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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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奉日叫道:“石庄主请留步。庄主顾全安某颜面,安某岂有不知?安某明明是大败亏输,此物务请石庄主取去,否则岂不是将安某当作不识好歹的无赖小人了。”石清微笑道:“安寨主,今日比武,胜败未分。安寨主的青龙刀、拦路断门刀等等精妙刀法都尚未施展,怎能便说输了?再说,这个小包中并无那物在内,只怕周世兄是上了人家的当。”
安春日一怔,说道:“并无那物在内?”急忙打开小包,拆了一层又一层,拆了五层之后,只见包内有三个铜钱,凝神再看,外圆内方,其形扁薄,却不是三枚制钱是什么?一怔之下,不由得惊怒交集,当下强自抑制,转头向周牧道:“周兄弟,这……这到底开什么玩笑?”周牧嗫嚅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在那吴道通身上,便只搜到这个小包。”
安奉日心下雪亮,情知吴道通不是将那物藏在隐秘异常之处,便是已交给了旁人,此番不但空却跋涉,反而大损金刀寨的威风,当下将纸包往地下一掷,向石清道:“倒教石庄主见笑了,却不知石庄主何由得知?”
石清适才夺到那个小包之时,随手一捏便已察觉是三枚圆形之物,虽不知定是铜钱,却已确定绝非心目中欲取的物件,微笑道:“在下也只胡乱猜测而已。咱们同是受人之愚,盼安寨主大量包涵。”一抱拳,转身向冯振武、元澄道人、周牧拱了拱手,快步出林。
石清走到火堆之旁,向闵柔道:“师妹,走吧!”两人上了坐骑,又向来路回去。
闵柔看了丈夫的脸色,不用多问,便知此事没有成功,心中一酸,不由得泪水一滴滴的落上衣襟。石清道:“金刀寨也上了当。咱们再到吴道通尸身上去搜搜,说不定金刀寨的朋友们漏了眼。”闵柔明知无望,却不违拗丈夫之意,哽咽道:“是。”
黑白双驹脚力快极,没到晌午时分,又已到了侯监集上。
镇民惊魂未定,没一家店铺开门。群盗杀人抢劫之事,已由地方保甲向汴梁官衙禀报,官老爷还在调兵遣将,不敢便来,显是打着“迟来一刻便多一分平安”的主意。
石清夫妇纵马来到吴道通尸身之旁,见墙角边坐着个十二、三岁的小丐,此外四下里更无旁人。石清当即在吴道通身上细细搜寻,连他发髻也拆散了,鞋袜也除了来看过。闵柔则到烧饼铺去再查了一次。
两夫妇相对黯然,同时叹了口气。闵柔道:“师哥,看来此仇已注定难报。这几日来也真累了你啦。咱们到汴梁城中散散心,看几出戏文,听几场鼓儿书。”石清知道妻子素来爱静,不喜观剧听曲,到汴梁散散心云云,那全是体贴自己,便说道:“也好,既然来到了河南,总得到汴梁逛逛。听说汴梁的银匠是高手,去拣几件首饰也是好的。”闵柔素以美色驰名武林,本来就喜爱打扮,人近中年,对容止修饰更加注重。她凄然一笑,说道:“自从坚儿死后,这十三年来你给我买的首饰,足够开一家珠宝铺子啦!”
她说到“自从坚儿死后”一句话,泪水又已涔涔而下,一瞥眼间,只见那小丐坐在墙角边,猥猥崽崽,污秽不堪,不禁起了怜意,问道:“你妈妈呢?怎么做叫化子了?”小丐道:“我……我……我妈妈不见了。”闵柔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掷在他脚边,说道:“买饼儿去吃吧!”提缰便行,回头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丐道:“我……我叫‘狗杂种’!”
