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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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有行规,在驿站马车的圈子里,故意压价揽活和互相抢客,都是要不得的行为。
触犯了规矩的人,说不定哪天晚上,马车的轮子会被锯断,甚至昂贵的驽马被下毒毒死。
这种事即使闹到行会的大人物那里,也得不到帮忙,反而招来嘲讽和不守行规的恶名。
官僚有官僚们的规矩,商人有商人们的规矩,就算是乞丐,也有属于乞丐们的规矩。
人类的社会,就是由大大小小的规矩,组成了次序。
马车缓慢驶出费都的城区,出城后,速度猛然提高了不少。
港口处于离费都主城区三十多公里的入海口,实际上是拥有着各种设施,半独立于主城的大镇子。每天无数的货物在那里下船,运往城里的大小商铺,再由商铺流通向付得起价钱的地儿。
费都到港口的道路修建得宽广平整,足够同时容纳十辆马车并驾齐驱,还涂上一层厚实的黑色沥青,有钱人历来在财路上绝不吝啬。
不少人说,只要站在这条黑马路旁半个小时,你所见到的财富顶得上自己一辈子的收入。
比起老城区破旧的道路,和新区在闹市限速的规定,这条路无疑是合适飚车的好地方,福兰把头伸出车窗,享受扑面而来的劲风。
“噢,我的好先生,太危险了。”余光瞟到福兰举动的车夫,努力侧过头,顶着风大声警告,“以前有位老爷,就是这样被对面驶来的货车挂到,脑袋和身子分了家。”
“分家?”
“对,分家,一眨眼的工夫,半里长的路都染成了红色。”车夫夸张地叫道。
不到一小时,驿站马车就拐进了港口。
福兰付了钱,在路旁深呼吸了几口,海边空气中特有的腥味,比离得稍远的费都主城,更加浓烈。
港口的青石板路面永远是潮湿的,没人可以分清路上的水迹,是海浪的遗物,还是工人们的汗水。
在这个半弧的港湾,一艘艘小船穿流不歇将停泊在半海里处双桅横帆货轮上的货物卸下,运回大小不一的十几个码头。赤膊着上半身,只在肩膀处搭上厚皮垫的精壮工人,吆喝着把一捆捆重得惊人的货物扛起,搬送到百米外的货车场。
早以等待多时的双马货车,一刻不停地将玻璃、丝绸、海鲜、漆器,种种维持着费都人生存与奢华的东西,运送到主人的手中。
辛苦了几个月的水手,一窝蜂填满了所有的小酒馆,挥霍着将工钱换成了麦酒和姑娘窈窕的身体,时常能看到烂泥般的醉汉,躺在小巷里呼呼大睡,但等到海船的号角响起时,他们马上带着满不在乎地神情,踏上不知道未来的航路。
整个港口,仿佛巨大的蚁穴,看似混乱实际分工明确。
福兰避让开一队正搬运着木箱子的码头工人,即便箱子密封的很好,福兰还是闻到一股酸涩的刺鼻气味。那应该是刚从图兰卡运来的,叫大麻的植物叶子。
费都的有钱人喜欢将大麻叶捣碎后混入烟草中抽吸,这类经过特殊加工的香烟价钱贵得吓人。
福兰父亲的笔记中记载过这种植物,大麻叶在止疼方面效果不错,但抽多了,容易令人变得神经兮兮的。
所以父亲把它归纳到“毒药”的范畴里。
总有人花大钱来抽毒药,这叫福兰觉得滑稽。
一路下来,福兰打听了三家船行,回答都是,“尊敬的先生,我们并不提供短途客船服务,小货船也空闲不下来,您也许能去十四号码头打听,那里是停泊渔船的地方,一点小钱就能让渔民们像护送国王般将您送到目的地。”
十四号码头并没有空船,早起的渔民在天微蒙时就驾着小拖网渔船出发,在无边无尽的海上追寻着鳗鱼、鳕鱼、金枪鱼、沙丁鱼们的鱼群所在。
“为什么法师都这么孤僻,喜欢把住所建在鸟不生蛋的地方呢?”福兰无奈地想,他拐进路过的一家小酒馆,准备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这种为那些水手和码头工人服务的小酒馆,食物和酒的品种很少,福兰选择了炸鱼排和烤土豆条,外加一小提啤酒。
老板的手艺还不错,只是啤酒的口味粗燥了些,不过价钱相对也便宜不少。
在酒馆打发了会时间,福兰又去了十四号码头。
