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再婚-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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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句话更是让孙柔欣的怒火高涨,她“啪”的一声甩上房门,埋着头疾走,却突然与一个端着满托盘物品的小护士撞在了一起。
小护士赶紧稳住了步子,一声怒骂便从对面传来,“眼睛长哪儿去了?!会不会走路?!”不讲道理的人见多了,可是,这里是医院,她的地盘,居然也有人这么蛮横。小护士对着那道匆匆而过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撇嘴道了句“神经病”,便继续忙活去了。
殊不知,她经过的某间病房,惨剧正上演着。
*
黎郁卿直到高跟鞋的声音已经彻底听不到后,才睁开了眼,明明已经努力控制着情绪波动了,可她还是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她伸手探向置物柜上的杯子,却一不小心将那个精致的玻璃杯带到了地上。
水杯落地的声音清脆的回响在室内,连带她的心也猛的一悸,坐在床沿上缓了会儿,才恢复正常。
大概过了两分钟后,黎郁卿穿上拖鞋,走向另一边的饮水机。她弯腰打开下面的储物柜,取出纸杯,随着阀门的开启,流动的热水倾泻而下。
望着氤氲的热气,不知为何,眼前却突然一黑,她赶紧关上开关,站了起来。意识在这一刻却逐渐抽离,天旋地转间,身体笔直的下倾,杯中的热水倾洒出来,随着她身体的落地,在身旁跌成无规则的泼墨图。
黎郁卿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勉力冲着门的方向,直到,最后的那丝期盼被遮盖在无力张开的眼睑里。
*
“郁卿,红毛丹买回来了,老板说是刚到的新鲜——”陆乘风一口白牙闪亮的晒在空气中,语调是掩不住的欢快,却在下一秒,卡在了喉间。
“——郁卿!”
门打开后的那一幕,让原本欢颜的男人呆在当场,似猛然被人夺去呼吸一样,他迅速回过神,冲向倒在地上的女人,带着毛刺的鲜艳红果滚落一地。
“郁卿——郁卿——”凄厉的叫声从男人的口中吼出,他一把抱起女人,放在床上,按响了床头的急救电铃。然后,疯了似的奔向走廊,随便揪了个身穿白褂的人便道,“叫医生!快!叫医生!”
对方讷讷的点头,看了眼敞开的房门,赶紧往医生的办公室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黎郁卿便慌忙被人送到急救室。
陆乘风扒着头发等在急救室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慌,比上次郁卿跌倒时来的更加剧烈。他只是,只是出去了半个小时而已,为何,迎接他的不是郁卿兴奋的笑脸,而是冰冷地板上她痛苦惨白的脸。
郝桢听说后,也立马赶了过来,焦急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郁卿早上看到时不还好好的吗?”
