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权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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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公司里其他同事看他的眼神都泛着红光,虽然大家并没有什么坏心眼。
他打了个哈哈,一笑而过。那些同事来公司的时间都比他久,却谁也没能享受到如此殊荣。次日晨,他驾车载着一家人驶离纽约,渐渐驶入如日历画面般的新英格兰——小丘和缓,处处石墙,教堂尖顶,绿色村庄。这也正是亚当度过童年的地方。桑福德家的大宅在一条泥路的尽头,亚当两次都开过了头,第三次才找到。那是一幢皇室风格的白色建筑,身量庞大,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看上去更像座主题公园。大宅趴在一大片极其广阔的空地上,仿佛从天而降,亚当停下车,一家人都下了车,凝神观望。面前这幢建筑,如此自成一统,如此不融于环境,简直就是完完整整从桑福德老婆可怕的脑袋里蹦出来的。要建起这只怪兽,得要多大一片空地!先要把地上的一切夷平,无论上面有什么。这个过程多么蛮横傲慢,却也不得不令人为之侧目。亚当知道,桑福德有的是钱,可有时候,即便是做亚当这行的人也需要确定一下,有的是钱到底是有多少钱?
“这是我见过的最棒的房子。”乔纳斯说道。
没人出来迎接他们,一家人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主人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按喇叭肯定不合适,理由有好几层。“什么时候去下一站?”辛西娅问道。就在这时,这位第四任桑福德太太不知从哪扇边门冒了出来,一家人根本没有留意到那儿还有扇门。向辛西娅自我介绍时,桑太自称为维多利亚。谢天谢地,亚当已经记不起她叫什么了。
桑福德本人在门厅里候着,同辛西娅和两个孩子一一握手,一点儿都不掩饰对两个孩子的喜爱。接下来发生的事颇令亚当感到意外,主人家里居然还有如此老派的待客之道,把客人按性别分开,维多利亚带辛西娅和两个孩子上楼,桑福德则领着亚当下了几级台阶,穿过家庭媒体娱乐室,最后走上一处同周围隔开的后厅。后厅正对着浓密的森林,二者之间只隔着一条几英尺宽的人工草坪。后厅里放着十几只大花盆,里面的爬藤植物已爬得很高,垂下枝叶,给人一种感觉,仿佛这幢大宅本身就是一处废墟,白杨和松树在上面争夺领地。绿荫下放着两张巨大的靠背椅,椅子间放了张矮桌,上面摆着一大瓶血玛丽。后厅凉爽、阴暗,可桑福德还戴着副墨镜,他自己杯中的酒已去了四分之三,看来他坐在这儿等莫雷一家已经有一会儿了。桑福德给亚当满满倒上一杯,“你有个美好的家庭。”他一边说,一边躺入坐椅中。
“谢谢,”亚当答道,“他们去哪儿了?”
“他们在这儿没什么好做的,”桑福德说道,“这儿离海岸至少一百英里,我可不喜欢,不过很安静。”他从自己的杯中拿起吸管,衔在嘴上。
维多利亚毫无铺垫,就领着客人们逛起了宅子,历数建房过程中的种种艰辛——如何跟油漆工吵,跟装修工吵,跟包工头吵;如何坚持自己的设想,寸步不让,每间房间背后都有一段故事。逛到第四、第五个房间时,辛西娅已有了一种冲动,想放把火把这幢大宅子烧为白地,顺便也把面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跟宅子一起烧成灰。这个女人跟自己不可能只相差十岁,除非她是木乃伊。辛西娅一边寻思着,一边注视着那张光滑到怪异的面孔,看着她的下巴一张一合。也可能是吸血鬼,靠吸食那些社会地位比她低下的人的血,维持着百年不老之身。她说话时,总像是站在高台上,每句话说完,总像是后面紧接着就有人提问似的。
“三次,单这间房就漆了三次。”看她说话的样子,好像知道油漆刷该拿哪头似的,“我特地从巴里在斯托维的房子里刮了一小片油漆下来,拿给这儿的油漆工比对,对他说,嗨,这活儿就这么难吗?
