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freedom)-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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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罐里吐烟草渣。除此之外,整个房间看上去清爽整洁。
“我以为你去看演出了。”沃尔特说。
“演出糟透了。”理查德说。
“你记得帕蒂,对吧?”
帕蒂拄着拐杖,腼腆地往前挪了挪。“你好,理查德。”
“个头不算高的帕蒂。”理查德说。
“没错。”
“不过你已经相当高了,很高兴看到沃尔特终于把你给骗来了。我都开始担心这永远都不会发生了呢。”
“帕蒂在考虑今年夏天住在这里。”沃尔特说。
“是吗?”理查德抬了抬眉毛。
他比她记忆中的更瘦一些,也更年轻,更性感。帕蒂突然就想否认自己正考虑和沃尔特一起住在这里,否认那天晚上她想要和沃尔特上床。多么可怕的变化!然而,她就站在那里,这点她无法否认。“我想找个离体育馆近的地方住。”她说。
“当然。我明白。”
“她想看看你的房间。”沃尔特说。
“房间里现在有点乱。”
“看你说的,就好像你的房间还整洁过似的。”沃尔特开心地笑着说。
“有相对来说不那么乱的时候。”理查德说着,用一只脚趾关掉了电视,“你的小朋友伊丽莎怎么样了?”
“她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
“我告诉过你的。”沃尔特说。
“我想听她亲口说。伊丽莎是个一塌糊涂的小妞,不是吗?一开始还没那么明显,可是,老天,后来就越来越明显了。”
“我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帕蒂说。
“只有沃尔特一开始就看到了真相。关于伊丽莎的真相。这倒是个不错的歌名。”
“她第一眼就讨厌我,这是我的优势,”沃尔特说,“我可以更客观地看待她。”
理查德合上笔记夹,往罐子里吐了一口褐色的唾液。“我进去了,你们俩好单独待着。”
“你在写什么歌?”帕蒂问。
“老一套,都是些没法听的垃圾。我想为那个小妞,玛格丽特·撒切尔,写点什么,她是新上任的英国首相还是什么?”
“小妞可不是个适合玛格丽特·撒切尔的称呼,”沃尔特说,“叫她贵妇还差不多。”
“你对‘小妞’这个词怎么看?”理查德问帕蒂。
“哦,我不是个挑剔的人。”
“沃尔特说我不应该用它,说那是个贬低女性的词,不过,依我的经验,小妞们自己似乎并不介意。”
“用那个词让你听起来像个六十年代的人。”帕蒂说。
“我看是让他像个尼安德特人。”沃尔特说。
“据说尼安德特人都长着非常大的头盖骨。”理查德说。
“牛的头盖骨也很大,”沃尔特说,“其他反刍动物也是。”
理查德笑了。
“我以为现在只有打棒球的还会咀嚼烟草,”帕蒂说,“什么感觉?”
“你要愿意,可以试试,如果你这会儿想呕吐的话,”理查德说着站起身来,“我走了,你们俩单独待着吧。”
“等等,我想试试。”帕蒂说。
“这真的不是个好主意。”理查德说。
“不,我真的想试一试。”
之前和沃尔特在一起时的那种心情已经无可挽回地被破坏了,现在她很好奇自己有没有法子让理查德留下来。从她和沃尔特相识的那晚起,她就一直试图告诉他,她并不是一个足够好的人,现在她终于找到机会向他展示这一点了。当然,对于沃尔特,这同时也是一次摘掉眼镜、像恶魔一样赶走对手的机会。但是,沃尔特,一如往常,一心只想满足帕蒂的心愿。
“让她试试。”他说。
她感激地对他笑笑。“谢谢你,沃尔特。”
烟草是薄荷味的,烧得她牙龈火辣辣的。沃尔特给她拿来一只咖啡杯吐烟渣,她像个实验对象一样坐在沙发上,等着尼古丁在体内起作用,并享受着被关注的感觉。但沃尔特同时也在关注理查德。随着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伊丽莎关于沃尔特可能对他朋友有意思的观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记起了伊丽莎的忌妒。
“理查德对玛格丽特·撒切尔非常感兴趣,”沃尔特说,“他认为撒切尔代表着资本主义的无节制,而这种无度将无可避免地导致资本主义的自我毁灭。我猜他正在写一首情歌。”
“你真了解我,”理查德说,“为留着那种发型的女士奉上情歌。”
“我们对马克思主义革命爆发的可能性的看法不一致。”沃尔特向帕蒂解释道。
“嗯。”她说,吐了一口唾沫。
“沃尔特认为自由主义国家能够进行自我修正,”理查德说,“他认为美国的中产阶级会自觉自愿地接受加诸他们的个人自由之上的越来越多的限制。”
“我有很多关于写歌的好点子,可不知道为什么,理查德一直不肯听我的。”
“燃油效率之歌。公共交通之歌。全民医疗保健之歌。婴儿税之歌。”
“就摇滚歌曲而言,这可以说是一块处女地。”沃尔特说。
“两个孩子刚好,四个孩子糟糕。”
“两个孩子刚好——没有孩子更妙。”
“我都可以看到人群走上大街了。”
“只不过,你得先成为超级巨星,”沃尔特说,“然后大家就会听你的了。”
“我会记着按你说的去做,”理查德转向帕蒂,“你怎么样?”
