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自漫漫景自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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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铁河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酥软下去。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又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是舒服的难过了,还是难过到舒服?
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偶尔这样醺然一醉,真是很好的事情。很好很好。
哦,他想起来了。
那个人,他觉得很眼熟的那个人,顾惟仁嘛。
顾悦怡的儿子。
佟铁河睁开眼睛。
抬手将车窗上的遮光帘收了,这城市的流光溢彩忽然就闯进了这小小的空间。
顾惟仁,终于回来了啊。
。
正文 第一章 鸟与鱼的距离 (十四)
狭长的光影移到脸上,自端睁开眼。
从床头上摸索到遥控器,窗帘升上去,半壁墙的玻璃窗把阳光放进来。
自端伸了个懒腰。
她有择席的毛病,换了床再也睡不好的。
酒有的时候真是好东西。
让她觉得这张床这么舒服,都舍不得起来了。
不知道自飒在做什么?
看到床头放的衣服,自端笑出来。自飒看似大大咧咧的,有时候很细心。她抓过衣服来套上,洗漱好了出来找自飒。
外面静悄悄的。自飒房里没人。自端从厨房里倒了杯水,在屋子里转悠起来。听到地下室有声响,她拿着杯子往下走。
拖鞋踩在玻璃阶梯上,声音很轻,像是很细微的水滴,落在静静的水面上。
自飒在游泳。
蓝色水晶一样的游泳池里,碧波微荡。
自端蹲下来。自飒像一只美人鱼,腾挪反转。看到她,自飒游过来。
“把毛巾给我。”自飒冒出水面,撸了一把脸上的水。自端替她打开毛巾。自飒裹上,看着自端笑:“喂,你几岁了,看着罗体女人还会尴尬?”
自端笑。
“怎么不多睡会儿?”
“平常早该醒了。”
自飒套上鞋子,“去,弄早点去。”
“啊?”
“我要洗澡嘛!好饿……”自飒眨着她那双大眼睛,魅色横生。
还有谁不愿意沉溺在这双黑黑的瞳仁里?
自端乖乖的在厨房里煎蛋、烤面包。自飒散着她那头金发出来。姐妹俩其实蛮像的,只是一黑一白、一动一静,显出不同的风情来。
自飒坐下,瞪着面前这只煎糊了的荷包蛋,“我宁可吃生的。”
“你那只还比较好。”
自飒嫌恶的看了看自端碟子里的另一只蛋,很无奈的说:“十年后我若得了癌,你要对我负责。”
“哦。”
“陈阿姨退休之前,你可得寻好了人。”自飒用刀叉切开煎蛋。她习惯用刀叉,筷子反而不熟练。
“我会学的。”自端想了想,说。
“就这基础?”自飒用叉子将糊蛋展示给自端看,“任重道远。”
“只是没兴趣。”
“你家那些名贵餐具都是摆设?”
自端想想,可不是。
美轮美奂的餐具,摆在美轮美奂的厨房里,似乎只是为了偶尔她指尖的触摸。
“阿端,你给铁子做过一顿早饭嘛?”自飒轻描淡写的问,似是不经意。
有吗?
自端努力的想着。
他们结婚的头两年,她刚开始做老师,家离学校远,她每天要起很早出门。而他,习惯晚起。往往是她睡下了,他还没回;她走的时候,他还在睡。
他很忙。越来越忙。渐渐的不回家。她知道了,也由他去。
偶尔回家,不是因为醉了,就是因为有事——总有不得不由老婆处理的事情,即便很少。
给他做饭?大约他不嫌她做的难吃,也会嫌她多事。
“你打算这样维持到什么时候?”自飒喝了口橙汁。
维持到……再也不能维持。
自端推开盘子,把那只焦掉的蛋丢进垃圾桶里。
看着自端的背影,自飒小口小口抿着橙汁,半晌,才说:“阿端,谢谢你。”
自端回过身来,望着自飒。
自飒仿佛不习惯这样温柔的自己,轻轻的咳了一声,摆了摆头,道:“昨天听你弹琴,都生疏了。”
“哦,可不。”自端看着自己的手。有好久没弹琴了呢,指头都钝了。
“还记得小时候我妈逼咱俩练琴的事嘛?”
“记得。”
她怎会忘记?
才五岁的她,妈妈离开了,是伯母接受了她。自那时起,自端的一切,都和她自己的女儿自飒一般无二。有些地方,伯母要求她,甚至更严格。
伯母还把自己的三个儿女叫到一起,让他们照顾小妹妹。两个男孩子,老大自竣和老三自翊当然是没有问题,只有自飒跋扈,凡事不肯让。就算是她已经十岁,比小妹妹的年龄大上一倍。
自飒最受不了的是大家都宠爱小妹妹,她不让妹妹碰自己的钢琴。伯母拿自飒没办法,只好再买一架琴。
后来,自竣、自翊和自飒陆陆续续的不是出国、就是参军,家里只剩下她一个孩子。
祖父提议让她也出去读书,祖母和伯母无论如何都不肯。
在她们的眼里,她永远是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儿吧。
自端笑起来。
伯母那温暖的手,似乎还在握住她小小的手,一起按住那凉凉的琴键……
两年前,伯母去世的时候,最后只留了她在身边。
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握住她的手。
自端知道她想说什么。
一直都知道。
于是她牢牢的握住伯母的手,牢牢的……她当伯母是亲生母亲一样的敬重和依赖,为了伯母,她可以做任何事情。没有旁的,就是爱她。
自端吸了吸鼻子。她有点儿动感情了。
掩饰的拿起杯子来喝口橙汁,可是,怎么这么酸?
