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权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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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那样也不是没有代价,头一天减少的睡眠会让第二天的无私奉献越发艰难。
如今,姐弟俩都大了,留在学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辛西娅决定从中断的地方重新开始,再出去工作。其实,她要是能再深思熟虑一些,或许就不会把再出去工作的念头太当真了。从大学毕业到乔纳斯出生,她在纽约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唯一的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助理。
那份杂志叫《丽人》,花里胡哨,大半是广告。反正也想不出什么特别想做的工作,辛西娅想,不妨回那家杂志社做做。可她算计错了。那家杂志社给她留下的最清晰的回忆就是下班后跟其他编辑助理一起喝上几杯,大家一起发发牢骚,吐吐苦水。
当年那些美女俊男大多像辛西娅一样,已经离职了,不过也有两个撑了下来,挤进了领导层。在杂志这行当上,要想干出点儿名堂,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一辈子卖给杂志。杂志现在的专栏主任编辑叫丹尼娜,当年曾和辛西娅一起吃便宜快餐,一起偷懒,一起磨洋工混日子。辛西娅给丹尼娜的一个助手留了个口信,回头接到另一位助手的电话,约她下周一十一点半见面。
辛西娅如约而至,却发现丹尼娜从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缓缓站起身,窄窄的脸上既有尴尬,也有居高临下的神情。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俗套还是免不了。辛西娅又生气,又害臊,只希望对面这家伙一落座,自己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她拿出两个孩子的照片,丹尼娜则说自己如何跟未婚夫吹了,两人谈到了当年一块儿工作的一些同事,关于那些人的去向和近况,辛西娅一无所知,丹尼娜却无所不知。
这个趾高气扬的女人,要把她同当年那个动不动就红眼睛、哭鼻子的小女子联系到一起,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可也确实有难度。虽然谁也不想把话挑明,可最终两人还是要面对真正的问题。
“这样说吧,”辛西娅说道,“我有脑子,工作勤奋,还分得清什么是好点子,什么是屎点子。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依旧如此,生孩子不会把人变蠢,对吧。或许,还能让你更敏锐。”
真不知道自己干吗会一直待在这儿。
门一关上,面前这位会露出什么样的嘴脸呢?大失所望?如释重负?还是悲天悯人?辛西娅一直在琢磨,尽力推迟那一刻的到来,甚至搞得自己像是在乞讨。丹尼娜一而再、再而三地说:
“我能给你的职位,你肯定没兴趣。”确实,辛西娅不会有兴趣,可她更讨厌别人用教训孩子的口吻对她说话,告诉她,你应当要什么,不应当要什么。尤其是面前这位对自己指手画脚的女人,几年前同自己还不分上下高低。最后,怒火终于烧到了辛西娅的头顶,她在自己带来的简历封面上写下两个字——去死。
她把简历扔到丹尼娜的办公桌上,扭头就走。
走在街上,辛西娅想起一段往事,反正如今再提也没意思了。六七年前一个晚上,丹尼娜喝得酩酊大醉,跟一个酒吧招待一个劲儿打情骂俏。那会儿辛西娅已有身孕,滴酒未沾,就由她打车送丹尼娜回家。丹尼娜的家在约克大道上的一间工作室内,那是辛西娅第一次上她家,一进去就看见床上堆满了毛绒玩具狗。现在的丹尼娜变了(其实也不出奇)。人生之流瞬息万变,一旦你退了出来,等有朝一日,再想挤进去,未必人人都会搭理你。
这正是辛西娅面对的状况,她已沦为身无一技之长的主妇,带孩子上游乐园,一边等孩子找到自己的鞋子,一边跟其他妈妈聊聊家长里短、三姑六婆。家里有人帮手,自己其实无所事事,还一天到晚抱怨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辛西娅曾对这种人投去鄙夷的眼光,可如今,自己也正在加入她们的行列之中。怎么打发时光呢?
