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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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不久,齐鲁车行赴德州的长程客车,轻快地向北飞驰。车上有十二名乘客,其中就有文质彬彬的方公子方中平。他的右邻是一位行商打扮的中年人,向他说:“公子爷,济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像是戒严。这两天住在客店里,无时无刻不是在心惊胆跳中捱过的,真不是滋味,再不见机离开,吓都要吓死了。”
“即使不被吓死.也会得胃气痛.甚至中风。”他笑笑说:“那些鞑虏兵如果出动封城,倒楣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听说是有人要造反,捉了不少人。”
“造反?造什么反?”行商有点愤懑:“天下太平,太平饭吃多了嫌无聊,造反来玩吗?这些叛逆真不知死活,活该,最好砍他们的头。”
“你真是大清朝的好百姓好顺民。”他拍拍行商的肩膀笑笑:“只为了赚钱而活,凡事不管,只要自己活得平安富足,吃得饱睡得着穿得暖,心满意足死在床上就够了。呵呵!像小生一样,考上皇榜弄个一官半职就满足啦!其他的事,管他娘!”
车声辚辚,济南逐渐消失在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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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草泽潜龙》第七章 草泽潜龙 能屈能伸大丈夫
安远靖寇大将军的座舰安远号,正缓缓离开码头。另三艘副舰,已先一刻升帆待发。
中桅升起了龙旗,大将军多罗本人正在舰上。
这而能旗并不是皇族,而是族旗; 是多罗贝勒的族旗,天潢贵胃权威的表徵。
安远号极为华丽,但并非统花枕头,具有强大的攻击力。
舰首: 两门小将军炮。舰尾: 两门百子炮。
两艇:十贝排弩,二十枝火枪。
舰队是向下游航行的,两张彩色巨帆鲜艳夺目。
宜昌约三峡口战事已经结束,大军已从水陆两途攻向四川。
因此,多罗贝勒大为宽心,把目标揩向下游的岳州战场,亲率水师巡航,阻绝吴三桂的外援,澈底切断吴三桂在武昌与荆襄、四川二路逆军会师的企图。
大江断航已经快有五个年头,荆州一度成为主战场。
荆州人真是倒楣透顶,改朝换代已经有三十几年了; 到现在还在打仗,似乎人们对血腥残杀的兴趣依然浓厚得很。
真糟,可能又得实施封江了!
兵荒马乱; 荆州本来是人商埠,目前又是汉、满大军的集结中枢,军运与民运一旦停止,那就日子难过啦!这四五年来的连天烽火,可把这一带的人害惨了。
上下游断航了快五年,商旅全仗短程的小型客货船维持客货运,偷渡封锁线的行业应运而生口在特权人士与土霸们的控制与支持下。显得十分活跃。双方的间谍密探,也在暗地里各展神通。
在任何一处角落; 都可能看到人间悲剧,都可能嗅到浓浓的血腥; 这就是人乎盛世中的一隅黑暗天地。
府城距江边还有二十里左右,航运商业区在府城东南十五里的沙市,南北官道的渡口则在西南面的荆江堤。商旅出入,皆由沙市进出镇流门,南北往来行旅; 则走西关。
因此,这两条路的行旅,身份地位皆有很大旳差异。
五更天,廿馀名巡捕包围了沙市青杨巷胡家。
胡家在青杨巷的巷尾,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宅主人胡魁,是沙市码头江汉铅行约五位东主之一。
在江湖道上,他绰号称闸江鲨。江汉铅行拥有二十馀艘大小客货船,由于兵荒马乱,四川方面断航已久,下行的铅也不能通过岳州,所以这两三年来,荆州四大胎行都濒临破产边缘。
江汉船行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大型船只皆被军方所徵用,去年一年中,便被击沉了六艘之多,官兵的赔偿为数有限,血本无归。
目前仅靠一些小型船只,往来沿江各近县市镇,似乎茌苟延残喘。
但知道内情的人,卸认为船行的经济状况好得很,闹江鲨比往昔更忙碌,更活跃。
船行五位东主都是水上的好汉,闹江鲨更是好汉中的好汉,有自己控制的船只,代步用的八桨快舟,经常在大小河流中来去匆匆。
宵禁执行得十分严格,天没亮不准平民百姓走动; 连码头区的活动也限制甚严,因为严禁夜航,码头停泊的船只,天没亮是严禁移动的。
巷前后有人把守,屋前后有人封锁,屋顶有人监视,布下了天罗地网。
胡家黑沉沉,毫无动静,巡捕们也潜伏不动,更夫们一如往昔敲看锣梆报更,口里吆喝看:“留意门户,小心火烛……”天终于亮了,街道上已有行人出现。
“碰碰碰……”一位巡捕上前拍门。巷两端已被封锁,禁止通行。
这种事天天都有发生,平常得很,那些早起的行人皆不以为怪,乖乖绕道以免惹上是非。
不久,里面传出宏亮的语音:“谁呀?天还没亮,报丧吗?真是!”
