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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特权者-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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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诺瓦克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向乔纳斯走来。看到诺瓦克脸上的表情,乔纳斯朝后退了一步,门应该在那儿。“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两人四目相接,有那么一会儿,乔纳斯觉得,对面这个人想法跟自己一样,就是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他开始漫不经心地向诺瓦克家的前门移去,可还没等他搞清楚要开门上两把锁中的哪一把,后脑勺上就挨了重重一下子,很硬,肯定不是拳头。他长这么大,还没真正挨过揍,四下一片雪白,仿佛眼珠爆了出来。过了不知多少时间,他睁开眼,看见诺瓦克正坐在厨房里的一张小板凳上,嘴里嚼着没了热气的三明治,一脸慌张的样子。
  辛西娅只希望时间能静止不动,当然这不可能。最终,连接着门廊的门开了,依琳走了进来,睁大眼,适应着屋里的阴暗。屋里屋外光线反差太大了,依琳好像没有看到辛西娅,辛西娅也没做声,怕吵醒了爸爸,可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自己也说不上来。爸爸如今只剩下半口气了,自己千里迢迢赶来,却一心想看着他睡觉。
  这时,依琳竖起拇指做了个手势,好像在招呼搭车。辛西娅知道,她是在招呼自己到走廊里去谈。
  两人握了握手,辛西娅判断,面前这个女人应该六十上下,样貌倒好像要年轻些,可她脸上的神情说明实际年龄肯定不止六十。她周身上下全是烟味,头发带着那种上了岁数的女人的样子,比辛西娅差不多矮了一个头,皮肤白皙。真难以置信,辛西娅暗想,住在佛罗里达怎么可能有那么白的皮肤?从来不出门吗?
  “你终于来了,太高兴了,”依琳说道,“查理总跟我说起你,你这么成功,真让他骄傲。”辛西娅没有回敬什么客套话,几天前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只好浅浅一笑。看得出,依琳是那种心里有什么都挂在脸上的人,哪怕只是个转瞬即逝的念头。看得出,她心里在想,面前这位辛西娅是不是应该穿得更名贵些,是不是应该更热情些,就好像两人间早有默契,就好像这是久别重逢,而非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好吧,”依琳说道,“之所以叫你出来说,是因为查理醒来之前,有几件事你可能需要做好准备。”
  “什么事?”辛西娅问道。这一刻,她感到有些紧张,到目前为止,依琳一直是她的中间人,自己可以假设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善良。可这一刻过后,可能一切都暴露出本来面目,不堪入目的本来面目。依琳闭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露出吓人的蓝色眼影,然后叹了口气。
  “按照查理的要求,医生已停止了各种医疗措施,除了止痛。副作用之一就是他的血压已经很低,影响到了大脑的血液供应,导致痴呆症状的出现。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有时候以为自己是别的什么人,也并非始终如此,有点反复。不过可能会吓到你,尤其是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他已经病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可最近病情的发展还是太快了,已经有控制不住的苗头。而且,他已决心放弃,身体状况更是急转直下,快得吓人,反正我是给吓着了。
  玛丽琳说这是常见现象。”
  依琳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手袋里摸烟,摸了半天,终于摸了出来。护士和其他人从她俩身边走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依琳是站在大礼堂的中央,声音再大也听不到。看着她们镇定自若的样子,不是应该感到松了口气吗?可实际上,辛西娅感觉更压抑。
  “一来就跟你扯这些,有些对不住,”依琳接着往下说,“可看着你坐在床头的样子,要是没能一下子认出你,你爸爸醒过来的时候希望别吓着你。真抱歉,在这种地方跟你见面,不过能见到你还是我的荣幸,真希望咱俩能互相了解,为时还不晚吧?”
  “你都签过些什么?”辛西娅问道。这方面的好奇心当然可以等一会儿再满足,可辛西娅突然一阵冲动,想尽量有事说事,不牵扯到个人感情。“我是指在这儿,在疗养院。我爸要是连自己在哪儿都不清楚,肯定要有人签字表示同意。”
  “所有东西都是查理自己签的,来的那阵他意识还很清醒。住进来以后,医生就是停止了用药。”
  “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话,”辛西娅说道,“不过,这儿白天有真正的医生吗?
  还是说,这儿就只有护士、牧师,鬼知道还有什么。要是能有个真正的医学专业人士同我对对话,我倒不介意——”
  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辛西娅看到,更确切地说,是感觉到,一位护士悄无声息地从她身后走过,走进了父亲的病房。
  “下午好,查理,”辛西娅听见她说,“有人来看你了,开灯好吗?”
  辛西娅猛地扭过身,小跑进父亲的病房,恰在此时,护士摁亮了父亲床头的台灯。辛西娅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不要大惊小怪,这样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爸爸都好,可真看到爸爸的样子,无论说上多少遍也是白搭。他脸上简直就是皮包骨头,他身上穿了件睡觉穿的汗衫,比通常住院病人穿的那种长袍要干净许多,可样式很老旧,看上去古怪透了。嘴还未合上,能看到脖子上的青筋在跳,仿佛下面有只青蛙。双眼从脸上突了出来,可辛西娅也看了出来,和脸上的其他部分不同,那双眼睛在向她表示着什么。这会儿,那双眼睛睁得尤其大,他正想搞清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他的目光停在辛西娅身上,可搞不清面前这人是谁。
  “你女儿来了。”护士柔声对他说。
  护士的语气并不是在引导他,让他想起什么,不过就是让他安定一些,别受到惊吓。
  一点一点,他的眼中重新亮起了光彩;刚才还是受惊后面无表情的样子,现在他的脸又活了起来;一分钟前,他似乎根本不在这屋里,而现在又成了屋里的中心。
  他挣扎着想撑起身子,一只手向头顶摸去,可挣扎了半天,还是虚弱地落在软垫上。
  他舔了舔嘴唇,沙哑着嗓音说:“好啊,辛巴达,看我现在怎么样?”