闵柔一怔,心想:“怎会叫这样的名字?”石清摇了摇头,道:“是个白痴!”闵柔道:“是,怪可怜见儿的。”两人纵马向汴梁城驰去。
那小丐自给吴道通的死尸吓得晕了过去,直到天明才醒,这一下惊吓实在厉害,睁眼见到吴道通的尸体身肉模糊的躺在自己身畔,竟不敢起身逃开,迷迷糊糊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石清到来之时,他神智已然清醒,正想离去,却见石清翻弄尸体,又吓得不敢动了,没想到那个美丽女子竟会给自己一锭银子。他心道:“饼儿么?我自己也有。”
他提起右手,手中兀自抓着那咬过一口的烧饼,惊慌之心渐去,登感饥饿难忍,张口往烧饼上用力咬下,只听得卜的一声响,上下门牙大痛,似是咬到了铁石。那小丐一拉烧饼,口中已多了一物,忙吐在左手掌中,见是黑黝黝的一块铁片。
那小丐看了一眼,也不去细想烧饼中何以会有铁片,也来不及抛去,见饼中再无异物,当即大嚼起来,一个烧饼顷刻即尽。他眼光转到吴道通尸体旁那十几枚撕破的烧饼上,寻转:“给鬼撕过的饼子,不知吃不吃得?”
正打不定主意,忽听得头顶有人叫道:“四面围住了!”那小丐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屋顶上站着三个身穿白袍的男子,跟着身后飕飕几声,有人纵近。小丐转过身来,但见四名白袍人手中各持长剑,分从左右掩将过来。
蓦地里马蹄声响,一人飞骑而至,大声叫道:“是雪山派的好朋友么?来到河南,恕安某未曾远迎。”顷刻间一匹黄马直冲到身前,马上骑着个虬髯矮胖子,也不勒马,突然跃下鞍来。那黄马斜刺里奔了出去,兜了个圈子,便远远站住,显是教熟了的。
屋顶上的三名白袍男子同时纵下地来,都是手按剑柄。一个四十来岁的魁梧汉子说道:“是金刀安寨主吧?幸会,幸会!”一面说,一面向站在安奉日身后的白袍人连使眼色。
原来安奉日为石清所败,甚是沮丧,但跟着便想:“石庄主夫妇又去侯监集干什么?是了,周四弟上了当,没取到真物,他夫妇定是又去寻找。我是他手下败将,他若取到,我只有眼睁睁的瞧着。但若他寻找不到,我们难道便不能再找一次,碰碰运气?此物倘若真是曾在吴道通手中,他定是藏在隐秘万分之所,搜十次搜不到,再搜第十一次又有何妨?”当即跨黄马追赶上来。
他坐骑脚力远不及石氏夫妇的黑白双驹,又不敢过份逼近,是以直至石清、闵柔细搜过吴道通的尸身与烧饼铺后离去,这才赶到侯监集。他来到镇口,远远瞧见屋顶有人,三个人都是身穿白衣,背悬长剑,这般装束打扮,除了藏边的雪山派弟子外更无旁人,驰马稍近,更见三人全神贯注,如临大敌。他还道这三人要去偷袭石氏夫妇,念着石清适才卖的那个交情,便纵声叫了出来,要警告他夫妇留神。不料奔到近处,未见石氏夫妇影踪,雪山派七名弟子所包围的竟是个小乞儿。
安奉日大厅,见那小上丐年纪幼小,满脸泥污,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待见眼前那白衣汉子连使眼色,他又向那小丐望了一眼。
这一望之下,登时心头大震,只见那小丐左手拿着一块铁片,黑黝黝地,似乎便是传说中的那枚‘玄铁令’,待见身后那四名白衣人长剑闪动,竟是要上前抢夺的模样,当下不及细想,立即反手拔出金刀,使出‘八方藏刀势’,身形转动,滴溜溜地绕着那小丐转了一圈,金刀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霎时之间,八方各砍三刀,三八六十四刀,刀刀不离小丐身侧半尺之外,将那小丐全罩在刀锋之下。
那小丐只觉刀光刺眼,全身凉飕飕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便在此时,七个白衣人各出长剑,幻成一道光网,在安奉日和小丐身周围了一圈。白光是个大圈,大圈内有个金色小圈,金色小圈内有个小叫化眼泪鼻涕的大哭。
忽听得马蹄声响,一匹黑马,一匹白马从西驰来,却是石清、闵柔夫妇去而复回。
