅沥沥如刀刮竹般的大便痛苦,城市里男男女女都肛门淤塞。
像年久失修的下水管道,我像思念板石道上的马蹄声声一样思念粗大滑畅的肛门,像思念无臭的大便一样思念我可爱的故乡,我于是也明白了为什么画眉老人死了也要把骨灰搬运回故乡。
五十年前,高密东北乡人的食物比较现在更加粗糙,大便成形,纤维丰富,恰如成熟丝瓜的内瓤。那毕竟是一个令人向往和留恋的时代,麦垄间随时可见的大便如同一串串贴着商标的进口香蕉。四老爷排出几根香蕉之后往前挪动了几步,枯瘦麦苗的淡雅香气灌进他的鼻腔,远处,紧贴着白气袅袅的地平线,鹧鸪依然翩翩双飞,飞行中的鸣叫声锐利无比,发人深思。就是这时候,四老爷看到了蝗虫出土的奇异景观。
瓦灰色小毛驴肃然默立,间或睁眼,左看隐没在麦梢间的主人瓜皮帽上的红樱,右看暗红色沼泽里无声滑翔的白色大鸟。
四老爷就是这时看到了蝗虫出土。他曾经对我们讲述过一千次蝗虫出土的情景。麦垄间的黑土蒙着一层白茫茫的盐嘎痂,忽然,在四老爷面前,有一片盐嘎痂缓缓地升起。四老爷眨眨眼睛,还是看到那片盐嘎痂在缓缓上升。平地上凸出了一团暗红色的东西,形状好像一团牛粪,那片从地表上顶起来的盐嘎痂像一顶白色草帽盖在牛粪上。四老爷好生纳闷,如见我佛,他是个读烂了《本草纲目》的人,有关花鸟草木鳞虫鱼介的知识十分丰富,也不知从地里冒出来的是何物种。四老爷蹲行上前,低头注目,发现那一团牛粪状物竟是千万只暗红色的、蚂蚁大小的小蚂蚱。三步之外看,是一团牛粪在白色阳光下闪烁怪异光芒;一步内低头看,只见万头攒动,分不清你我。四老爷眼见着那团蚂蚱慢慢膨胀,好像昙花开放。他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满腹的惊讶,发现人间奇观的兴奋促使他转动头颈寻找交流对象,但见田畴空旷,道路蜿蜒,地平线如一道清明的河水银蛇般飞舞,阳光白炽如火,高空有鸣鸟,沼中立白鹭,毛驴戳在路上,宛如死去多年的灰白僵尸。尽管如此,四老爷还是大吼一声:
蚂蚱!
一语未了,就听得眼下那团膨胀成菜花状的东西啪嗒一声响,千万只蚂蚱四散飞溅,它们好像在一分钟内具备了腾跳的能力,四老爷头上脸上袍上裤上都溅上了蚂蚱,它们有的跳,有的爬,有的在跳中爬,有的在爬中跳。四老爷满脸都痒,抬掌拍脸,初生的蚂蚱又软又嫩,触之即破,四老爷脸上黏腻腻的,举起手掌到眼前看,满手都是蚂蚱的尸体。四老爷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一个大胆的想法像火星一样在他的头脑里闪烁了一下,这个想法不久之后再次闪烁,四老爷捕捉头脑中天才的火星,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创造。这当然都是以后的事情,四老爷扎好裤子,急急跑上道路,他在麦田里穿行时,看到麦垄间东一簇西一簇,到处都是如蘑菇、如牛粪的蚂蚱团体从结着盐嘎渣的黑土地里凸起来,时时都有嘭嘭的爆炸声,蚂蚱四溅,低矮的麦秸上、黑瘦的野草上,密密麻麻都是蚂蚱爬动。这些暗红色的小生灵其实生得十分俊俏,四老爷仔细观察着停在他的大拇指甲盖上的一只小蚂蚱,它那么小,那么匀称,那么复杂,做出这样的东西,只有天老爷。四老爷周身刺痒,蚂蚱在他的皮肤上爬动,他起初还摩肩擦背,后来干脆置之不理。毛驴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甩甩尾巴,四老爷对毛驴说:
毁了!神蚂蚱来了!
路边浅沟里,有一个碗口大的蚂蚱团体正在膨胀,转瞬就要爆炸,四老爷蹲下身,伸出一只大手,狠狠抓了一把。四老爷说好像抓着一个女人的奶子,肉乎乎的,痒酥酥的,沉甸甸的有些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