这次有幸运儿早早满载而归,正忙着一边把在网子里活蹦乱跳的鳕鱼清理出来,一边和鱼店里负责进货的老采买讨价还价。
“十六个银意奥,不能再多了。”
“老爷,鳕鱼在这个季节很难捕到的,按去年的价钱,至少值三十个银意奥。”
“天,是鳕鱼我才给你十六个,如果是那些难吃发臭的沙丁鱼,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
“行了,我的帅小伙,能够在午后一点的时分归航,你已经受到了海神的眷顾,别太贪心了。”
被称呼成老爷,这让采买眉开眼笑,但在价钱上他始终不让一步。
“先生,我想租下您的船。”等待了一会,似乎渔民和采买之间为价钱的争论持续到天黑也不能结束,福兰忍不住询问道。
“老爷,我能为您效劳么?”渔夫好奇地打量着福兰,在港口很难看到像这么穿着整齐的斯文人。
“我想去附近的一座岛屿,大概九海里的路途,我愿意用二十个银意奥来报答您。”
渔夫还没来得及答话,采买便惊呼起来,“帅小伙,你莫非是海神的私生子?无论如何,你得把幸运分点给我,十六个银意奥归你,鳕鱼归我。”
“九海里?老爷,您该不会要去那座有着塔楼的岛吧?”渔夫脸色很难看,“那里据说住着位魔法师,如果不小心惹怒了他,被法术召唤而来的风暴,能让我的小船再也回不来。”
听到“魔法师”三个字,老采买也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窥了窥。
毕竟在普通人的心目中,魔法师可不是能轻易接近的对象。
“没关系,那位法师是我的同僚,而且您只需要在浅水处靠岸就行了。”
“同僚……天,您也是位魔法师吗?”渔夫面无人色地后退了几步,全身发着抖。
“为了平息您的恐惧,我把租金出到二十五个银意奥。”福兰没承认也没否认,如果能让渔夫鼓足勇气送他上岛,他并不介意多花点钱以及冒充回魔法师。
没人敢拒绝一位法师的请求,哪怕再不情愿。
渔夫飞快地将鱼处理给采购,而那位采买含糊地说了句,“我去找辆车来运走。”然后仿佛死里逃生似地跑开了,身手矫健得如同时光倒流,让他重返青春般。
福兰看到,老伙计的背上,一大片汗渍把衬衣染得透湿。
这两人的恐惧,让福兰也心神不宁起来,种种关于法师的恐怖传闻,让福兰的心绷得紧紧的。
“没关系,再怎么说,威廉先生和我都是在第一庭工作。”福兰安慰自己。
海面上一丝风也没有,一大群海鸟追逐着浪花,盘集低飞,整个海面宛若大大的镜子,反射着太阳眩目的白光。
随着小船的驶近,大概二小时后,水平线上的那点阴影越来越大,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那是座很小的荒岛,在岛屿的最高处,耸立着长长的,像灯塔一样的建筑物。福兰有些失望,法师塔并没有想象中的神气,至少从外表上看,它很有些年头了,就如费都老区的房子般,陈旧破烂。
“尊贵的先生,我没法再靠近了。”渔夫满头大汗,将船停靠在从岛屿边缘延伸出的一堆珊瑚礁旁,“这岛附近都是暗礁,再驶过去点,船底会被撕裂出个口子。”
“如果可以,天黑时您能来接我,当然,我会再付您二十五个银意奥。”福兰说。
渔夫哭丧着脸,答应了。
水不深,福兰卷起裤腿,将鞋子拎在手中,随着珊瑚礁蔓延的路径,朝岛上走去。
…………
第一卷 傲慢之都 第六章 法师
在太阳的倾照下,龟裂的岩石泛着苍白的颜色,嫩黄的苔藓在裂口的阴面半死不活的生长,在背风的旮旯儿,还有不少没被海风吹走的垃圾,海浪与风,将岛屿的地面侵犯得坑洼不平。
岛并不大,严格来说,这只是一座稍微有点大的珊瑚礁。只几步路,福兰就来到法师塔前。
整栋塔大概有三层楼高,外表的红砖被海水特有的碱质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洞,偶尔一阵风吹过,风化的沙砾从砖缝处倏倏直淌,虽然这是福兰第一次见识到法师塔,但他确定,这和传闻中,用秘银和宝石雕筑而成,无数魔冢和异界生物所守护的法师居所,截然不同。
“请问,威廉先生在家么?”