你知道,这种小地方也只能将就了,我是说包工头之类。”
“听起来确实不易。”辛西娅说道。
“你老家是在纽约吗?”维多利亚问道。
辛西娅这时正扭过头,看着两个孩子,别落得太远了,要是被什么家藏的忍者捉去就惨了。听到维多利亚的问话,答道:“什么?哦,不,靠近芝加哥。”
“你父亲做什么的?”
辛西娅把问题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听错,然后答道:“小镇上的包工头。”
维多利亚觉得,客人更可能是口不择言,而非成心嘲弄自己。尴尬中,她避开辛西娅的目光,这时才想起后面还有两个孩子。孩子们当然不会留意油漆的色调、门窗的处理什么的,可还是为这幢大宅,为它的尺寸,还有里面的各式各样的玩意儿瞠目结舌。每间房间都安装了环境控制面板,触摸屏,不但可以调节室内的灯光、温度、音乐,还可以透过摄像头看到车库、庭院、车道,甚至其他的房间。乔纳斯愣了十秒才反应过来,大喊:“那是爸爸!”辛西娅不断向儿子投去严厉的眼神,可一旦搞清了触摸屏是怎么回事,乔纳斯的一双小手就拿不开了。很快,他就在他经过的每个房间留下爸爸和桑福德闪烁的影像。
维多利亚并没有留意到乔纳斯在做什么,可她依旧能感到两个孩子有多着迷,自己也心满意足了。艾普瑞尔走在乔纳斯前面几步,弟弟的兴奋让她有些尴尬,她一直想插入到前面两位女士之间,模仿两人的表情,就好像有人想悄悄溜进演出的第二幕。在陌生人面前,她希望别人觉得自己比实际年龄大些,这会儿,她的脸冲着维多利亚,仿佛饥渴的植物,可维多利亚就是不肯直接面对她。
“天哪,你的两个孩子太可爱了,”维多利亚说道,“多大了?”
“姐姐七岁,弟弟六岁。”辛西娅没留意到女儿皱起了眉头,小丫头觉得,自己的年龄是个秘密。
“他俩能做模特,看起来跟拉尔夫·劳伦公司的画册中的小模特们一模一样。上学了吗?”
“哦,当然,”辛西娅答道,“还是上学好。”
“在哪儿上?”
“道顿。”艾普瑞尔抢着答道。
“好学校,”维多利亚赞道,“这么年轻就有了两个孩子,真有本事。年轻容易恢复。”她伸出手,轻轻地在辛西娅腰线下面拍了拍,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这一拍显得既亲密、又屈尊,辛西娅简直哑口无言。她提醒着自己,这位可是自己丈夫的老板的老婆,这个周末就忍了她吧。
发现这个法无效,她又试图为面前这个女人挤出点儿怜悯,想想看,这个老维奇①出卖自己的肉体要到何等程度,才能换来今时今日的地位啊!可这样想也同样无效,因为她先生桑福德虽然已六十好几,甚至七十出头,依旧很英俊、很潇洒。
①维奇,是维多利亚的昵称。
显然,桑福德不打算起身了,就这样坐着,喝着血玛丽,身边有客人作陪。这会儿,他谈到了即将到来的纽波特一百慕大游艇赛。血玛丽棒极了,亚当又回想起往日无忧无虑的日子,午饭前就可以喝到东倒西歪,可眼下的环境不大对劲,他总觉得自己在什么童话或神话中,被灌下了迷魂汤,就要找不到重返地面的路了。倒不是在老板跟前觉得紧张,两人过去也不是没有一起喝醉过,更不是感到在老板面前要做做样子。恰恰相反,他越是不掩饰自己,老家伙就越是喜欢他。
老家伙突然抬起头,望着亚当,眼里闪烁着一个点子。“你跟我搭伴开船吧,”
他说,“我去年那个伴儿糟透了。有兴趣吗?咱俩可以上任何地方,就四到六天。”
“很遗憾,”亚当答道,“我对航海一无所知。”桑福德满脸失望,可只持续了一会儿。“你可以现学,”他说,“谁是真正的水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亚当假装没听到,这是最婉转的策略。
“其他人也还行,”桑福德接着说道,“可他们只能打下手,给份儿任务,就能完成,各行各业都需要这样的人。可你不同,从你身上我们看到更优秀的东西。天知道我还能干多久。”
亚当没容他再说下去,截住了话头,说道:“周一早上,我要跟你的老伙计居依在密尔沃基见面,明晚就要飞过去。”
说到“老伙计”三个字时,他特别加重了语气。听到居依这个名字,桑福德的眉头皱了皱。
“那家伙是畜生,”他说道,“我知道,他那儿是有点儿钱赚,可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跟他共处一室,哪怕是一小时。上次跟他见面时,他居然用铅笔扔我的头。真抱歉,要牺牲你去应付这个疯子,或许你能办成,大家都喜欢你。知道吗,那可是你的天赋,学是学不来的。我饿了。”
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能问件事吗?这儿有游泳池吗?”