早上去健身房,一周五次。亚当一再说,如今她的身材比过去更惹火,或许并非虚言。可她日复一日上健身房,根本就不是为了身材,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除了健身,她还自告奋勇,参加了艾普瑞尔和乔纳斯的年级拍卖会,还当上了召集人。说真格的,她并不喜欢那些事,整天跟那些主妇混在一起,她仍觉得自己同那些人毫无相同之处。她给自己立了条规矩,五点之前绝不饮酒,从未破例。可为了什么呢?
辛西娅和亚当不时开玩笑说,这么年轻就要孩子,真是自讨苦吃,简直就是投身炼狱。两人有些老朋友至今仍在酒吧夜店流连忘返,而那些像自己一样过上居家生活的人大都至少比自己大上一轮,闷得要死,对夫妇俩的青春眼红到死,又怎么能交上朋友?每次学校有活动,家长们聚在一起喝上几杯,两杯酒下肚,那些华尔街的中年父亲就围到她身边嗡嗡乱转,辛西娅觉得很有面子,亚当也一样。可第二天,他们那些大屁股老婆就会想方设法找她谈心了。不管怎么说,辛西娅的魅力如今已不那么锋芒毕露了,更趋于内敛。如今,还有谁是她的朋友呢?
辛西娅当年的伴娘玛丽塔如今也没了联系。其实,玛丽塔就住在特里贝卡,虽然同辛西娅的住处隔了一百多条街,可毕竟都在纽约。她也结婚了,丈夫是维尔康公司的经理,两人是通过网上交友认识的(她就喜欢这些东西,越是新奇就越是能勾起她的兴趣)。无论结婚与否,同她联系都不容易。她在一家媒体公关公司任副总经理,每天工作十到十二小时,公司业务是帮人重塑公众形象,客户包括酒后失态的小明星,性爱录像被人曝光的政客,等等。“这工作很像律师,”玛丽塔曾向辛西娅解释道,“也很像广告。其实,跟什么都很像。”仿佛要证明二人心有灵犀,正当辛西娅念念不忘这位昔日闺中密友时,玛丽塔的电话来了,求她第二天下午出去喝上一杯,她有事儿要跟辛西娅说。
辛西娅说,自己下午三点还要去接孩子,不如喝杯咖啡吧。
“屁话,”玛丽塔说道,“就定在两点,又不是没有先例。忘了吗?那次,咱俩早上九点就喝上马提尼了。”
“记不清了。”辛西娅答道,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辛西娅想,她是不是打算给自己一份工作?可实际上,玛丽塔是想问问辛西娅,怎么才能怀上孩子。她和丈夫做出准备要孩子的决定其实才六个月,可玛丽塔已经三十了,再也没有以往的好耐心,已经开始用上克罗米芬。“你是怎么怀上的?”
玛丽塔问辛西娅,“怀上那会儿,我是说正好怀上那会儿,有什么感觉?自己知道吗?”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记得了,”辛西娅答道,“我自个儿都吓了一跳,那时还在度蜜月,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那乔纳斯呢?”玛丽塔一边问,一边咬着手指上的老趼,“刻意准备了吗?”
“没有。”
玛丽塔眉头微皱,说:“好生养的肚子。如今,也只有跟你才能聊聊这种事了,要跟其他人说了,扭头就把你给卖了。要是公司里的人听到风声,算了,不提了。”
两人坐在一家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喝着柠檬露配马提尼。这个时间,四周除了招待空无一人,连那个招待也很少露面。
“我有个大发现,”玛丽塔对辛西娅说,“这方面我懂的可比你多。对男人来说,如果做爱就是为了要孩子,简直比上刑还难受。天哪,再熬六个星期,要是还不能锁定目标,我俩就得分了。”
“放轻松点儿。”辛西娅说道。玛丽塔又满上了一杯马提尼,倒得太
满,端起来肯定会洒出来,于是她拢起头发,低下头去,先吸上一口。“大伙儿说,这才是性的真谛,对吧?更高的目标,多美啊!两个相爱的人一起创造生命。可我要告诉你,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乏味、最无趣的事。还记得汤姆·比尔林吗?”