椅子上的男人没有扭头看她一眼,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急救室的灯,他的五官感觉全部凝在了面前的房间里,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见男人已经木然,郝桢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黎洛的号码。
龙卓寒的切痂手术正在进行,黎洛揪心的等在门外,听闻郝桢的话后,手机从指间滑落。她撒腿就往母亲所在的楼层跑去。医院白花花的墙壁不断被抛向身后,她双眼模糊,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仿佛口鼻全部浸在冰冷的深潭中,浑身发颤,几将窒息。
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到五楼后,嗓子似能点燃一样生痛,来不及喘口气,她屏住呼吸,在距离走廊尽头那扇门十几米时缓了下来,步伐变得沉重,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手术室的灯暗了下来,好几位医生鱼贯而出,口鼻被掩得密密实实,散发着冰冷淡漠的气息。
陆乘风上前粗鲁的揪住了最前面那位大夫的衣领,沧桑的眸中水光闪动,嘴唇轻抖,却开不了口,亦或是……不敢开口。
大夫拍了拍他的手,取下口罩,见惯生离死别,带着遗憾的淡淡说道,“节哀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你说什么?你再敢胡说!”陆乘风收紧了拳,怒吼道,一把将他按在了墙上,狰狞的面孔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就可能吃了对方。
黎洛则是脚一软,如没有生命的布偶一样,往地板上跌去,却被郝桢眼明手快的接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啊!!!”郝桢亦悲恸欲绝,冲着那帮参与急救的人吼道。
被陆乘风掐着的大夫脸已成猪肝色,其他几人赶紧上前,拉开了陆乘风,说道,“你们冷静点。我们真的尽力了。病人突发脑溢血,进急救室的时候瞳孔已经放大。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然后,几人搀扶着那个抖着腿的大夫,火速离去。
“啊————”黎洛蹲在地上,十指插入发间,难以抑制的嚎啕出声。曾经以为,急救室门外的等待是最痛苦的凌迟,从不知道,当真正让人绝望的宣判来临时,会是这番滋味儿。
悲伤蔓延,走廊上的几人怔怔的,谁也顾不上他人,呜咽的哭声响起,让一旁路过的人同情的摇头。
门再次开启,急救推车被其余的医护人员送了出来。隐约只看到上面的人形,白色的布从头盖到脚。
陆乘风弹了起来,拽着推车的扶手,似乎这样可以阻挡住黎郁卿的离去。
“先生,您……”
“滚——”他嘶吼着,猛然掀开搭在黎郁卿头上的白布,他们怎么能这样对郁卿,她会不能呼吸的。
“妈妈,妈妈……”黎洛也扑了过去,握住黎郁卿的手,她不顾自己肆虐的眼泪,扭头看向郝桢,一声声问道,“郝……郝阿姨,你来看看好吗?他们一定弄错了……一定弄错了!妈妈的手还是热的,我妈妈没有离开。”她早上还拥抱过“她”。
郝桢抖着身子,抹掉不断涌出的泪水,这一幕,九年前他们也演给沈震霆看过,可是,那时候的郁卿虽然神智不清醒,依旧是小洛洛唯一的精神依托,她知道母亲以另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上,然后,每天带着企盼,渴慕奇迹的发生。现在,这个心灵支柱轰然倒塌,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你们……你们再努力试试吧。”郝桢哽着声,对一旁留守的医生说道。
“郝主任,您本身就是大夫,应该比谁都清楚的……”蓝色手术服的医生满脸为难的说道。
听到医生再次无情的宣判,黎洛感觉自己的心肺像被人撕裂了一样,鲜血汩汩流着,浑身冰冷,沁着寒气。她已经吼不出任何哭声,眼泪却像失控的水龙头一样,遏止不住。
突然,陆乘风挥开围在推车旁的众人,将黎郁卿打横抱了起来,往她之前待着的病房走去。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在急匆匆的在后面喊着,“先生,先生……”却被郝桢给制止了。
黎洛紧跟着跑了过去。