“开门!”巡捕用大嗓门叫,拍打得更响。
“到底是谁呀?”“的确是报丧的,快开门。”巡捕嘲弄地高叫。
门拉开了,开门的赤膊大汉一怔。
“哎呀!是张公爷。”大汉苦笑:“公爷上门,若规矩报忧不报喜。呸!我这张乌鸦嘴……”
“一点也不错,你周老二天生一张乌鸦嘴,碰上我这个白无常,那还会有甚么好事宁”巡捕神气地抢入厅堂:“把胡老兄……不,把所有的人叫醒,叫出厅堂来有事。”
“咦!张公爷……”
“这是搜签,县里发的; 典史大人发下的。”巡捕从怀中取出搜签放在八仙桌上:“不要问为甚么,快!”大汉周二脸色一变,本能地转头察看。门外出现了另两名巡捕,一佩单刀一佩铁尺,腰间有铐链,堵住了大门。再笨的人,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沙市属江陵县,设有巡司维持治安。不怕官只怕管,本地的混混在巡捕面前不得不放乖一点。
不久,闹江鲨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厅堂,跟着出来了八名男女,其中有闹江鲨的弟弟胡勇、妻子罗氏。
八名巡捕一涌而入。沙市巡司的主管李巡检脸色阴沉,瞪了闹江鲨一眼,逐一扫视其他的人。
气氛一紧,鸦鹊无声。
“胡魁,昨天晚上你那两位客人好像没叫出来呢。”李巡检阴森森地说。
“客人?没有呀。”
闹江鲨一头雾水:“昨晚我在望江楼和几位伙计喝了几杯酒,回来就睡了。李……李老爷是不是弄……弄错了?”
“弄错了?”李巡检冷笑: “贵客是不是姓尹?”
“李老爷,小的一辈子没交过姓尹的朋友。更没有甚么姓尹的贵客。”闹江鲨矢口否认。
“搜出来再和你理论。”
李巡检阴森森地说: “相信他两个逆贼绝对变化不了。”给我澈底的搜上巡捕们涌入内堂,一阵妊搜。几乎连地皮都翻过来了,没发现任何活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运禁品像闸江鲨这种人,是十分小心的,决不会把违禁品藏在家中,因为他是治安当局黑名单中的有问题人物。
一无所获,李巡检大为光火,亲自再搜一遍,最后失望地回到厅堂。“你那两位贵宾相当高明,竟然在本官三位眼线的监视下溜之大吉了。”
李巡检按下怒火说: “一百一但你脱不了关系。你是自愿到衙门里接受侦查呢,抑或是等守备府派人来抓你?守备府已得到消息了。”
“老天爷!小的当然随老爷到衙门接受侦查。”闹江鲨叫将起来:“被守备府那些旗人抓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天知道会发生多大的灾祸?巡捕们带走了闹江鲨。胡家一阵好忙,一面准备银子上下打点,一面请出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打点关节。
大汉周二是江汉船行的得力伙计,平时在闸江鲨的家中帮闲,没有事才回家安顿。他的家在码头西端的街尾,一座小小的士瓦屋,无亲无故孤家寡人一个,快快活活过日子。闹江鲨出了事,他并不焦急,因为闹江鲨进出巡检司衙门是常事,挨申斥甚至挨板子有如家常便饭,反正船行那些粗扩精悍的众多伙计们,奉公守法的聊聊无几,喝玩嫖赌难免闹事,出了事闹江鲨就倒楣:当然闹江鲨本人也是一个不安份的闯祸精,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标准牛鬼蛇神。