在门前喊了好几声,静悄悄的,耳边,惟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
经过慎重的观察,福兰觉得,那扇木门并不是臆想中要人性命的魔法陷阱。
他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出乎意料,门没锁,伴随着手腕不断加重的力道,腐朽变形的门“吱嘎吱嘎”地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响声。
室内光线昏暗,墙壁上的小窗户拉上厚厚的窗帘,几缕阳光辛苦地从帘子和窗棂的缝隙间窜进来,似乎很久没人打扫了,老旧地板上囤积着经年的老垢。
“住在这儿的人,真是个懒东西。”估计初次拜访的人,都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整个一楼大厅空荡荡的,惟有正中间伫立着向上螺旋盘升的狭小楼梯,福兰尝试着走上去,由木头铺垫成的台阶立即不堪重负的呻咛起来,让福兰怀疑,它到底能不能负担自己的体重。
每踏一步,身子就伴随着楼梯上下起伏一会。
待在这样的高危建筑里,还真需要一点点勇气。
二楼仍然没有人,墙角处的小床、粘满油腻的橡木桌子,以及桌上堆叠的还遗留着残羹剩饭的餐具,表明这是主人的卧室兼饭厅。
不少衣服胡乱散放在地上,特别是那件尖角帽,福兰拾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款式和马戏团的小丑所戴的滑稽帽很相似,只是颜色并非五颜六色而是深邃的漆黑。
传说中的魔法师都戴这种帽子。
“终于有人来了么?”正在福兰奇怪主人去哪里了时,仿佛回答他的疑问般,沙哑的声音从最高层的三楼传来。
“是威廉先生吗?我是福兰。弗莱尔,第一庭的助理检控官。”
“该死,我管你是谁,只要是活人就行,快点来顶楼,噢,我已经快疯了。”声音立即尖锐起来,语调中洋溢着兴奋。
“威廉先生,第一庭需要您的协助,万分期盼您驾临,也许世间的琐事比不上在浩瀚的魔法世界里探索,但第一庭的每位员工以及费都的市民,都会深深感谢您。”
福兰仍然站在原地没动,他已经打定主意,将话传到后马上离开。“活人”、“快疯了”这些词让他深怀顾虑,难道那位大师准备用活体实验来追求在魔法领域的突破?
“需要我的帮助?天,再那之前,谁来帮助下我呢?”魔法师抱怨了几句,然后恍然大悟地嚷道,“请别害怕,虽然谣传中法师都是一群喜欢用他人的生命来验证法术效果的变态狂,但我保证,人类的身体是最下等的实验载体,我宁愿召唤一只小鬼怪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的实验出了点小麻烦,需要另一个人的帮助,请放心,这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相反,对普通人而言将是一次稀罕的体验。”
“在上来前,麻烦把橱柜打开,里面有点食物,请拿给我,该死,我没办法打开它。”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福兰按照吩咐将橱柜里已经放得发硬的黑麦面包取出来,朝顶楼走去。
随着螺旋楼梯转了两圈后,顶楼的面貌呈现在福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