酸的她鼻尖眼眶都不舒服。
自飒看到,轻轻的,她说了句:“对不起,阿端。”
“你今天好奇怪。又是谢谢,又是对不起的。”自端抽了一张纸巾,擦擦鼻尖儿。纸巾干燥而清爽的味道,让她镇定。
自飒今天,真的有点儿奇怪。
自飒微笑,“你知道嘛,五岁的你,已经叫我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我再骄傲,也无法超越。所以讨厌你。”
“啊?”
“五岁的你,弹琴已经很有天分。”
“啊。”
“妈妈赞你是天才。而她,从未用那么欣喜的眼光看过我。我是她一双圣手雕不成的朽木。”
“我知道。”自端温柔的笑着,伯母是钢琴演奏家,曾想把姐妹俩都培养成钢琴家,可是自飒懒惰,她又志不在此,伯母不是不遗憾的。她摇了摇头,说:“我还不是一样?”
“不,你不一样。但……这话我从未对人说起过。”
因为骄傲,因为自尊。即使是对妈妈,或者正因为是妈妈,也从未说起过。
“可是我知道啊。”自端笑。
“所以你是个讨厌鬼。”
“嗯。”
“那么乖,就算是想妈妈都不肯当着人哭。”
“嗯。”
“心事永远藏起来,可给人看见的,永远是可爱的笑。”
“我是可爱。”
“屁!”
自端笑。
“我是真的真的讨厌你。就算是现在,也讨厌你。”
“但愿你更讨厌我一些。”
“丫的!”
“人都说,恨一个人,远比爱一个人用情要深。讨厌和恨,差不太多吧。”自端笑着。
自飒看着自端。
“你恨佟铁河嘛?”
“不。”
“那么……顾惟仁呢?”
。
正文 第二章 光与影的旖旎 (一)
天有些阴暗,看起来似乎要下雪了。
自端按时的下了课。
有几个学生过来问她问题,耽搁了大约七八分钟。
她收拾好东西刚出教室,接到佟铁河的电话。
“喂。”她回身关门,掏出钥匙来锁上。
“下课了?”
“嗯。”
“等下有安排吗?”
“没。”
“那你去趟陆总吧,去看看杨丹。”
她站住。陆总……杨丹吗?
“她和同同出了点事情。小姨被气的心脏病都犯了,同同这会儿陪在协和,我等下也过去。你去看看杨丹,女人家比较好说话。”他在电话那头简单的交代着。
“小姨怎么样?”她问。佟铁河的七姨有很严重的心脏病。
“还在ICU。”
“那我从陆总出来再去看她。告诉我杨丹病房号码。”
“C区510。”
“我记住了。再联系你。”她已经走到自己的smart边上。
“阿端。”
“嗯?”
“小心开车。”
“哦。”自端收了线。陆总……她揉了揉头发,在定位系统上找陆总。她是路盲。所以他才说要她小心的吧。
她在陆总对面的花店买了一束香槟玫瑰。隐约记得杨丹是爱这种花的。进了住院部,找停车位找了很久。等到进了住院部C区,一楼护士站里的小护士们听说她找510的杨丹,满脸的笑。热情的让自端觉得有些不安。
自端想,也许是她多心。特护病房的特别护士,总是热情招待病患和病患家属的。何况杨丹是家喻户晓的明星主播。
上五楼,出电梯,她只顾辨认区间,并没有特别留意迎面而来的那一群人。有白袍有便服,似乎正在讨论什么,气氛蛮严肃。她下意识的侧身避让,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
“景自端!真是你呀!”
自端站住。
“邱潇潇?”她立即认出对方来。
邱潇潇哈哈一笑,对随行的人挥了挥手,过来站在她面前两尺远的地方,满脸的笑。
“哇!我说呢,哪儿来的大美人!干嘛呢?”他同她是多年的同学和好友,讲话一贯的像“自己人”。
“少来啦……我过来看个朋友。你呢?”她看他刚才那阵仗,估摸着不会是一般的状况。
邱潇潇“啊”了一声,说:“我来看我爸。”
“邱伯伯怎么了?”自端一惊。
“胃癌二期。已经手术了,很成功。”邱潇潇眨眨眼,笑道:“别紧张,我爸悄悄的住院的,事先连我妈都打发到法国去看湘湘去了。谁都不让知道。”
“这么大的事儿,你也瞒的太好了。”自端想起邱伯伯那敦敦实实的身子,一向是很健康的,“怎么说病就病啊?”
“哎呀,也有点儿年纪了,保不齐哪个零件儿出点儿问题。没事了,别担心。”潇潇反倒开始安慰自端。
自端摇头,潇潇就是这么着。她心里还是惴惴的。一半是因为邱伯伯,一半也因为有些感同身受——家里都有长辈,听到这样的消息,难免多想。
“你们家佟铁河呢?没跟你一块?”潇潇问。
“没。他走不开。”忽然提到佟铁河,自端有点儿不自在。
“得了吧!”邱潇潇哈哈一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看谁。”
自端皱了皱鼻子。在潇潇面前,她倒是不需要太掩饰。
邱潇潇见自端一脸的“你又知道”的表情,眨眨眼,笑道:“别忘了我国安部的。”
看潇潇嬉皮笑脸的。自端瞪他。真难得老爸住院,儿子还这么轻松。
“得,不耽误你处理家事。改天约你和铁子吃饭。”邱潇潇笑着。他和自端同岁,比铁河要小,可从来不正经叫声“哥”,张口闭口的不是“佟铁河”就是“铁子”,听得自端心惊肉跳,恨不得掐他。潇潇继续道:“哎,你得空说下你们家铁子啊,要不是知道他是一巨富,还以为他整天躲债呢,手机永远不在服务区,秘书永远说他在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