已经是近午时分,码头上显得忙碌非常,四五十艘船此泊彼出,人声吵杂,人热天,码头似乎更是热浪蒸人。
他离开码头,打发走几个关心闹江鲨市找他问消息的朋友,匆匆到了自己的小屋前。左邻住了一垃姓杨的小伙子杨柳青,廿来岁乳虎似的年青人,自己备有小艇的跑单帮小混混,替一些小货主运货,也乘载三五个附近城镇旅客作为代步船,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双肩担一口活得顶愉快,嫌钱不多也不少,比那些有老婆和一大堆儿女的人强多了。
杨柳青正从街尾向家门口走,脱掉了上衣挂在赤膊上,露出一身古铜色的结赏肌肉,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神采奕奕,黑油油的大辫盘在头上,粗扩的气概颇为引人注目。双方在自家门前照了面,杨柳青举手打招呼示意。
“喂!周二哥。”杨柳青一脸笑容:“怎么啦?垂头丧气无精打米,输掉裤予了?”“见了鬼啦!”周二从腰带上取下锁匙开门锁:“胡老大被巡捕弄走了。”
“哈哈!胡老大被抓又不是第一次,有甚么好耽心的?真是。”
“这次恐怕牵涉到守备衙门。”
“哦!这就难怪你耽心了,那些旗人心狠手辣,得好好打点才是。唔!知道原因吗?”
“听李巡检说,胡老大窝藏了两个叛逆; 一个姓尹。真是见了鬼啦!胡老大怎会窝藏叛逆?这分明是……喂!你怎么啦?”
“姓尹。”扬柳青自言自语:“想想看; 唔!尹……”
“你在说些甚么?”周二追问。
“不是湖南方面的。”杨柳青抬头笑笑:“姓尹; 可能是均州方面的尹世明。”
“均洲的尹世明?尹世明是谁?”
“去年三月天,均州有人造反,首领是一个叫尹世明的人,旗号是反清复明。”
杨柳青泰然地说: “闹了两个月,连均州也没打下就被开封的八旗兵赶散了,尹世明失了踪; 榜文土赏格出了一千两银字。周二哥,你可得小心了; 旗人对偷鸡摸狗甚至打家劫舍都可以容忍; 就是不放过造反的人; 牵进去可就麻烦了; 不死也得脱层皮。”
“哎呀!”周二脸色大变:“该死!怎么扯上了这种上法场的倒楣事?真不妙。”说完,匆匆进门。”
杨柳青摇摇头。苦笑一声; 开了锁也进了自己的家门。门是从外面上锁的; 但小客厅中却有一位扎须大汉在品茗。壮得像头大拈牛。
“老弟,胡老大真牵涉上尹世明?”扎须大汉放下茶杯问。
“很难说。”杨柳青信手掩上大门,将上衣往桌上一丢,打横坐下自己斟茶:“官府方面,早已知道胡老大两面擎钱,不关紧要的事睁只眼闭只眼。胡老大是老奸巨猾的狐狸,明时势知利害,像尹世明这种烫手的事 a。 按理,胡老大是不会去碰的。但如果尹世明想投到那边去,又当别论; 那边的人肯花钱。为了大捞一笔,胡老大很可能作孤注一掷冒一次大险。所以官府抢先下手耍他表明态度; 官府那些人是相当能干的。”
那边是指吴三桂的大周王朝。江对面往南直至湖南常德府,目前是双方前哨活跃的乱区。讨逆主将蔡总督一度曾经占领常德,在常德建立指挥部,目下驻节长沙岳州之间亲当前敌,这一带便成了游击区。朝庭派来的主帅宁南荡寇大将军顺承郡王坐镇武昌。荆州则由另一皇亲安远靖寇大将军多罗贝勒节制军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