“老天,”桑福德喊道,“你要游泳?”
“不,不是我,是两个孩子。他俩连泳衣泳裤都带了,把他俩扔到水里,能玩上一整天。咱们坐在这里充电,也该给他俩找点儿事做做。”
桑福德双手叠放在胸前,身子在靠椅中已滑得很低。“直升机,”他说道,“是这个词吧?现在说的,所谓直升机父母'1'。”
“你说什么?”
“你跟孩子们很亲吧?那样很好。”
“你也有孩子吧,头儿?”
老家伙喜欢别人叫他“头儿”。“哦,当然。不管怎么说,我这儿没有游泳池,'1'直升机父母,指“望子成龙”心切的父母,像直升机一样盘旋在孩子的上空,时刻监控孩子的一举一动。
可镇上有家游泳俱乐部,我是会员。到那儿,孩子们想怎么游就怎么游。或许,大家还能到镇上吃顿午饭,这儿好像没饭可吃。”
夫妻俩的车跟着桑福德夫妇的车,一路上默然无语,担心一开口,说的话可能会被两个孩子无心重复。再则,亚当要全神贯注才能跟得上桑福德开的伯克斯特款保时捷跑车,在这狭窄的小路上,桑福德开起车来快得惊人。亚当觉得,所谓俱乐部也就是座简简单单的游泳池,他们对两个孩子也是这样说的,可最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洁净、安宁的小湖,掩映在伯克夏的群山脚下,一家人不由自主齐齐发出啧啧惊叹声。入口处的木指示牌上写着“奶油山湖”,四下静得出奇。桑福德指着湖面说:“这里没有机动船,就和明尼苏达的翻车鱼湖一样。”湖面上泛着点点白帆,岸上有两个网球场,不过没人。俩孩子早等不及要跳入湖水里了。辛西娅问桑福德的妻子换衣间在哪儿,她说不知道,辛西娅只好再问别人。
深暗的松林,水面上的阳光,风中摇曳的三角帆,这一切太美了,简直就跟明信片一样。艾普瑞尔和乔纳斯的快乐既简单无邪,又易于散播,辛西娅看着两个孩子跟另外几个孩子在水里做游戏,其实他们相遇不过才五分钟。很少能看到姐弟俩如此和睦地在一起玩这么长时间,不得不怀疑人际关系同空间感之间的联系并非偶然。辛西娅抬起头,欣赏着满山翠绿,既开放,又不乏安全感。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这个地方,看着这里的生活。她想要的无非是让孩子们实现自我,可你又怎么知道孩子们能否做到呢?
维多利亚是对的,孩子们太可爱了,可爱到自己为之心存歉意,仿佛老天把特别的宠爱倾注到这两个孩子身上。或许,自己已经剥夺了某些孩子们需要的东西,却还蒙在鼓里,就因为童年的自己是个井底之蛙,站得不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