“呃!”帕蒂把烟草渣吐进咖啡杯,“现在我明白你说呕吐是什么意思了。”
“可别吐在沙发上。”
“你还好吗?”沃尔特说。
房间在漂移晃动。“我无法相信你喜欢这个。”帕蒂对理查德说。
“可我确实喜欢。”
“你还好吗?”沃尔特再次问道。
“我没事,就是得一动不动地坐着。”
其实她恶心得要死。但也没什么其他办法,只能坐在沙发上,听沃尔特和理查德比赛似的侃着政治和音乐。沃尔特热情洋溢地把创伤乐队的七英寸单曲唱片拿给她看,还迫使理查德把唱片的两面都播放了一遍。第一首歌是《我痛恨阳光》,去年秋天帕蒂在俱乐部听过的。现在在她听来,那就像是吸入过多尼古丁的声音版。即便音量很低(不用说,沃尔特极其体贴他的邻居们),那歌声仍然让她觉得病态而可怕。听着理查德严肃的男中音,她能感觉到他在看她,她于是知道她并没有误会之前几次碰面时,他看自己的眼神。
十一点左右,沃尔特开始控制不住地打哈欠。
“很抱歉,”他说,“我现在得送你回去了。”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我的拐杖可以用来自卫。”
“不行,”他说,“我开理查德的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需要去睡觉,可怜的人。或许理查德可以开车送我回去,你能送我回去吗?”她问道。
沃尔特闭上眼,难受地叹着气,仿佛已被推过了极限。
“没问题,”理查德说,“我送你回去。”
“她得先看看你的房间。”沃尔特说,眼睛依旧闭着。
“自己随便看,”理查德说,“眼见为实。”
“不,我想有人领着。”帕蒂边说边直率地看了他一眼。
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都被涂成了黑色,受沃尔特的影响,朋克式的凌乱在起居室有所收敛,而在这里就报复似的全部释放了出来。到处都是密纹唱片和唱片封套,好几个装着烟草渣的罐子,又一把吉他,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随处乱放的袜子和内衣,乱作一团的黑色床单。想到伊丽莎就是在这张床上被橡皮擦有力地擦过,她觉得蛮有趣,不知为何她并没有感到不高兴。
“别致而令人愉快的颜色!”帕蒂说。
沃尔特又打了个哈欠。“显然,我会重新粉刷的。”
“除非帕蒂喜欢黑色。”理查德站在门口说。
“我从没想过用黑色,”帕蒂说 ,“黑色有点意思。”
“非常适合休息的颜色,我觉得。”理查德说。
“那么你真要搬去纽约了?”她说。
“是的。”
“很兴奋吧。什么时候走?”
“两周后。”
“哦,两周后我也要去纽约。我爸妈的二十五周年结婚纪念。像是安排了一些可怕的纪念活动。”
“你是从纽约来的?”
“韦斯特切斯特县。”
“我也是。不过,可能是韦斯特切斯特的不同区域。”
“哦,我家在郊区。”
“显然和扬克斯不是一回事。”
“我在火车上见到过很多次扬克斯人。”
“我说什么来着。”
“那你是准备自己开车去纽约吗?”帕蒂说。
“怎么,”理查德说,“你想搭便车?”
“嗯,或许吧!你愿意捎我一程吗?”
他摇摇头。“我得想想。”
可怜的沃尔特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确确实实没有看到两人商量的情形。罪恶感和对罪恶感的困惑让帕蒂喘不过气来,她拄着拐杖,迅速朝门口走去,然后隔着一段距离,为晚上的约会向沃尔特大声道了句谢谢。
“很抱歉,我把自己搞得这么累,”沃尔特说,“你确定我没法开车送你回去吗?”
“我去送她,”理查德说,“你去睡吧。”
沃尔特看上去无疑很痛苦,不过或许只是因为疲倦。来到街上,空气宜人,帕蒂和理查德一路默默地走着,直到来到那辆生锈的英帕拉前。帕蒂自己上车坐下,当她把拐杖递给理查德时,他似乎很小心地避免触碰到她的身体。
“我还以为你会有一辆小货车,”他在她身边坐下后,她说,“我以为所有乐队都有一辆小货车。”
“赫雷拉开着小货车。这个是我的私人交通工具。”
“意思是说,我要坐这辆车去纽约?”
“是,听着,”他将车钥匙插进点火器,“你要么继续钓鱼,要么立刻剪断鱼线,明白我的意思吗?否则,对沃尔特不公平。”
她透过挡风玻璃直视着前方。“哪里不公平?”
“给他希望。引诱他往前走。”
“这就是你认为我在做的事?”
“他是个不寻常的人。他非常,非常认真。你得小心对待他。”
“这个我知道,”她说,“不用你来告诉我。”
“那么,你来他的公寓做什么?在我看来……”
“什么?在你看来做什么?”
“照我看,我似乎破坏了什么事。可是后来,当我试图走开……”
“老天,你可真是个浑蛋。”
理查德点点头,好像完全不在意她怎么看他,再不然,就是他已经厌倦了听愚蠢的女人对他说些愚蠢的话。“当我试图走开时,”他说,“你似乎不愿意让我走,这都没问题,这是你的选择。我只是想确定,你知道自己或多或少是在折磨沃尔特吧?”
“我真的不想和你谈这个。”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但你和他经常见面,对吧?基本上每天都见,对吧?持续很多个星期了。”
“我们是朋友,当然会经常一起玩。”
“没问题。那么你了解希宾那里的情形吗?”
“当然,他要帮他妈妈照管汽车旅馆。”
理查德令人不快地笑了。“你就知道这个?”
“还有,他爸爸身体不好,哥哥和弟弟也不怎么帮家里的忙。”
“他就告诉了你这些。就只说了这么多。”
“他爸有肺气肿,他妈有残疾。”
“他每周在工地干二十五个小时的活儿,还是法学院的全A生。然后,他还每天都有时间去陪你。他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对于你这可真是不错。不过,你是个漂亮妞儿,那是你应得的,对吗?而且,你还受了重伤。这个,再加上长得不错,这样你就有权利连问都不问他的情况了。”
这样不公的指责让帕蒂怒火中烧。