  护士知趣地从床头的位置退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出门,辛西娅甚至都没有留意到。足足有三十五年了,再没人叫过她辛巴达。
  乔纳斯觉得自己真是个窝囊废,后脑勺上挨了一下就躺下来,不知东南西北。
  人的脑袋,他觉得,似乎应该更硬一些。
  身边也没看到什么钝器,但愿诺瓦克用的就是拳头。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以为一位诺瓦克这样的人物自己能对付得来。那家伙浑身上下就只剩下恐惧和莽撞了,可这两样对付自己就足够了。
  他感到还有些晕乎乎的,可能大脑受了震荡。此刻,他坐在诺瓦克臭气熏天的沙发上,在客厅离门最远的一头。屋里灯光强烈,他要眯缝起眼,才能看到屋里已不再是他来时看到的样子,好多家具被移开了,堆在他面前。一面墙,正对着他的一面墙,空了出来。没看见诺瓦克,可乔纳斯能听到他走动的脚步声,或许在厨房的角落里。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是电话铃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不过不在自己身上,肯定在屋里什么地方。
  诺瓦克从厨房里转了出来,手里拿着乔纳斯的手机,仿佛拿着一面小镜子,对他说:“关了它。”铃声响了四下,不再响了。诺瓦克把手机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又走了出去。
  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乔纳斯
  向自己问道。他一点儿都不明白。自己没被绑起来,活动也没有任何限制,应当可以坐起来,可偏偏起不了身。这时,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被吓瘫了。之前一连串的事,最后把自己带到这个鬼地方来,实在太过诡谲了,他简直觉得,只要自己能正常思考,就能化解这一切,好像在自己身上拧上一把,把自己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发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自己正躺在某个熟悉的地方。
  乔纳斯感到有点儿想吐,结果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对面白墙上好大一部分,上面的三分之一已经画满了。
  整间屋子满是色笔的味道,闻了让人作呕,可同被遮盖住的其他气味相比,这还不算什么。墙上的画面非常精细,布满了猫猫狗狗、电视,还有一张张招牌式的人脸,张大着嘴,有点儿布勒哲尔的画的味道,但没什么技巧,就是把基本的工业颜料涂抹到一起,谈不上什么布局。或许其中自有迷人之处,可乔纳斯现在实在看不出。
  辛西娅叫多恩找出所有关于希尔佛堡疗养院的资料,越多越好,然后传真过来。
  这是迈尔斯堡最久负盛名,也最高调的慈善组织之一,资金充沛,管理优秀。其实,她暗地里倒是希望看到相反的评价,她心里偷偷有了个主意,不如把这个地方买下来得了。可现在看来,她所能做的实在不多,当然,可以给所有员工立刻涨工资,可她还是暗自希望疗养院里的每一个人不干别的,只围着她一个人转,就算这只是幻想,也希望能维持住、不破灭。甭管是谁,家里要是有老人或者孩子病了,都会有同样的幻想,区别在于辛西娅掌握着足够的资源,偶尔也可以令这样的幻想成为现实。她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不是被安排进了最好的房间,其实得到答案并不困难,沿着走廊上下走走看看,五分钟就行。
  这里总共只有八间病房,而且病房的门通常都开着,你要是探个脑袋进去,谁知道你在看什么。最后,辛西娅鼓足了勇气,找了几名护士问了问,答复是:所有的房间完全相同,唯一的区别是能否看到外面的人工湖。回答这样的问题时,所有的护士一点儿都没觉得惊讶。
  整间疗养院只有一名医生,一天巡房两次,其实他基本上什么也不做,辛西娅对自己说,这也正是这家疗养院的目的所在。在护士站,她听到医生和玛丽琳护士的谈话,好像说他们两人同属一家教堂。
  这就对了,辛西娅暗暗对自己说,可究竟什么对了,她也说不上个子丑寅卯。
  最难受的是看着护士为爸爸换床单,爸爸躺在床上不能下来。护士动作轻柔,训练有素,把爸爸的身体侧起,慢慢移动,再慢慢把沾上了屎迹尿迹的床单抽出来。
  护士给他刮胡子时,他同样一动不动,辛西娅想亲手给爸爸刮刮胡子,可手里拿把剃刀在别人下巴、脖子上蹭来蹭去,就算是平时,也够让人胆战心惊的了。现如今,她可不敢去测试自己手够不够稳,心够不够定。实在看不下去时,她就走到屋外的门廊里,看着人工湖的湖面。有鸟的时候,湖面要好看些,可鸟儿时来时去,找不出什么规律。依琳没在,辛西娅对她说,自己对香烟过敏。当然这只是个借口,依琳自己可能也清楚。有时候,辛西娅就想独自一人待会儿。
  她也可以给爸爸买点儿吃的,护士们也鼓励她这样做,不要超出限度就行。
  爸爸的身体机能正在丧失,任何给消化造成困难的食品到他肚子里带来的可不是享受,而是痛苦。爸爸根本就没胃口,一次他说想吃冰激凌,辛西娅立即买来,可只喂他吃了一口,他就说自己饱了。他的口味一向重甜,或许,想吃冰激凌更多的是出于回忆,而非食欲。
  “来点儿奶油,好吗?”依琳站在辛西娅身后,大声说,“还记得吗,我在冰激凌上浇上奶油?”依琳的话很简短,仿佛坐在占卜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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