辛西娅想了一会儿,说:“大一新生晚会上认识的那个小子?”
玛丽塔点点头,说:“跟他做都比现在爽,让他放了就出屋,我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男人们不就想这样吗?放了就走人。可我那位不是,他要做得像个真正的基督徒,慢慢来,先慢慢摸你的头发,在你耳边说爱你。我的天。”她望着辛西娅好一会儿,张大的嘴一言不发,接着一阵狂笑。“他知道我的感受,我真替他可怜。
要是对他那可怜的自我太残酷,随他的便吧。上次跟他做完以后,我俩一个字都没说,直到第二天才开口。对了,”玛丽塔边说边掏出手机,“该给他打个电话了。
今天是我的最佳受孕期,他一下班就得直接回家,开始播种。要是他忘了,看我不宰了他。等我一会儿,再来两杯。”最后一句话是对招待说的。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自己桌上的纸巾用完了,得从邻近空桌上拿纸巾擦眼泪。
遮阳棚外阳光灿烂,不时有行人路过,向她俩投去匆匆一瞥。半小时后,两人道别,拥抱了三次,发誓今后一定要常见面。辛西娅酒意已浓,还要去道顿接孩子,一定要避免同其他母亲说话,反正她们也不喜欢自己,也没什么难做的。至于孩子们嘛,他俩还小,她对自己说,肯定看不出。再说了,今天星期二,艾普瑞尔和乔纳斯要去打球,也就是把姐弟俩塞进出租车,然后一路赶到东区。也犯不着为开口担心,姐弟俩一迟到就讨厌开口说话。
她记得几年前,乔纳斯还在襁褓之中时,自己来过第五大街这一带,还遇上了一位慈祥过头的老太太,就是那种一见到婴儿床就会低头弯腰、逗逗宝宝的那种老太太。临了,她还深深望了辛西娅一眼,对她说:
“尽情享受吧!时间过得可快了。”
当时辛西娅答道,可能我的表快了,要不咱俩有一个是笨蛋。自己当时真说了这句话吗?可能并没说出口,反正记不清了。
那是她最艰难的日子,姐弟俩都穿着尿片。即便如今,她最不可告人的愿望就是那种日子尽早到头,至少让孩子步入少年阶段,开始有一点点照顾自己的能力。
自己也不用时时怀疑,万一有什么灾难降临时,自己的肩膀够不够坚实。其实大多数时间还好,只不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下午特别难熬。往好的一面想,两个孩子比跟他们一般大的孩子要聪明得多,部分原因就在于,母亲在他俩的生活中不是一个空洞的形象。姐弟俩的许多小伙伴都是保姆带大的,整天被保姆面无表情地从东推到西,仿佛一箱价值不菲的货物。辛西娅并不在意孩子们会不会感激她,不过心底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孩子们终究会体会到妈妈为他们付出的一切。她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贩卖诺曼·洛克威尔'1'
的那套狗屎理论,说什么童年易逝,童真难追。恰恰相反,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快快长大,能平等地和自己交谈,或许,时不'1'诺曼·洛克威尔(NormanRockwell,18941978年)是美国20世纪早期重要的画家,绘制过很多儿童题材的插画。——编者注时会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而不是事事要她做主。不管怎么说,只要想想孩子们面临的种种危险和伤害,还会有谁去相信什么童年易逝的鬼话吗?
辛西娅又看了看手表,好像几秒钟前刚刚看过,可实际上已经过了五分钟。她加快了脚步,她可不想学校放学的钟声敲过了自己才出现。在大日头下疾走,只觉得头痛欲裂,简直像是醉酒跟宿醉的难受叠加到了一起。她伸手到手袋中掏太阳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