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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058 柔能克刚(与刚柔并济 相关联)-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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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有想放声大哭的权利。

 此刻,他痛快地哭着,近乎声嘶力竭,全身激烈发抖。

 他的痛传进了她的心里,她想起那位面恶心善的老人家,临终前犹对她的殷
殷关注。

 珠泪再也无法留住,她埋进他的发间,陪他一起哭了出来。

 月娘从浓云中找到出路,俯望着两人。银色的光臂探进窗格,抚上相拥而泣
的形影,无声劝着:莫再悲伤,莫再悲伤……

 一阵手机铃声穿透黑夜。

 他仍然埋在她怀里,从外套口袋摸出机子。

 “峰,是我。我……”

 他停都不停,直接关机,反手扔到房间的另一头。

 她顺着那个抛物线望过去,无语。

 两人不知相拥多久,他的下巴突然被人重重一踢。

 他愕然地退后,踢打来自于她圆胀的小腹。

 “宝宝也在安慰你呢!”她轻柔微笑。

 他怔怔地盯住这颗大圆球。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如现在这样清楚地让他知觉到——这里面,有一个生命。

 他迟疑了一下,举手轻贴上她的肚腹。宝宝隔着肚皮踢了踢他的大掌。

 一端是生,一端是死。就在一天之内,他同时体会到了生与死的滋味。

 心中的感觉复杂万分。

 曾经,他是如此的怨恨她和手下的小生命,认定是他们打坏了他的人生计画,
剥夺了他婚姻的自主权。

 有多少个夜晚,他向上天祈祷,那一夜如果没有遇上她该有多好。

 然而,当他站在生命中最痛苦艰难的关卡时,陪伴在他身旁的人,竟然是她
……

   

 第四章  三载悠悠过

 六朝旧事如流水,水色的光阴在宛转低回中流去。

 早上那场大雨已经停了,一月末的寒风盘桓在每个街角,将整个台北城飙卷
在冬日的湿冷中。骑楼下,一只猫儿瞧了瞧成排机车,轻悄跃上其中一辆,蜷
缩成一团,梦周公去了。

 清脆的风铃声响,“秋声园花艺班”的玻璃门被拉开,一名正要进门的学员,
与正要出来的老师正好迎面相望。

 “李小姐,你要走了?”

 “对,我今天有点事,提早下班。”门内的年轻女子倩笑。

 “我带了上一堂课做的拼画要给你看呢!”学员有些失望。

 “对不起,我现在赶时间,明天再看好不好?”女子歉然道。

 “好,明天见。”学员进了教室。

 萧瑟的冬风甚是折磨人,女子捧着一束百合,巡视有没有鲜黄色的计程车经
过。眼光一回,对街有个男人朝她挥挥手,她唇角的笑加深了。

 “嗨!我是来接你的,准备走了吗?”伍长峰大步跨过马路而来。

 经过三年的洗礼,他眉眼间的跳脱已经淡去,神态依然豪爽健朗,却多了几
分沉笃的气质。

 “你也要跟我一起去吗?你不是还要上班?”

 “我请个半天假,公司又不会倒。走吧!”他把她怀中的花束接过来。

 她轻轻一笑,素颜与淡雅的服色,犹如一幅柔美的画。

 BMW 驶出灰沉沉的市区,转上郊区山路。两旁的建筑物渐渐稀少,阴间人栖
身的方城渐渐多了起来,再两三转,伍家墓园已然在望。

 她先抱着花束下来,让他去停车。

 园区里有几座大型石碑,刻上伍家先人的名字和简略事迹。

 她把带来的百合花分成大小两束,较大那一束插放在伍老爷子的墓碑前,较
小的那一束……

 她轻步纤移,来到一方小小的石碑前。

 伍莲灯。

 三年前的今天,是墓中人的生日,而她的祭辰又比生日早了些时候。

 是的,她逝于尚未来得及出世的时候。

 事情发生得那样突然,李恕仪只知道自己在怀孕第八个月时,小孩忽然失去
了心跳。

 “胎死腹中的原因很多,母体和胚胎方面的因素都有,但是更多的情况是同
你这样——原因不明。”她犹记当时医生略带同情的解说。

 “原因不明”,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催毁了一切。她已经做好心理建议,
期待当一名二十一岁的小妈妈了呀。

 有一段时间,她陷入极度的狂乱和痛楚,无法相信仍在腹内朝夕共处的那个
小胚胎,已经失去了生命。

 然后,他强悍地介入,不许她沉沦入悲伤里。

 在他强烈要求下,医生提早做了剖腹产,取出她腹中那个僵硬的小身体。

 那是一个好小、好瘦弱的女孩儿,还来不及进入人间,看她的父母一眼……

 女孩被母亲取名为“莲灯”,祈愿她小小的灵魂随着一盏莲灯,往生极乐。
父亲则将她葬入伍家祠堂,睡在曾爷爷旁边。有老人家的照护,这小小芳魂,
想来不至于迷失……

 几乎经过永恒的时间,她的胸口才回复暖意,眼中看出去的世界渐渐退去冰
封。

 短短十个月内,她伴他走过祖父之丧,他伴她走过失女之痛。两个人相互扶
持,行出死亡的幽谷。

 “你不用急着搬出去。”三年前,当他发现她开始整理行囊时,急促地说。

 “我已经找好房子了,就在我们学校附近。既然这个学期要复学了,住在那
里比较方便。”她的声音仍然轻虚,意志却极为坚定。

 没说出口的话是——他们的离婚协议已经生效,于情于理,她都没有住下来
的藉口。

 他烦躁地爬梳了下头发。“学校的事情不急,你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我的毕业时间如果延太久,家里那边不好交代。”她淡淡地说。