原来他二人驰向汴梁,行出不久,便发现了雪山派弟子的踪迹,两人商量了几句,当即又策马赶回。石清望见八人刀剑挥舞,朗声叫道:“雪山派众位朋友,安寨主,大家是好朋友,有话好说,不可伤了和气。”
雪山派那魁梧汉子长剑一竖,七人同时停剑,却仍团团围在安奉日的身周。
石清与闵柔驰到近处,蓦地见到那小丐左手拿着的铁片,同时“咦”的一声,只不知是否便是心目中那物,二人心中都是怦怦而跳。石清飞身下鞍,走上几步,说道:“小兄弟,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给我瞧瞧成不成?”饶是他素来镇定,说这两句话时却语音微微发颤。他已打定主意,料想安奉日不会阻拦,只须那小丐一伸手,立时便抢入剑圈中夺将过来,谅那一众雪山派弟子也拦不住自己。
那白衣汉子道:“石庄主,这是我们先见到的。”
闵柔这时也已下马走近,说道:“耿师兄,请你问问这位小兄弟,他脚旁那锭银子,是不是我给的?”这句话甚是明白,她既已给过银子,自比那些白衣人早见到那小丐了。
那魁梧的汉子姓耿,名万钟,是当今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中的好手,说道:“石夫人,或许是贤伉俪先见到这个小兄弟,但这枚‘玄铁令’呢,却是我们兄弟先见到的了。”
一听到‘玄铁令’这三字,石清、闵柔、安奉日三人心中都是一凛:“果然便是‘玄铁令’”!雪山派其余六人也各露出异样神色。其实他七人谁都没细看过那小丐手中拿着的铁片,只是见石氏夫妇与金刀寨寨主都如此郑重其事,料想必是此物;而石、闵、安三人也是一般的想法:雪山派耿万钟等七人并非寻常人物,既看中了这块铁片,当然不会错的了。
十个人一般的心思,忽然不约而同的一齐伸出手来,说道:“小兄弟,给我!”
十个人互相牵制,谁也不敢出手抢夺,知道只要谁先用强,大利当前,旁人立即会攻己空门,只盼那小丐自愿将铁片交给自己。
那小丐又怎知道这十人所要的,便是险些儿崩坏了他牙齿的这块小铁片,这时虽已收泪止哭,却是茫然失措,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随时便能又再流下。
忽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还是给我!”
一个人影闪进圈中,一伸手,便将那小丐手中的铁片拿了过去。
“放下!”“干什么?”“好大胆!”“混蛋!”齐声喝骂声中,九柄长剑一把金刀同时向那人影招呼过去。安奉日离那小丐最近,金刀挥出,便是一招‘白虹贯日’,砍向那人脑袋。雪山派弟子习练有素,同时出手,七剑分刺那人七个不同方位,叫他避得了肩头,闪不开大腿,挡得了中盘来招,卸不去攻他上盘的剑势。石清与闵柔一时看不清来人是谁,不肯便使杀手取他性命,双剑各圈了半圆,剑光霍霍,将他罩在玄素双剑之下。
却听得叮当、叮当一阵响,那人双手连振,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霎时间竟将安奉日的金刀、雪山弟子的长剑尽数夺在手中。
石清和闵柔只觉得虎口一麻,长剑便欲脱手飞出,急忙向后跃开。石清登时脸如白纸,闵柔却是满脸通红。玄素庄石庄主夫妇双剑合璧,并世能与之抗手不败的已寥寥无几,但给那人伸指在剑身上分别一弹,两柄长剑都险些脱手,那是两人临敌以来从未遇到过之事。
看那人时,只见他昂然而立,一把金刀、七柄长剑都插在他身周。那人青袍短须,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癯,脸上隐隐有一层青气,目光中流露出一股说不尽的欢喜之意。石清蓦地想到一人,脱口而出:“尊驾莫非便是这玄铁令的主人么?”
那人嘿嘿一笑,说道:“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