原本温馨的病房内,饮水机旁的水渍未干,床前则是黎郁卿之前打碎的玻璃杯。陆乘风像是没看见一样,小心翼翼的抱着心爱的女人,深怕惊动了她吓到了她,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夏日镂空的皮凉鞋抵不住玻璃棱角的尖锐,划开脆弱的皮肤,腥红的血滴随着他的移动洒出曲折的弧线。
“郁卿……郁卿……”他低喃着,轻柔的嗓音如泣如诉,眼眶生痛,却滴不出任何液体来滋润。
黎洛倚着门框,静默的站在门口,泪眼迷蒙的看着对面的两人。
陆乘风握起黎郁卿的手,一根根的,仔细的,轻柔的吻着她的指尖,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细语道,“郁卿,不要睡,咱们不是说好了赶紧动手术,然后一起回S城的吗?还有婚礼呢,你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黎洛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她缓缓的上前,哑声喊道,“陆叔叔,妈妈……”
“嘘!”陆乘风带着责怪意味的瞥了黎洛一眼,注意力又回到黎郁卿身上。
她的脸颊逐渐失去血色,指尖也慢慢开始冰凉,苍白的嘴唇有些干裂。
陆乘风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说道,“对了,水!郁卿想喝水。”
黎洛赶紧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短短几米的距离,明明并不满的杯中水好几次差点溢出,她颤抖的将纸杯交到陆乘风手上。
他则用棉签沾着,轻缓的涂在床上人儿的唇上,来来回回,滋润着她龟裂的肌肤。
窗外的天渐渐昏暗,不一会儿,西方腾起暮霭,霞光从云层中射出,笼罩着大地,亦给冰冷的室内染上一抹柔和的光芒,落日绽放着西沉前最后的绚烂。然后,一切归于寂静,没开灯的房内黢黑一片。
一个人躺着,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时光似乎停止,定格在这悲伤却带着隽永宁静的画面。
直到被一声惊天的哭声打断,例行过来探病的黎奶奶当场昏厥在门口,小护士则赶紧扶住她,掐着她的人中,老人这才幽幽转醒。
陆乘风此时的眼中只有黎郁卿,泪光闪烁,却忍住不敢坠落。
“郁卿,我带你回S城,不用等了,咱们这就回去。看看S城这二十多年的变化。沧海桑田,可是咱们学校门口的银杏树依然在,已经成参天大树了,我每年都让小萍拾了落叶做标本,你会喜欢的……”就这样,他抱着“她”,缓缓的一步步往外走,轻轻的一句句诉说,相似的话语,早上还是幸福的憧憬,晚上却成了最痛心的憾言。
黎洛搀扶着外婆往外稍稍侧开身子,然后紧紧跟上。
这一天,似乎流尽了一生的眼泪,痛到极致,连泪水都是奢侈。
而九楼手术室的门口,掉落在角落的手机散发着幽光,屏幕上接连闪动着的名字,是另一个男人的忧心。
“你一刻都离不了那个女人吗?!!!”无比愤怒的吼声喷向不停按着手机绿键的男人。
“闭嘴!我的事不用你管!”男人挣扎着起身,却抵不住突然袭来的一阵晕眩,重新倒回床上,“你……你在我的杯子里放了什么?”
“……”
夜风轻轻的叹息,吹向远方,窗口的纱帘飘摆,荡漾在半空中,似挽留,殊不知,有些东西,不是用力握住,努力争取,就可以留住的。
*
连夜披星戴月的赶回S城,抵达时,晨光微露,像所有的都市一样,夜晚的静谧褪去,相似的悲欢离合在不同的角落上演着。
S大家属区灵堂已经搭起,陆爷爷陆奶奶满脸凄楚的在大院门口等着。
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像来自暗夜的使者,夺走老人堆满皱纹的老脸上仅余的温暖。
“乘风——”看着痛到麻木的儿子,陆奶奶迎上前,几天前,儿子还说他追回了心中的挚爱,请二老不用担心,他这辈子不会孤老,话语里是对上苍的感恩与知足。可是,为什么这么残忍?让他从最幸福的云端狠狠跌落,老天啊,它不知道这样才是最残酷的凌迟吗?!
陆乘风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抱着怀中的“她”,走向载满过去回忆的故里,从来没想过,他跟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黎爷爷黎奶奶已经几度昏厥,还好有郝桢一路照料着,七十多岁的老人,颤巍巍的再也迈不动步子,仿佛瞬间失去了活着的意义,随时会离开一样。
红白喜事,哀乐鸣起,宾客涌上。水晶棺里的那个女人,双眸紧闭,在一堆鲜花的围绕间,沉沉的永恒睡去。
“小洛儿,生日快乐,瞧我们小洛儿的生日真有意思,代表着妈妈爱你,以后一定也有很多人爱小洛儿的。”
“洛洛,妈妈最想看到的就是你找到好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