 一句话便堵住了他。

 她的家人从来不知道她在台湾发生了什么事,一直以为她仍顺遂地念著书。
将来她顶多只能以学分被当为由,多拖个一年,所以尽早复学尽早好。

 再者,她的生命,需要一个新的目标。

 两年的学业很快就过去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当初为了打发时间而学的压花,竟然改变了她的人生
计画。

 她对这门技术,是真的学出兴趣来了,除了大学时期继续参加相关的社团,
私下也拜了名师继续学。大四那年,她的技艺已足以与名家合办压花展,大学
一毕业就被“秋声园”聘请为花艺班老师。

 长辈们听说她毕了业不回国,要留在台湾工作,刚开始都非常反对。可是一
听说工作性质和艺术有关,又是一名老师,多少也算家学渊源,也就默许了。

 伍长峰大步踏进来。“花瓶里需不需要加点水?”

 “好。”

 他从一旁的洗手枱舀了几杓清水,将大小两束百合充分滋润。

 一切处理完毕,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肩并着肩,望着那方小巧的墓
碑。

 他们两个人居然真的变成朋友,这八成是过去三年里最让人意外的变化。想
起结婚之初,两人是打定主意将来要老死不相往来的……

 一开始他担心她一个人独居,如果突然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傻事,便有事没事
开车到她公寓里晃晃。晃久了之后,俨然变成一种习惯,每个礼拜都会到她家
里吃吃晚饭,聊聊天;如果那阵子他遇到什么鸟事,往她家跑的举动就会勤,
叽哩咕噜同她倒心情垃圾。

 滴铃铃——手机铃声打破沉默。

 “失陪一下。”他掏出手机,走到墓区外侧。“喂……嗯,我知道……现在?
我在忙!我有事……没错,我赶不回去……有事就是有事,我骗你干什么?好
了、好了,等我回去再说……你……奇怪……我……”

 彼端的人似乎动了气,频频打断他的话。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反正等我回去再说,就这样
了。”他的语气超级不耐,用力按下切话键。

 “你如果有事就先走吧!我可以自己走出去叫车,墓区管理中心就有叫车的
服务了:”看他满睑阴晦的走过来,她主动说。

 “不用了。”他一脸受不了地问她:“为何女人总是认为男人应该二十四小
时有空,随传随到?”

 “那是因为她喜爱你,希望随时可以看见你。”看这情势,来电的八成是他
历时最长的现任女友,赵媺帷。

 “如果我真的做个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的男人,她很快就不会那么爱我了。”

 “你又想跟她分手了?这回是第几次?第五,还是第六?”他和赵家小姐,
过去三年来分分合合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

 “我考虑把这一次的决定落实。”他拿过墙角的竹枝扫把,扫掉地上的枝叶。

 “真的?”她吓了一跳,收拾环境的动作缓了下来。

 “我累了。五年前我还有心思陪她玩,三年前还懂得花前月下找乐子,可是
现在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如果她期待我的生命以她为第一优先,我们永远不会
成功。”

 “还说人家,你自己不也是如此?”她带笑嘲弄他。“你们两个,一个是天
之骄子,一个是天之骄女,从小都被人宠惯了,只要两个人都学不会迁就,就
注定了要这样吵吵闹闹过下去。”

 “那我更应该叫停了。”他浑不当一回事。

 “赵小姐会答应吗?”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少了一方的意愿,她想继续舞下去也没有用。”他的
态度强硬。

 喔哦!会这么说,可见积怨已深,赵家小姐可得小心了。这些年他的手腕虽
然圆融不少,骄傲霸道的那一面倒没怎么收敛。

 “那就祝你一切顺利。”

 “走,我载你回去,你还要进花艺班吗?”

 “我下午已经请好假了,你载我回市区就好。”收拾好环境,两人一前一后
走出墓园外。

 “既然我们两个都翘班了,干脆一起去看电影吧。”他提议。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

 “好不好?”他回头再问一次。

 这次,他清楚看见她颊畔浮上一缕晕红。

 “我另外跟人相约了,下一次吧。”

 奇异的神情让他脑中一动。“你和谁有约?”

 “只是跟朋友吃个饭而已。”她含含糊糊地说,率先绕到车子的另一侧,等
他按开遥控锁。

 她以前不会这么不干脆的。心口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我也认识的朋友吗?陈美琪,汪冬青?”他随口举了两个她大学时期的好
友。

 “不是,你不认识。”她回避的态度实在太明显了。

 “那是谁?”

 恕仪叹了口气。看来不说明白,他的牛脾气是不会放过她的。

 “是一位和我们花艺班合作的花材商!”

 伍长峰脑袋里有个声音“咚”地一响。

 “他要追你?”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啦!八字都还没一撇。”她脸红红地轻啐。“人家只
是先约我吃饭而已。”

 “哦。”他愣在原地半晌。

 又顿了一顿,才上了车。

 BMW 再度蜿蜒而下山路。

 来到半山腰间,他突然问:“那家伙混哪里的?”

 “什么混不混的?人家只是个单纯的花材商,又不是道上的兄弟。”她白他
一眼。

 “你的个性单纯,我担心你被人骗了。”他咕哝。

 “我已经二十四岁,不是小孩子了。”

 伍长峰瞄一眼她曲线玲珑、风姿端秀的模样,就因为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他
才担心啊!

 外头的饿狼何其多,她性情温暖可亲,长得又娇柔秀丽,一副模范妻子的模
样,那些旷男不把她生吞活剥才怪。

 说不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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